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親王把刻刀一收，就起身了：“這會也不早了，兒子去昭和宮看看，”說完他就領著小應子朝殿門走去了。

    太后看著他高高大大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小狐貍?！?/br>
    第16章

    陳氏跟五娘進了后宮就下了轎子，跟著魏公公一路來到慈寧宮。慈寧宮的守門太監(jiān)遠遠的看見他們就跑進去回稟了，陳氏稍稍扭頭上下打量了五娘兩眼，覺得沒有什么不妥才安了心。

    他們剛到慈寧宮門口，就迎面遇見了兩位青年男子，魏公公趕忙上前行禮：“奴才給昭親王請安，王爺吉祥?！?/br>
    陳氏跟五娘雖然慢了一點，但也沒有失禮：“臣婦（臣女）給昭親王請安，王爺吉祥。”

    昭親王朝魏公公擺了擺手，魏公公就退到一邊去了，后面的陳氏跟五娘立馬就沒了遮擋：“安平伯夫人不必多禮，兩位請起。”

    五娘耳邊傳來了一醇厚的男音，也知道這會立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不過身份有別，她雖然心里很是好奇，但依舊沒有貿(mào)然抬頭去看他。

    “謝王爺，”陳氏起身之后，五娘也跟著起身了。

    “一路上還安穩(wěn)嗎？”昭親王雖然這話是問陳氏的，但他的眼神卻掃向了立在陳氏身后微微低垂著腦袋的小丫頭。只見她卷翹的眼睫毛微微輕顫著，標準的美人尖，顯得額頭十分飽滿，衣領上雪白的兔毛襯得她的膚質如凝脂一般細膩且白皙粉嫩。

    在昭親王問話的時候，陳氏也似無意一般瞅了他兩眼，這位爺行事一向低調(diào)，又常年不在京里，見過他面容的還真是沒多少人，沒想到今日會先在這遇見。

    據(jù)傳太后娘娘年輕之時跟奉國夫人韓氏并稱為“京城雙姝”，眼前的這位爺還真是沒辜負太后娘娘的美貌，就單瞧著相貌在這京城里也難有男子能夠比及的，倒是跟她家小妹十分般配。

    陳氏收回了思緒：“多虧了太后娘娘記掛，臣婦跟小妹一路上很是順暢?！?/br>
    “那就好，”昭親王雖然很想讓小媳婦把頭抬起來，不過這會不合時宜，他也只能多看看小媳婦黑麻麻的發(fā)頂：“母后在里面等著，你們就先進去吧?！?/br>
    “是，”陳氏又朝他福了一禮，才帶著五娘跟在魏公公身后進了慈寧宮。

    昭親王站在原地看著他小媳婦的背影，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嘴角一勾：“有趣?！彼裉炜偹闶且娭烁屹V賂他的姑娘了，這個姑娘還是他媳婦，也不枉他厚著臉皮在他母后這賴到現(xiàn)在。不過他母后還真是很了解他，單看這小媳婦身上的清爽勁就合了他的心意。

    跟在昭親王身后的小應子剛剛也拿眼偷看他未來的女主子了，看完之后，他心里很是慶幸，還是太后娘娘慧眼識珠，至少光看打扮這女主子也不像是個苛刻的人。

    “臣婦（臣女）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千歲金安，”陳氏跟五娘進了慈寧宮，就提著心，稍稍加快了腳步上前，雙雙行著宮禮。

    “快起來坐，”太后端坐在榻上，難得她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感覺整個人都有了股人氣：“小西，你去泡兩杯大紅袍來?！?/br>
    “謝太后娘娘?！?/br>
    陳氏跟五娘起身后，就隨花嬤嬤來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兩人都低垂著首，不敢四處打量，以免顯得輕浮。

    太后看著坐在陳氏下手干干凈凈很是清爽的五娘，心里已經(jīng)有些滿意了，她又把目光投到陳氏身上，淡笑著問到：“你們母親怎么沒來？哀家還想跟她敘敘話呢?！?/br>
    陳氏聞言也稍稍抬起了頭，看向太后：“回太后娘娘的話，母親覺得今日是您的千秋，她來有些不合適，只能等日后再找機會進宮來您請安。”

    “她心思也忒多了，”太后想到米氏寡居才沒多久，也不怪她會多想：“原哀家還想著她能來陪哀家說說話，現(xiàn)在只能等過些時候再請她進宮了?！?/br>
    陳氏掌家這么多年，心里清醒著呢，太后這般態(tài)度就已經(jīng)說明她老人家對她家小妹是滿意的，她起身朝太后福了一禮：“那臣婦先替母親多謝太后娘娘記掛。”

    “坐吧，不用這么多禮，”太后這時又看向安安靜靜坐著的五娘：“這就是府里的五姑娘？”

    “是，”陳氏坐回到椅子上，淡笑著說：“臣婦小妹性子安靜，平日里很少出門走動，倒是讓太后娘娘見笑了?！?/br>
    五娘從遇見昭親王之后，心就怦怦直跳，緩到現(xiàn)在才平靜了些。她慢慢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金氏五娘給太后娘娘請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壽安康。”

