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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雀登枝在線閱讀 - 第144節(jié)

第144節(jié)

    繡了萱草仙鶴紋的帳子掀開,睡眼惺松的傅百善半倚著靠枕,探著頭含笑問道:“瞧你愁了幾天,終于把事辦利索了?”

    裴青就幫她把外裳披好柔聲道:“吵醒你了,是有幾件棘手的公事,現(xiàn)下都處理完了,該抓的人犯也抓著了。接下來的審理不歸我管,我就可以好生歇息幾日了,你想到莊子上去還是到西山圓恩寺去我都可以陪你,只要你不嫌我煩!”

    朝西的一葉槅扇翕開了半邊,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墻角擱著一盆梔子花,葉片蒼翠花朵碩大。風一停,那沁人的花香便越發(fā)濃郁起來。紗帳低垂于地,傅百善微不可聞地嘟囔幾句,內(nèi)室很快就重新安靜下來。

    353.第三五三章 荒涼

    榆錢胡同, 劉府。

    天剛蒙蒙亮時劉泰安半睜開了眼, 習慣性地伸手去拿床邊的衣裳。矮榻上的衣物是早早就用暖香熏好的, 冬季一般是荼蕪香, 夏季一般是九和香。他閉著眼睛摸了幾回都沒摸到衣物,就有些狐疑地側(cè)轉(zhuǎn)了頭。

    落地織了四季如意團花的帷幔低垂, 襯得屋子里有些昏暗。劉泰安有些迷糊地想著, 蓮房去了哪里,怎么沒有在屋子里梳妝,也沒有過來侍候自己更衣上朝?難不成又帶著她的侄女到城外燒香拜佛去了嗎?他渾渾噩噩地坐起來只覺頭暈目眩, 應該是昨日的酒水還沒有緩過勁!

    劉泰安模糊地想到,昨夜為甚事情喝酒來著?他蓬著頭發(fā)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猛地沖到門前打開房門,就見眼前是鋪天蓋地的一片縞素?;乩任萁翘幪幎紤覓熘┌椎臒艋\,上面大大的奠字讓人看得雙眼生疼。有貼身侍候的仆役見他醒來,連忙遞過麻布孝衣, 哭喪著個臉道:“大人快些換上吧,叫外人看見了不好!”

    也是, 正逢老爺新喪,這位大爺?shù)购? 不好好地守在靈堂前哭靈, 而是悄悄躲在后院喝酒。難怪道現(xiàn)在為止沒有一個客人前來祭奠,有這樣的后人老爺在棺材里待著也不會感到安寧吧!可憐昔日位高權(quán)重的劉首輔, 只怕做夢都沒有想到他身后竟然會如此凄清吧!

    劉泰安赤著雙足在院子里踉蹌地走著, 努力地辨認此時此刻是不是一場大夢。

    劉府的院子是重金請了名師名匠前來設(shè)計的, 四時有花處處有景。枝蔓低垂繁花盛開姹紫嫣紅,一樹芍藥開得尤其妖嬈,花木生得茂密繁盛卻不知為什么憑空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觸。劉泰安的喉頭上下滾動,不可置信地指著眼前的白幡并燈籠道:“誰準你們掛上去的,叫少夫人過來,她是怎么當?shù)募揖陀芍銈冞@些奴才瞎弄!”

    仆役一怔忙回道:“老爺已經(jīng)去了三天了,眼下天氣還有些溫熱,再不把喪事辦起來只怕老爺?shù)氖硪獕摹9芗乙呀?jīng)出去往各府里借冰去了,就是這般府里也支撐不了三五天。少夫人也走了,大人您還是振作起來,家里一攤子事情都還等著您拿主意呢!”

    劉泰安這才恍惚記起那日坤寧宮張皇后壽誕上發(fā)生的事情,他咬著牙澀聲問道:“蓮房……,少夫人真的走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仆役看多了大戶人家的腌臜事,卻還是被劉家的無情無義給鎮(zhèn)住了,低著頭答道:“是老爺讓管家堵在大門口親自將少夫人攆走的,還有崔家那位表姑娘也一并不準他們進門,說她們是喪門星,不準她們再進屋子臟了劉家的門第。少夫人和表姑娘在門口哭了好久……”

    劉泰安艱難地扶著欄桿,看著水池里的錦鯉在即將開敗的荷葉下歡快地游來游去。他忽然感到無比地刺眼,喃喃道:“都是我懦弱,當年我沒有護住安姐,現(xiàn)在我依舊沒有護住蓮房,我對不起所有人?!彼呛强嘈α藘陕?,終于有些清醒過來道:“那天晚上是不是秦王殿下走后不久,老爺就沒了?”

