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第16章 把一個看龍脈守房子的文神拉來打架,原本是件稀奇的事,但更稀奇之處在于,這個文神的戰(zhàn)斗力還很強。 北海瀛洲的夜特別黑,聽得見隆隆的馬蹄聲,卻看不見任何影像。反正要大戰(zhàn)一場了,這地方又沒個人做主,長情便引下天火來,熊熊的火光燃冰千里,照亮了半邊蒼穹。 伏城看她的目光很顯意外,她執(zhí)著曈昽劍咧嘴一笑,“別看我長得弱,其實我也喜歡打打殺殺。江山萬代逐鹿天下,只要還有一口氣,熱血拭劍,豈敢言敗?” 她豪言壯語了一番,試圖感動自己,也試圖感動他。 兩個人背身而立,各自是對方的第二雙眼。來了,馬蹄颯踏,揚起沖天的冰屑,長情骨子里的確有飲刀殺敵的豪興,還未等伏城動手,她便清喝一聲,一頭扎進了九黎的隊伍里。 如果是和普通人作戰(zhàn),兩位上神足夠,但對手是九黎人,就沒有那么容易對付了。這個陣營里多的是當初受辱蟄伏的上古妖物,積攢了千萬年的怒與怨,終于找到機會發(fā)泄,其毀天滅地的力量不容小覷。 長情倒是舞著她的曈昽劍,殺得很盡興。本以為淮水那次不過是超常發(fā)揮,沒想到今天的游刃有余才是真正的實力。不想其他,只求立功,劍刃浴血guntang,她甚至以為自己是所向無敵的。然而戰(zhàn)斗越深入,仗便越難打,九黎人有蠱雕和諸懷,那些兇獸大得遮天,看來要阻止九黎和無支祁匯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聲厲嘯傳來,遠處長著巨大倒鉤的蛇以萬夫莫敵之勢沖出了界門。那蛇可能是世上最難看的怪物了,外形像蜈蚣,每一個肢節(jié)都生著尖刺。凡它所經(jīng)之地,冰面都如被犁耕過似的,碾成了細碎的粉末。 長情心驚不已,浴血奮戰(zhàn)之余想著要去找伏城。剛一回頭,便見身后一條巨大的螣蛇揮著翅膀橫空而起,那些上古巨獸的較量必要以真身rou搏,早已不是小小的刀劍能抗衡的了。 天火燒得旺盛,這冰凍的北海卻依舊寒氣逼人。螣蛇將她護在身后,巨尾一掃劃出深溝,隔開了她和九黎人。可是那三只兇獸團團把螣蛇圍了起來,空中地下幾乎沒有容它喘息的空間。 長情執(zhí)劍站在崖邊,那些龐然大物制造的壓迫感幾乎令人窒息,她第一次嘗到了心被攥緊的滋味。螣蛇雙翅掀起的罡風,吹得天火簌簌狂擺,風云來了,迷霧來了,雷電地火翻滾過境,它以一當三,竭盡全力與那些兇獸斗作一團。 諸懷和鉤蛇尚且好應付,最jian猾的是蠱雕,它騰在上空,專找機會偷襲。螣蛇忙于應付地面,難免疏于空中的防守,鉤蛇的尾巴橫掃過來時,蠱雕忽然俯沖,一口啄穿了它的右翅。 巨獸痛苦的慘叫在天地間回響,長情再也不能坐視伏城受困了。她一躍踏上云頭,引出駐電狠狠撥弦,管他有沒有用,先試了再說??伤孟竦凸懒诉@琴的威力,弦絲上奔涌出的音刃化作無數(shù)看不見的刀,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一時天地變色,頭頂?shù)鸟妨で?,云層破裂,狀如黑洞。諸懷和鉤蛇就在那一瞬被撕成了無數(shù)碎片,漫天的血rou橫飛,九黎人倉惶遁逃,無處可躲,濺得滿身滿臉盡是。螣蛇擺脫了地面上的糾纏,振翅直上九霄,再落下時,口中銜著將死的蠱雕,狠狠一甩,從半空中將它砸了下來。 九黎幸存的人四散而逃,長情沒顧得上追趕他們。伏城受了傷,單膝跪在地上起不來了,她忙扶他坐下,撕開裙裾,替他把傷口包扎起來。 血還在流,染紅了那片繚綾,使勁按住了,良久才見他慢慢放松下來,她長出一口氣,“好險啊,沒有駐電我們就完了。” 伏城望向天頂,殘火倒映在他眼眸,他說:“長情,自此你我再也回不去了。” 長情納罕,“什么回不去了?