    “好好……，”太后朝五娘招招手：“過來給哀家瞧瞧?！?/br>
    五娘也不扭捏，起身后就慢慢走到太后跟前，行著蹲禮，把頭稍稍抬起，雙目下垂。

    太后見她五官精致，兩頰藏rou，天庭飽滿，雙目雖低垂著，但不見一絲怯懦，舉止也十分大方，沒有一點小家子氣。她心里頭舒了一口氣，這孩子是個好姑娘，倒也配得上她那冤家：“花兒，快扶五丫頭起來?！?/br>
    五娘輕輕呼了口氣：“多謝太后娘娘，”后她也沒真的要花嬤嬤攙扶，自己就稍稍借了點力在花嬤嬤的虛扶下起身了。

    太后退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鐲，拉著五娘放在腰間的手，就直接把那鐲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五娘原本還有些退縮：“娘娘……使不得……”

    太后笑著拍了拍五娘的手：“哀家今日見到你，心里歡喜，這鐲子你就好好戴著，這是哀家給你的?！?/br>
    太后既然都這樣說了，五娘也就不再扭捏推辭了：“臣女多謝太后娘娘賞賜，臣女定會好好戴著?！?/br>
    “回去坐吧，”太后笑著點了點頭，便松開了五娘的手。

    而此時坤寧宮里，韓國公夫人正拉著韓冰卿在跟皇后道苦：“卿丫頭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怎么就被賜給了昭親王為側妃？要是府里的那幾個庶出也就罷了，卿丫頭可是你大哥的嫡女?！?/br>
    皇后也懊悔得很，她那天只是攛掇了皇帝幾句，沒想到皇帝不但把冰卿賜給了昭親王，還把她看中的兒媳婦輔國公府的嫡女也賜給了他，她這心都疼了好幾天了：“母親，圣旨已下，本宮也沒法子?！?/br>
    “安平伯府那個嫁不出去的都能撈個正妃，咱們卿丫頭哪樣比不上她？”韓國公夫人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真的沒法子了？”

    皇后點了點頭，以前她也許會動手除了那安平伯府的姑娘，但現(xiàn)在她不敢，宮里到處都是太后的眼睛，她怕搬起石頭砸到的是自己的腳：“昭親王側妃也是有品級的，能入皇家玉蝶，這也不算辱沒了卿丫頭?！?/br>
    韓冰卿面上很平靜，是一點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滿，不過心里卻在冷笑。說來說去，她這姑母還是怕，也是，她只是她的侄女。不過既然她姑母不幫她，那她就只能自己幫自己了，反正她是絕對不會下嫁給昭親王為側妃的。

    “可憐我的卿丫頭，”韓國公夫人心里發(fā)苦：“你父親跟鎮(zhèn)國侯一向不合，這次鎮(zhèn)國侯逮著理了，更是緊咬著你父親不放，這府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皇后有時候也覺得奇怪，為什么那兩個老不死的會這么厭惡她韓國公府：“您回去給父親帶句話，就說叫他讓著些鎮(zhèn)國侯，咱們家是金鑲玉犯不著跟那塊茅坑里的石頭硬碰硬?！?/br>
    “這茅坑里的石頭也是石頭，”半天不吭聲的韓冰卿冷不丁地開了口：“會砸死人的?！?/br>
    “那還能怎么辦？”皇后冷哼了一聲：“跟他就這么硬碰硬，你是不是忘了鎮(zhèn)國侯是昭親王的舅父、太后的親弟？”

    “侄女兒沒忘，只是覺得鎮(zhèn)國侯太礙眼了，”韓冰卿嘆了口氣，細白的手指攪動著錦帕。

    “娘娘，”坤寧宮的管事太監(jiān)吳起在殿外回稟：“安平伯夫人帶著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去了太后宮里，據(jù)下面人傳是太后宮里的魏公公親自出去迎接的?！?/br>
    “哦？”皇后嗤笑了一聲：“本宮就沒見過這么偏心的娘，太后這心里指不定壓根就沒有皇上這個兒子?！?/br>
    “姑母還是去看看吧，”韓冰卿也不再玩著帕子了：“祖母跟冰卿進宮已經(jīng)有一會了，也是該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了，侄女順便去看看那五姑娘是怎樣一個靈秀人物，竟能入得了太后的眼？”她進進出出皇宮這么多年，太后可是一次都沒主動宣過她。

    慈寧宮里，這會又多了一位女眷，這位女眷看著慈眉善目的，正打趣著五娘：“我說今兒怎么不見人來接？原來啊，是有人有了媳婦就忘了我這舅母了。”

    “哈哈……，”太后也掩著嘴笑了：“那冤家剛離開不久，等下次見到，你得好好問問他?！?/br>
    鎮(zhèn)國侯夫人莫氏擺擺手：“那臣妾可不會搭理他，臣妾怕他又去府上鬧騰，侯爺今天特地囑咐臣妾離著他點，哈哈……”