    仆役瑟縮了一下身子,低低應了個是。

    劉泰安揮揮手又一個人回了屋子,內(nèi)室的梳妝臺上依舊放著崔蓮房慣用的銀柄靶鏡。有多少次,那人梳了式樣時興的發(fā)式或是得了一件新首飾,就興致勃勃地轉(zhuǎn)過頭來,嬌俏地問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嘛!”

    嵌螺秞的四門衣柜里,依舊掛著崔蓮房在擷芳閣定制的衣衫。她是個愛美有極會打扮的婦人,每回出門都要把衣服首飾配好。許多樣式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每每她把新款式穿上身之后,京里才會漸漸流傳開來,其實很多同僚在私底下都艷羨他有這樣一個能襄助夫婿又能持家的美貌夫人。

    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醉心于金石之術(shù),不再關(guān)心家里的大小事情了呢?在父親面前他的唯唯諾諾變本加厲,想比之下崔蓮房反而是頭腦清楚應對得當。于是,父親漸漸地將一些事物交給了蓮房。與宮中長姐劉惠妃的聯(lián)系人也變成了她。再后來,他就發(fā)現(xiàn)在這個家里很多重要的事就插不上嘴了。

    劉泰安無意識地望著妝鏡里木然無神的人,臉上蒼白地不見一絲血色,眼底下浮現(xiàn)厚重的倦意。指尖忽然刺痛了一下,低頭一看卻是一枚雙如意點翠長簪尖利的尾端刺穿了皮膚,立時就有一點殷紅的血跡冒了出來。

    那天,伏在案上的父親也是這般模樣??雌饋砗煤玫模挥凶旖怯幸唤z血沫子,但是人早已變得冰冷。仆從們告訴他,父親生前唯一見過的客人就是秦王應旭。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這是要劉家人為二十年前枉死的文德太子償命。這就是帝王,隱忍二十年終究清算了這筆欠了許久的爛賬,還連本帶息地毀了劉家!

    那時候劉泰安想,這一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底是為了什么?父親這般汲汲營營到底是為了什么?

    父親想將冀州劉氏推上高位榮耀鄉(xiāng)里,想讓秦王這個嫡親的外孫承繼帝位,卻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謀算全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那位至尊之人一定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看著父親左右騰挪。最后厭了倦了,就索性一股腦地將這一切掃為塵埃。

    劉泰安模模糊糊地想起從前的鄭璃,那個小名叫安姐的嬌柔女子。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她的長相了,畢竟已經(jīng)相隔太久的時日。她好像最喜歡紫色的茉莉。劉府的花匠嫌棄這種花微賤,不怎么愿意栽植。她就自己拿了種子在迎窗前撥撒,還喜滋滋地說到了夏天就可以看到了。

    果然,那些紫色的小花在來年生長得極好。大片大片地肆意生根發(fā)芽,在太陽底下濃蔭成片。于是劉泰安知道了這種花還叫夜晚花,花朵在傍晚至清晨開放,烈日一出來紫茉莉的花朵又會閉合起來。就像她的主人一樣,在無人處開得絢爛,在白日里反而靜悄悄地無人張顧。

    后來崔蓮房嫁進了劉府,不知從那個仆婦的嘴里聽說了這段典故,當面沒說什么,卻在一夜之間令人將迎窗前的紫茉莉全部換成了姿態(tài)妍麗的芍藥。當時劉泰安還在笑這婦人度量小,心底里卻不免閃過一道惘然。心地純善的安姐若是看見她心愛的紫茉莉被人如此糟踐,大概會心疼得不得了。

    原來那些都是被人安排好的構(gòu)陷嗎,劉泰安忽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彼時,正滿懷喜悅迎接新生兒的安姐,是懷著怎樣的心態(tài)迎接人生最大的跌宕。尤其這跌宕里還有來自夫家的險惡用心,她大概是極度失望的吧,才會那般決絕地要求以死自證清白。她肚子里還有即將出生的孩子,是怎樣悲憤的情形下,那樣一個安靜的女子會下這樣狠厲的決心?