咱們阻止了九黎和無支祁的匯合,沒有讓戰(zhàn)火蔓延到九州,你就等著加官進爵吧。” 可他聽了卻笑起來,“真是個傻子!看看這異象,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如果天上有星,你會發(fā)現(xiàn)連星斗都偏離了原來的位置,還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長情莫名看著他,“你該不是被打壞了腦子吧?”忙檢查他的后腦勺,“快讓我看看有沒有傷?!?/br> 伏城把她的手拽了下來,“宋長情,你該醒醒了。駐電由你彈響,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他話還未說完,一片雪白的廣袖呼嘯而至。袖下纖指滿蓄風雷,一掌破空,將他擊出了好幾丈遠。 懷中忽然空空,長情傻了眼。再看伏城,雖然勉強撐身,卻也吐出好大一口血來。 同進同退的戰(zhàn)友被人打了,長情自然要反擊。她跳起來拔劍相向,可看清了來人,更加懵了,“云月?” 風驟起,吹起單薄少年的白衣,恍如飛天。分明還是同樣的眉眼,但秀色中自有不可冒犯的威嚴。他俯視地上的人,目光冷冽如堅冰,“螣蛇,你好大的膽子。” 伏城掙扎著站了起來,一手撐住長劍,嗓音里全是放肆的笑,“看來這一戰(zhàn)打得太熱鬧了,竟驚動了天帝陛下。怎么?陛下是來興師問罪的么?” 他口中的天帝自然不會紆尊降貴和他多言,只是輕輕一擺手,身后金甲天兵便上前把人拿住了。 伏城欲掙,掙不脫,反正事已至此,也不再抵抗了,仰首道:“帝君索性殺了我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br> 可天帝卻一哂,“一人做事一人當?犯下此等彌天大罪,你認為你還當?shù)闷鹈??你的確該死,但本君暫時不殺你,留著你的命尚有用處。” “用處?還有什么用?”他啞聲大笑,“看著這乾坤如何崩塌么?龍漢初劫時帝君機關算盡,致使始麒麟隕落昆侖山。萬年過去了,也該還麒麟族公道了?!?/br> 天帝眼中寒光隱隱,“所以你騙她彈奏四相琴,欲反天道而行?本君既然定鼎乾坤,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這天道維持到底。九黎、龍族、麒麟族……”高高在上的天帝忽而微傾身子,以只有他聽得見的聲調(diào),談笑著告訴他,“余孽未除,本君如何安心?所以本君還要多謝你,又怎么會殺了你呢?!?/br> 伏城的目光從意外逐漸變?yōu)轶@恐,他咬著牙奮力反抗:“少蒼,原來一切都在你算計之中……” 然而天帝再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抬指一揮,命人將他押走了。 懲辦一個居心叵測的叛臣很容易,但剩下的事就有些難解決了。那廂旁觀半天回不過神的長情呆呆望著他,“云月,你怎么……” 他立時換了一張臉,依舊是淵潭里那個純質的少年,迎上去,哀聲道:“長情,你如何不告而別呢,叫我好找。” 長情不解地打量他,“你究竟是誰?云月怎么變成天帝了?” 他笑得無害,隨她的話左右觀望,“哪里來的天帝?這里沒有天帝?!?/br> 長情的腦子轉不過彎來了,“你不就是天帝么?剛才伏城明明這么稱呼你的……” 他溫言說不,語調(diào)里盡是誘哄的味道,“你被他騙了,你看到的都是幻像,是他變幻出來蒙騙你的?!睆头鲎∷募?,輕聲道,“天界正四處緝拿你,你在外行走太危險了,還是隨我回去吧。” 可是長情卻站著不肯挪步,“不對呀,和九黎的大戰(zhàn)是真的,我到現(xiàn)在胳膊還疼著呢?!彼舷麓蛄克?,“天帝的真身是條魚?我以為怎么也得是條龍啊……” 他依舊心平氣和地否認,“我不是天帝,你弄錯了。