    劉泰安佝僂著身子蜷伏在妝臺下,安姐只怕是恨毒了自己吧。到底是什么蒙住了自己的雙眼,就那樣相信那封書信上寫的一切,就那樣心安理得地任由父親安排接下來的一切。他原本沒有絲毫害人的心思,還自覺這是成全這是退讓,奈何事情像江水一樣,潮涌上來就半點不由人了。

    崔蓮房在其間的手腳的確令人憎惡,可是她又有什么錯呢?只是愛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為此,她不惜利用自己的親姐,不惜利用周圍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追根究底她的錯就是愛得太深太過,才會費盡心機羅織了這樣大的一張網(wǎng)。卻沒想到,造成了后面一切不可收拾的局面,說起來自己才是左右錯誤的根源。

    還有那個叫崔文櫻的女孩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這么多年,自己從來都不知道那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是在那間叫蓬萊的客棧里有的嗎?

    崔蓮房未婚先孕,迫不得已之下將孩子托付給兄嫂撫養(yǎng),長到八歲才借口接到身邊來。有無數(shù)次,崔蓮房都在有意無意地訴說這孩子的可憐。他卻總是淡淡地想到,彰德崔家的女孩個個精明厲害手段高超,即便境遇再可憐也是有限的。

    叫人諷刺的是,崔蓮房只怕做夢也沒想到崔文櫻和遠哥這兩個小兒女竟然生了情愫。當遠哥在坤寧宮當眾求娶崔文櫻時,言辭有多懇切現(xiàn)實就有多打臉。當娘的還夢想有一個公主兒媳,卻沒想到她視為命根子的兒子將這一切都打亂了。

    那時他還覺得兒子若是娶了他從小青梅竹馬的表姐也不錯,不知妻子為什么這樣反對?

    那時候怕是只有那位高高坐在龍椅上的至尊之人心知肚明,他像世間的主宰一樣冷眼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看著劉家崔家的人上蹦下跳,成為他人口中的笑柄。戲臺子上都演不出這樣稀罕的事,卻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上演了。所以當那個叫紅羅的奴婢把一切都揭穿時,劉泰安心里只閃過“報應”兩個字。

    老父慘死,老娘在內(nèi)院中時時哭嚎,妻子崔蓮房帶著崔文櫻被大理寺看押了起來,大理寺以最快的速度審理完結(jié),三司廷議之后被擬判了秋后斬。兒子劉知遠得知一切后羞憤難當,到現(xiàn)在都不知所蹤,這不是報應又是什么?

    偌大的宅院眨眼之間便變得空寂寥落,劉泰安摩挲著身子旁邊的酒瓶囫圇喝了一口。辛濃的酒水順喉咽下,也許唯有這酒才能讓人忘記眼前叫人無法自處的一切。

    354.第三五四章 婕妤

    皇帝在散朝后特特轉(zhuǎn)到延禧宮前, 站在宮門前的兩棵廣玉蘭樹下踟躕了片刻。

    眼下已經(jīng)是夏末,廣玉蘭姿態(tài)雄偉壯麗葉闊蔭濃。枝葉生得郁郁蔥蔥,寬大的葉片油綠盎然, 在艷陽下給人一種張揚的肆意。濃綠縫隙間有些微綻開的花苞,有碩大潔白的花朵, 也有只剩下包裹紫色種子的莖稈。不管怎么看,這株樹都給人一種生生不息堅韌不拔的頑強印象。

    皇帝步入猗蘭殿時, 就見崔婕妤雙手加額大禮伏于地上,一身淺碧色折枝海棠宮裙襯得人婉約纖柔,像是湖上一朵無助的浮萍。便伸手扶起崔婕妤, 還為她撫平裙上細細的折痕,這才微微笑道:“這是做什么,一大早跪在地上也不嫌冰涼。當心讓多嘴毒舌的人看到,傳出去后又是一場風波,快些起來吧!”

    這話沒頭沒尾,崔婕妤卻只是柔順地垂下眼簾沒有多語,殷勤地將榻上的靠墊拍松, 又將皇帝慣用的一套茶具端出來冼杯揀茶。女人端坐在案幾旁, 纖長的睫毛在她秀美的臉上形成一彎好看的陰影。宮中自然是無丑女的, 但是像崔婕妤這般有江南女子風儀的卻只有她一個。

    四十來歲的女人雙眼像小鹿一般怯怯地望過來, 卻并不讓人感到絲毫的違和, “臣妾一直恪守后宮女子不得干政的宮規(guī), 所以楚王應昀在那日闖出大禍時, 臣妾絲毫不敢妄言。昨日借了皇后娘娘的壽誕遠遠地瞧見那孩子好好的, 臣妾就知道圣人沒有太過責罰于他,這才厚顏來自領(lǐng)訓斥!”

    皇帝坐在榻上,揀起手邊一副還沒有完成的繡繃子道:“回回來你都在做繡品,宮里養(yǎng)那么多的繡女還不夠嗎?你自領(lǐng)什么責罰,皇子七歲起就被挪出內(nèi)宮,有專門的教養(yǎng)嬤嬤服侍,有御書房的師傅輔助,他的所作所為即便捅破了天,和你一個深宮后妃有什么干系?再說朕已經(jīng)將他貶斥為郡王,以后老老實實地呆在翰林院修書就是了!”

    崔婕妤仿佛松了一口氣,輕快地抬起頭來,親手點了一盞福建鐵觀音雙手奉上笑道:“從前您最喜歡散朝后到延禧宮里來喝一盞鐵觀音,說最是齒頰留芳滋味醇厚,說在別處就品不出來這樣的味道。其實都是一樣的貢品,哪里有好壞之分,圣人偏偏每回都拿這話來逗弄?!?/br>
    皇帝抿了一口熱茶緩緩道:“在后宮嬪妃當中,你也算是潛邸時的老人了,卻一直性子溫柔不爭不搶,為人謙和老實處處與人為善。朕就是好久不來延禧宮也沒見你出言抱怨,整日不是種花草就是做繡活。從前連皇后都屢次出言夸贊與你,說你是后宮諸人當中難得的一股清流?!?/br>
    崔婕妤就從炕上的矮柜里取出一副紫檀插屏出來,淺笑道:“這是臣妾親手繡的孔雀花石圖,特特讓織造處安了五扇插屏。臣妾身無長物,也只有這點子繡活可以拿出手。本來還以為那日皇后娘娘的壽辰時可以送出去。誰知道發(fā)生了那些事,也不知壽誕之后送壽禮娘娘會不會介意?”

    皇帝拿著五彩纏枝紋茶盞,用茶蓋一點一點地撇去茶水上的些許白沫,“皇后是個大度的人,一向不注重這些小地方。今年要不是朕提及,她都忘記了自己的生辰,還胡說什么做一回生就又老了一歲,簡直失卻了皇后的體統(tǒng),也不怕底下的朝臣命婦們看了笑話!”

    這話里頭明顯有一分結(jié)發(fā)夫妻間才有的嗔怪之意,崔婕妤卻充耳不聞微微一笑點頭稱是,“娘娘一貫和善,雖然不怎么管事卻也從來不為難人。每回我做了些繡活給娘娘送去,她都要賜下不少金玉之物給我做體面。應昀此次闖下禍端,嬪妾惶恐至極夜夜難以入寢,還是娘娘寬慰我說圣人自有公斷?!?/br>
    皇帝將茶盞放在案幾上,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皇后既然如此體恤與你,二十年前你為何還要煞費苦心地將太子應昶逼到絕處,讓他抱著滿腔怨憤喝下?lián)搅硕緙藥的酒水自盡呢?”

    崔婕妤滿面的笑容忽然僵住,半響才領(lǐng)會到了其中的意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著嘴唇道:“圣人這是說哪里話來,當年太子之事我在延禧宮中也只是略有耳聞,前塵后事都不能知曉得很清楚。緣何說是我煞費苦心,還將太子逼到絕處,這……這是如何說起?”

    皇帝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手指在茶蓋頂上摩挲了兩下輕聲道:“前日之事你也在場,聽清那彰德崔家的崔氏姐妹所做之事了嗎?崔玉華愚鈍不堪偏又故作聰明,為救她那個爛到骨子里的兄長偷蓋了太子的鈴鈐到空白的紙箋之上。崔蓮房負責把這些空白的紙箋運出宮去,又截留下四封空白紙箋用以冒充太子給予鄭氏的情信?!?/br>
    殿堂角落里有一盞琉璃更漏,滴答滴答地水聲襯得皇帝的聲氣空洞且虛無。

    “朕當時就問,是哪一位這般好心地幫她偽造了太子的筆墨?崔蓮房說,是在路邊隨意找了個代寫狀紙的落第舉子所為,你覺得她說得是實話嗎?朕說過,那幾封書信連我這個當父親的人乍一看都辨認不清,那位好心之人一定非常熟悉太子平日慣用的遣詞造句。”

    崔婕妤慢慢抬起頭來,滿眼地不可置信,“難不成圣人在疑懷我?這真是無稽之談,太子是一國儲君,我雖然地位低微卑賤,可也算是太子的庶母,他的所作所為我如何知曉,更何談熟悉他的字跡?再者彰德崔家姐妹與我本就形同陌路,我又如何會去幫襯她們來暗害當朝太子?”