隨我回去吧,在淵底過與世無爭的日子,不好么?若你想回龍首原,我也可以為你疏通,讓你繼續(xù)當你的龍源上神?!?/br> 長情猶豫了下,暈沉沉地琢磨,當真如此倒也可行,但思來想去,又覺得說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你把伏城抓到哪里去了?”她盲然挪動了幾步,忽然又頓下來,“不對!你不是被龍神畫地為牢困在淵底了么……” 結果沒待她說完,他廣袖一拂,她便軟軟癱倒下來。 蒙混不過去了,只好將她弄暈。小心翼翼攬進懷里,這時候的大神才是老實的。細看看她,滿面塵灰,經(jīng)過先前一役,打得頭發(fā)都散了。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有趣么?風餐露宿的流浪,還聽信讒言跟著陌生人跑到北海瀛洲來,不知應當說她膽大還是傻。 眉梢濺上了血跡。他卷起袖子替她擦拭,污血凝固,反復幾次才擦干凈。嘆了口氣,女人的心真是捉摸不定,自己對她那么好,她不屑一顧,一路上竟和一條蛇曖昧不明…… 罷了,這是最后一次讓她離開他身邊,此事一過,后面的事便再也不與她相干了。 “君上,還是把上神交給臣吧。”引商上前,死死盯著他袖褖的那抹血跡道。換作平時,玷污了天帝玉體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也捏著心,唯恐天君下一刻便要震怒。 結果上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是啊,內(nèi)定的天后人選,如何輪得到他來抱,自然是天君親力親為了。引商訕訕摸了摸鼻子,“臣這就安排下去,迎上神入碧瑤宮。” 云月卻說不必,“照舊回淵底,瀛洲之行不許宣揚出去,將伏城關押進陰墟,任何人不得泄露他的去向?!?/br> 引商道是,君上辦事自有其道理,但他依舊不解,“事已至此,何不借此機會向上神表明身份?”然后就可以離開那個潮濕的淵潭,回香軟干凈的天庭去了。 然而君上并不應他,他只是垂眼看懷里的人,喃喃道:“不能讓她記得這兩天的經(jīng)歷,人記住的越多,煩惱便越多。天界自是要回的,但不是現(xiàn)在。”說罷望向天頂,云層混亂,天屏也逐漸出現(xiàn)了傾斜的跡象,他微皺了皺眉,“傳令星宿部穩(wěn)住天樞,著護法四帥趕赴昆侖,守住麒麟崖。若守不住……就上等持天,求助貞煌大帝去吧?!?/br> 引商怔怔的,“那君上呢?” 他笑了笑,“自然是留在淵底,和龍源上神花前月下?!?/br> 第17章 這個安排堪稱完美,執(zhí)政談情兩不誤。有困難找貞煌大帝,誰讓他護犢氣跑了天帝。若大帝出山平定了此次變故,天帝回來舒舒服服坐享其成;若大帝犯懶不愿插手,那么就需向天帝服軟,自此再不能干預三十六天的天務了。 引商對君上的決定很是服氣,簡直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了。拱手領命,正欲去承辦,走了幾步重又折返回來,“那螣蛇是庚辰攝提,若是一去不歸,恐怕會惹龍神起疑。” 仿佛任何棘手的難題,到了天帝陛下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冷冷看了他一眼,“麒麟族覺醒在所難免,這些年庚辰雖俯首帖耳,但他終究是龍族的人。當年阪泉之戰(zhàn),他何以無法再回天庭,當真只是因為法力消耗過大么?”余下的話他不再說了,即便半吞半含,也足夠大禁品咂。 為什么,自然是上界忌憚庚辰出身,說得難聽些,也有鳥盡弓藏的意思。龍漢初劫后,那些上古的族群基本已分崩離析,隱匿于天地之間,但只要時機成熟,他們依舊會如九黎一樣,重新凝聚,伺機作亂?;煦缇瞢F,一直是上界的心腹大患,必要除之而后快。