    皇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在那副紫檀插屏的緞面上慢慢地劃過。摻了金絲的絲線繡制的孔雀惟妙惟肖,長長的翎羽雀冠象真的一樣。修剪得完美的指甲輕輕一戳,就帶起一道長長的絲線,繡工精密用色明麗的繡面立刻就變得模糊起來。

    皇帝毫不在意地扔掉了手中的線頭,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般地問道:“原先這也是朕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前日崔蓮房被拖出坤寧宮時遠遠朝你望了一眼,那眼里分明是恨毒了你,為什么最后卻沒有將你攀咬出來?難道你還握有崔家什么上不得臺面的把柄,她寧可死也不愿開口?”

    崔婕妤就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頭上一對點翠簪子上的蝴蝶翅膀不住地顫動。

    皇帝扯過一旁的白色絲巾,一根一根地擦拭著手指,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良久,一張瘦削的臉上露出一點冷笑,“崔慧芳,你十五歲就進了朕的潛邸一直小心謹慎地侍奉,十八歲時當了朕的司寢上人,二十歲時生了應昀封為嬪,二十五歲晉封為婕妤,雖然為人低調(diào)卻順風順水地活到了現(xiàn)在,你地底下的父母只怕會以你為傲吧!”

    多少年沒有人這樣叫過她的名字了,崔婕妤愣了一下才驚醒過來。雙膝在地上不安地挪動了一下道:“侍奉圣人是嬪妾的本分,只是我還是潛邸時就已經(jīng)跟您報備過,我的父母是北元邊境上一對普通的鄉(xiāng)民。只是那年發(fā)了大瘟雙雙病死,嬪妾才輾轉(zhuǎn)流落到了內(nèi)陸。幸得當時負責采買的嬤嬤憐惜買入府中,這才有機會侍奉圣人?!?/br>
    皇帝挑了挑眉頭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幾眼后忽地轉(zhuǎn)移話題笑道:“皇后從來都不是心眼多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為壽寧侯府的鄭璃挑選了劉泰安為婿,要知道劉泰安的嫡親jiejie可是景仁宮惠妃呢?;屎蠛蛷埛蛉饲橥忝?,一向視鄭璃為親女,是真心看重了人才學識俱出眾的劉探花,才會首肯這件親事?!?/br>
    皇帝臉上閃過一絲落寞,“朕當初也想朝堂內(nèi)外一團和氣,樂得看宮中后妃之間相互結(jié)親,私下里對這樁婚事推波助瀾,卻沒想到給了軍心叵測之人可乘之機。太子大了鄭璃五歲,又一向性情穩(wěn)重有君子風范,兩人相處時從來都似親兄妹一般。陡地讓人潑了這么污濁的一盆臟水,心高氣傲的他一時承受不住就自尋了死路?!?/br>
    崔婕妤正準備出言辯駁,卻見皇帝有些不耐地揮揮手,“太子性恪端方過剛易折是他的錯,朕倒是從來都沒想到你是個工于心計擅于籌謀之人。在潛邸時你最早是在繡房做活吧,因為勤懇寡言被調(diào)入書房侍候。書房里向來用的都是不識字的人,所以朕從來都沒有察覺這里有什么不對,也從來沒往你身上懷疑,甚至到后來還把你提到身邊侍候?!?/br>
    “太子薨逝后的半月內(nèi)朕就查清了所涉之人,恨不得將那些人全部坑殺。但是其中差了很重要的一環(huán),到底是誰偽造了太子的筆墨?朕遍尋不得,就一直懷疑是景仁宮劉惠妃,所以才把將將成年的秦王派駐登州衛(wèi)戌東南。在朝中又刻意打壓劉肅父子,讓他們整日惶惶不安!”

    “那幾年晉王的風頭一時無兩,連秦王都在他手上屢次吃了暗虧。請奏他為太子的折子不斷,連朕心都曾經(jīng)有兩分動搖。直到十年之后,錦衣衛(wèi)指揮使石揮到北元邊境公干,無意當中察知你父親的名字叫崔勁,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這才慢慢地往這上面查探。崔慧芳,你在朕身邊二十余年,竟不知你從前還是一個這般厲害的人物呢!”

    崔婕妤慢慢直起身子面色微變,卻依舊溫婉道:“嬪妾不知道圣人在說些什么?”

    皇帝提著那扇孔雀花石圖的紫檀插屏,忽忽笑道:“從前聽人說過,有些人天賦奇材,任何東西一學就會且無一不精。像那彰德崔家的崔文櫻不過是做了幾首閨中詩文,因為有幾分巧思就被傳成京中第一姝。若是慧芳你展露文采,只怕好多文人墨客都得甘拜下風。難得你能一直抱拙守默,真是跟崔家張揚外放的性子不一樣呢!”

    窗外有似荷花的馥郁芳香縹緲進來,引得幾只細小的蚊吶在窗紗上不住地盤旋。一陣微風吹過,開得熱鬧至極的甜美鮮嫩的花瓣從廣玉蘭樹上緩緩凋謝。落在地上不過一刻,就讓手腳麻利的宮人拿了掃帚掃進了一旁的溝渠里。

    355.第三五五章 無奈

    延禧宮內(nèi)整整二十四間宮室都靜悄悄的, 空曠的猗蘭殿臨窗擱置了一座透雕山水屏風,擋住了室外嗚咽的涼風。不知為什么,殿內(nèi)反而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孤寂, 連花樹間的草蟲鳴叫一時都變得細聲細氣。

    崔婕妤半仰著臉露出線條柔和的下頷,微微驚詫地問道:“圣人說得是哪里的話, 嬪妾從來都是安守本分的人。這么多年便是認得幾個字也是有限的,作甚將我和崔家那幾位拉扯在一起?難不成我姓崔, 就要和她們認同一個祖宗不成?”

    皇帝幾乎是贊賞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心里卻極度失望地暗嘆了口氣。

    即便已經(jīng)將話說得如此明白,還是有本事面不改色半分不認, 這也算一樣好本事。他舉起手掌輕拍了兩下,殿門外恭敬等候的乾清宮總管阮吉祥做了個手勢,兩個大力太監(jiān)立即將一個素面的櫸木箱子抬了進來,又輕手輕腳地打開,一個形容狼狽的人便掙開了繩索。

    崔婕妤看著面前莫名其妙的一幕,正要說話時卻見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尚有些熟悉的面容, 她便忍不住駭退了一步。案幾上的茶盞被撞得一抖, 碧色的茶水立刻潑撒出來, 在石青色地繡五福捧壽椅墊上瀅開一片黑色的濕痕。

    皇帝眉目未動地輕笑一聲, “還認得這是誰嗎?他昔日是惜薪司的總管太監(jiān), 姓徐名琨。因為涉嫌徽正十七年的春闈舞弊案, 收受準安侯的請托銀被慎刑司收監(jiān)判了秋后斬, 誰知道有人甘冒大不韙法場上臨陣換人。所有人都明正典刑, 只有這個徐琨被偷梁換柱不見了蹤影?!?/br>
    女人強自壓抑,眼里卻還是不自覺地流露一絲不安。

    皇帝就微微嘆道:“要不要朕給你提個醒,說說這個人是怎么逃脫的?俗話說得好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行刑那日適逢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裴青任押送官。他一貫心細若塵,發(fā)現(xiàn)異狀后不動聲色悄悄上稟,那時朕就知道蟄伏許久的大魚終于浮上水面了?!?/br>
    “裴青奉了朕命在各州各府撒下大網(wǎng),果然在錦州一處僻靜鄉(xiāng)里捉拿到了徐琨。大刑之下這個閹奴倒是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招了個干干凈凈。崔慧芳,你拿住崔家人的把柄讓他們不敢奈你如何。卻沒想到你的把柄讓徐琨拿住,也不敢對他痛下殺手吧!”