現(xiàn)在九黎蠢動,四相琴臨世,只要布排得當,便可借力打力,永除后患。 引商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君上放心,臣即刻傳話炎帝,請他追究庚辰約束不力之罪,屆時將庚辰打入彌林,龍族便不戰(zhàn)自敗了?!?/br> 可是天帝緩緩搖頭,“庚辰曾在阪泉之戰(zhàn)中立下汗馬功勞,本君并不愿意見他就此沒落。但他是祖龍之后,又不得不防……還是命他戴罪立功吧,先鎮(zhèn)壓九黎叛亂。若麒麟族與鳳族再起,命他率龍族平定就是了?!?/br> 輕飄飄的幾句話,卻聽得引商胸中擂鼓。如今天庭統(tǒng)領三途六道,龍族是唯一幸存且強大的部族。一旦戰(zhàn)事重啟,只要庚辰領命,便是以一敵三的困局。就算最后能險勝,龍族只怕也幾近凋零了,屆時一個光桿的元帥,除了治水別無它用。所以說天威難測,天帝如海般深沉的城府,早已不是任何人能參透的了。 天帝要平定乾坤,而云月此時想保全的,只有長情而已。一個撥動了四相琴的人,還想毫發(fā)無損繼續(xù)逍遙,只有活在他的庇佑之下。 其中太多的隱情,他已經(jīng)不想去計較。伏城為什么會引誘她去北海瀛洲,又為什么能讓她在適當?shù)臅r候祭出那把琴,都不是沒有道理的。如今該發(fā)生的,都在他預料之中如期發(fā)生了,接下來的事不必她插手,她只要留在他身邊,陪他走過漫長的一生就好。 帶她回淵底,照著天庭的碧瑤宮,變幻出了云橋盡頭的水府。碧瑤宮是歷代天后的居所,為免她到時難以適應,還是讓她先熟悉起來的好。 抱她入內(nèi),把她安置在玉床上,他像得了個新玩具似的,不厭其煩地替她整理長發(fā),掖實被角。然后偎在她枕邊,看著她的臉,他連唇邊的笑紋都是甜的。見她一綹劉海擺放得不美,他又伸出手指輕輕替她勾開,指尖觸到她的臉頰,心里便隱約顫動一下。 天帝沒有真情么?也許以前確實沒有,但在遇見她之后便有了。她于他有恩是真的,他這人很執(zhí)著,既然發(fā)愿紅塵中輾轉三世,那便要一絲不茍地完成。每一世的因緣際會都是天定,連他自己都cao控不了。最初的階段他毫無意識,所以才會誤闖雷澤,隨雨水落到人間。他還記得當時很害怕,就是普通的魚上岸后的驚恐,以為自己要死了??赡侨涨『檬巧显粋€迷糊的神半夜出來散步,淋了一通雨后,在路邊的小水洼里撿到了他。 當時她很驚訝,拎起他的尾鰭晃了晃,“蚊子投水能化小魚,小魚不獨魚籽生……原來是真的!那你該是多大的蚊子,才能長出那么粗的腰身來???” 瀠魚的幼魚確實不怎么好看,色彩沒有成年后絢麗,肚子也比成年后大。被倒吊起來的他雖奄奄一息,但還能聽得見她的話,就是那纏綿濃麗的語調(diào),讓他在彌留之際都不忘狠狠吸起肚子。 她發(fā)現(xiàn)他的反應,驚訝地大笑,“你居然聽得懂人話!看在你死了都要美的份上,我就不拿你燉湯了,找個地方把你放了吧?!?/br> 于是他躺在她掌心,那手掌是溫暖的,雖有些灼人,但讓他感到安心。 她跑得很快,三步兩步便到了西北的淵潭,說這是最近的水源了,好像不懂憐惜弱小生命,兩手往上一拋,“下去。” 啪地一聲,他五體投地拍打在水面,肚子辣辣生疼。還沒等他重新浮上來,她拍拍屁股走了,越走身形越大,走到龍首原就地一趟,和綿延的宮殿合二為一了。 后來他日日眺望那個方向,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為什么人間會設立這樣的神位??词佚埫}就看守龍脈,變成大房子的意義又何在。直到某一天,他的神識忽然歸位,他才懂得她原本只是一縷精魄,需要一個滿含王氣的載體來滋養(yǎng)她,才能讓她逐漸形成人形。而那縷精魄,是始麒麟天同隕落前拼盡全力送出去的最后希望,是麒麟族祭司死前的殘念。 