    崔婕妤半垂著頭,盯著石青椅墊上的水痕道:“徐公公當年對嬪妾有大恩,嬪妾不忍他偌大歲數(shù)還受刀利之苦。所以他犯下滔天大罪,這才命應昀悄悄買通看守將他替換了出來。所作所為全因一片善心,與圣人所說之事全無半點干系。想來他為了活命胡亂攀扯也是有的,圣人千萬要明辯是非?!?/br>
    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皇帝臉上也不如何動怒。只是略一揮手,伏跪于地上的徐琨便瑟縮了一下,劇咳了幾聲后才嘶啞道:“娘娘恕罪,奴才以為逃出生天才應允娘娘將往事埋在心底,預備以后帶到棺材里去。沒想到讓兵馬司的裴大人捉個正著,為了日后不被五馬分尸奴才是什么都顧不得了!”

    皇帝輕咳了一下,徐琨不敢再猶豫忙言道:“元和七年二月,老奴當時只是東宮一名小小的掌事。有一日奉命送太子妃嫡妹崔蓮房出宮,臨近東華門時崔氏忽然塞給奴才十兩銀子,說想去拜見延禧宮崔婕妤。太子妃為人任性霸道,這小崔氏也不遑多讓,奴才不敢不從,就順著她的意思抄小路將人送到延禧宮?!?/br>
    “小崔氏不讓稟報名諱,就直不愣登地進了宮門。奴才看見崔婕妤很是驚異的樣子,兩個人說話間卻像是舊相識,不過幾句話就低低地吵了起來。約莫是彰德地方上的土語,兩個人說得又急又快奴才約莫只能聽懂兩成。好似小崔氏讓崔婕妤幫著干個什么事,若是不干就揭破她的老底,讓大家伙都沒面子徹底玩完!”

    “小崔氏說完就丟了一個三寸高嵌螺鈿的扁平匣子,轉(zhuǎn)身就趾高氣昂地走了,奴才偷眼看娘娘的樣子似乎氣得不清。三天后,奴才又奉命將這個匣子送到小崔氏手中,為此還得了崔婕妤賞的一塊銀錠。奴才千不該萬不該起了好奇心,就想打開看看匣子里到底裝了什么?”

    崔婕妤不虞還有此節(jié),瞳孔緊縮秀美的面容也猛地有些扭曲。

    徐琨頭垂得更低了,“那匣子是上了鎖的,不過難不倒奴才,不過片刻工夫奴才就將匣子里的東西拿到手。卻是些書信,奴才生來就不認得幾個字,卻認得上封皮上是鄭璃二字,因為皇后娘娘經(jīng)常賞賜這位姑娘小件東西,所以認得這兩個字。信末的落款是太子殿下貼身的鈐印,也是奴才常見的。”

    徐琨的喘息聲時粗時細地在殿內(nèi)回響,似乎隨時都要斷氣一般,讓人聽得難受至極, “這宮里頭亂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奴才卻沒聽過鄭璃和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干凈。況且鄭氏是太子殿下的正經(jīng)表妹,每每隔一段時日就要到坤寧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用得著特地寫什么書信?奴才就知道窺見了隱密事,害怕被人滅口就私截了一封信在袖中,又將匣子重新封好遞給了在宮外等侯的小崔氏?!?/br>
    “不過半月之后,太子殿下和鄭氏相繼辭世,奴才更是三緘其口生怕大禍臨頭。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反過了十年舒心的日子,直到被扯進春闈舞弊案被判了秋后斬,奴才才想起這封私自截下的信。托人給崔娘娘捎了口信,以二十年前的舊事相脅果然就揀回了一條性命。再其后,就被人捉拿回京……”

    皇帝就嗤聲冷笑道:“崔慧芳,這幾封蓋了太子鈐印的白紙到你宮中轉(zhuǎn)了三天,出來后就憑空變成了太子的筆墨。你一直在朕面前扮做目不識丁出身清寒的貧家女,想不到你還有一手仿冒他人字跡的絕活。這么多年,恐怕連你自己都入戲頗深難以自拔,辯不清自己是北元邊民之女還是彰德崔家的長房長女吧?”

    仿佛一道炸雷響起,殿內(nèi)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噤若寒蟬。

    崔婕妤卻慢調(diào)斯理地站起來,忽地沖地上跪著的徐琨展顏一笑,“我原以為你一介深宮內(nèi)侍聽不懂彰德土語,要不然也容不得你多活了二十年!你落魄求至我的門上時,我見你年老體弱孤苦無依,又被收養(yǎng)的女兒女婿狠心出賣,一時就起了惻隱之心沒有要你的命。沒想到就是這一時的婦人之仁,竟會為我惹來殺身之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