這世上的事,有時真是說不清楚,他登上天帝寶座后,唯一的執(zhí)念就是蕩平混沌時期留下的隱患。結果天命和他開了個玩笑,安排她救了他,也不知是他的劫數(shù),還是麒麟族原不該滅亡。 天道無常,天數(shù)也總在變幻,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結局。無論如何,他貴為天帝,保全一個女人還是有把握的。 他的指尖在她眉梢流連,“長情別怕,本君會保護你的?!钡攧罩笔侨〕鲴v電,那琴留在她身上,終究不是好事。 駐電又名四相琴,是始麒麟嫡子四不相入玉清天尊門下前,以身上五彩鬃毛鑄成的。龍漢初劫時天地混戰(zhàn),這琴便下落不明了,沒想到竟被螣蛇收藏至今。琴聲哀婉,如幼子涕泣,化作斷崖的始麒麟應聲而醒已成定局,這琴再存在便是禍端,絕不能留。 站起身,將手懸在她上方,他的神力可以洞悉微毫,可是奇怪,卻感應不到琴的存在。 難道是離得太遠了?掌心再往下沉了沉,依然如故。 世上能讓天帝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不多,這個倒算一樁。他一向有不服輸?shù)木?,心里疑惑,手便不自覺又壓下半分來。還在思忖究竟是什么緣故,不經(jīng)意向上一瞥,驚見她不知什么時候醒了,正瞠著兩眼,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他嚇了一跳,動作就此定格。忽然意識到雙掌距離她胸口不過兩三寸,又是一輪更大的驚嚇,慌忙縮回手,怔怔倒退了好幾步。 長情撐身坐起來,奇異地問:“云月,你在干嘛?我胸口有東西么?” “不、不……”他滿臉緋紅,說話都結巴了。 “沒有么?”長情扯開領口向內(nèi)看了眼,確實什么都沒有,愈發(fā)感到古怪了。 好在他自控力極強,經(jīng)過了最初的慌亂,很快鎮(zhèn)定下來,“你先前做惡夢了,閉著眼睛大喊大叫。我本想叫醒你,沒想到你自己先醒了?!?/br> 長情聽了恍然大悟,坐起來敲了敲腦袋,“我睡了很久吧,腦子暈乎乎的……” 云月道是,“確實睡得略久,想必是這兩天太辛勞了吧。不過起得急了也會頭暈,或者再躺會兒,我在這里陪著你?!?/br> 長情呆坐著,擰眉想了半晌,“好像有哪里不對?!?/br> 他自然不能讓她想起不對之處來,笑道:“你說要另找個屋子住,我替你安排了這里??墒菗Q了環(huán)境,又覺得不適了?若是不喜歡,仍舊住我的大殿吧……”又怕她誤會,忙補充了一句,“你睡床,我睡席墊?!?/br> 長情彷徨,摸著后腦勺嘀咕:“我……好像把什么要緊的事給忘了?!?/br> 究竟是什么,想不起來,試圖從云月那里受點啟發(fā),便轉過頭盯著他看。他掖袖而立,溫潤清瘦,人如天上月。即便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著,也像最負盛名的匠人在敦煌畫壁上描繪的驚世之作。 人是真的好看,這間屋子的陳設也清貴華麗,可說不清為什么,總有虛浮之感。說不上來哪里出了問題,仿佛記憶被裁掉了一部分,前后拼接不上了。 云月見她苦惱,提著袍裾上前來安慰她,“你忘了自己的老毛病么,你我的相識都忘得一干二凈了,久睡便會產(chǎn)生錯亂,不必著急,過一會兒應當會好的?!?/br> 想想也是,她哦了聲,“沒被雷劈著就好,我還擔心是不是被劈暈了,才覺得處處都不對勁。” 他依舊溫和地微笑,“我說過,只要不出淵海,你就是安全的?!?/br> 可是外面的天翻地覆還是嚇不退她蠢蠢欲動的腿,她偏過身子,越過他肩頭看窗外,“已經(jīng)不打雷了吧?我悄悄上去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