    太后想到她那弟弟就止不住的笑：“真真不知道他倆是怎么互看不順眼的？”她那弟弟也是個小孩子性，嘴上嫌棄得不得了，實際上呢，心里可疼他那個外甥了。

    “皇后娘娘駕到，”殿外傳來了守門太監(jiān)的吟唱。

    五娘的小臉被鎮(zhèn)國侯夫人打趣得紅撲撲的，這會皇后來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臉，就起身跟在鎮(zhèn)國侯夫人和她大嫂身后，跪迎皇后。

    皇后領著韓國公夫人跟韓冰卿進入慈寧宮后，就快步走到太后那里請安：“臣妾給母后請安，母后吉祥?！?/br>
    “起來吧，”太后看了眼皇后三人，就越過皇后，對還跪在一邊的三人說：“你們也起來坐吧。”

    “謝太后娘娘、謝皇后娘娘，”三人謝恩后，就起身了。

    第17章

    皇后坐到了太后右邊的榻上，笑著對太后說：“臣妾聽聞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進宮了，就過來見見，沒想到舅母也到了。”

    莫氏淡而一笑，看向皇后：“皇后娘娘還是直接喚臣婦周莫氏吧，這‘舅母’臣婦是萬萬不敢應的?！?/br>
    莫氏這話一出，皇后跟韓國公夫人的臉色就都變了，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只當沒聽見剛剛的話。

    皇后沒想到莫氏會這么不給她臉面，不過就算是心里再惱火，在這慈寧宮也沒她撒氣的地兒：“真是多謝鎮(zhèn)國侯夫人提醒，不然本宮這一高興，都忘了‘君臣有別’了。”

    “今兒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大壽，皇后娘娘太高興一時忘了規(guī)矩也是在情理之中，”韓國公夫人適時的打著圓場：“倒是莫meimei太較真了?！?/br>
    莫氏才不管那娘倆唱得什么雙簧，反正她鎮(zhèn)國侯府跟韓國公府是結了世仇，這輩子是不可能和睦共處的。她翻了一個白眼，扭頭就拉起陳氏的手，開始低聲說起昭親王跟五娘的婚事：“你母親最近也要開始忙了，誰能想到日子會這么緊，不過這樣也好，兩個孩子年歲都到了。”

    因著前些日子鎮(zhèn)國侯給他們伯府撐腰的事兒，陳氏對鎮(zhèn)國侯府很有好感，再說剛她也瞧見了太后娘娘對她這娘家弟妹的態(tài)度可是親近得很。這慈寧宮里暗潮涌動，陳氏心里也明鏡似的，恐怕這鎮(zhèn)國侯府跟韓國公府之間還有他們不知道的齷齪。

    不過這些都不關他們伯府的事兒，韓國公府那位要入昭親王府的韓家嫡孫女，陳氏也瞧見了，是個美人，外表看著有些柔弱，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把她整個底給漏了。

    陳氏反手握住莫氏的手：“您說得在理兒，自從婚期定下之后，母親就忙得腳不沾地兒的。您也知道我家小妹是最小的，幾個哥哥jiejie都比她大上一大截兒，她啊，不但是母親的命根子，也是我們這些哥嫂的心頭rou。”

    “你回去跟你母親說就說是我這個當舅母的拍著胸脯保證的，讓她放心，定不會讓五丫頭受委屈，”莫氏也喜歡大大方方的姑娘，這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看出高低了，那坐在對面的韓家女，還是嫡出呢，自入了慈寧宮，那眼神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她們都是成了精的狐貍，還能估不出那韓氏女的斤兩。

    “看您說的，”聽了莫氏的話，陳氏在心里默默打算著回去把給鎮(zhèn)國侯府的年禮再加厚幾成：“咱們王爺也是個好的，今兒我也算是有福氣，進宮剛巧遇見，真真是龍章鳳姿。”

    “性子也好……”

    五娘兩只耳朵豎得高高的坐在一邊聽著她們的敘話，在對面那韓冰卿又一次把眼神放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終于抬頭回視了韓冰卿。

    那韓冰卿估計是沒想到五娘會突然抬頭看她，正巧逮到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一時間韓冰卿有些尷尬。五娘見她那有些不自然的撇頭，嘴角一彎，笑了。

    “說來這賜婚的懿旨已經(jīng)下了有些日子了，”皇后那邊奉迎了太后半天，也不見太后給她個好臉，心里的火有些壓不住了，剛巧瞥到五娘臉上的笑，她就忍不住出聲了：“本宮還未見過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呢?！?/br>
    五娘聞言，就起身來到大殿中央行禮：“金氏五娘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看著五娘的臉，好一會也沒叫五娘起身。五娘微微低垂著頭，臉上依舊帶著笑，也好似完全不在乎皇后的遲疑。

    “哎呀，”又過了一會，皇后才笑著說：“瞧瞧本宮這沒出息的樣兒，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可真真是好容色，竟叫本宮看呆了，快起來吧。”

    五娘絲毫不在意：“多謝皇后娘娘。”

    皇后從手上脫下只景泰藍手鐲，遞給了站在她一邊的燕嬤嬤：“本宮來時匆忙，也沒帶什么好東西出來，今兒算是頭一次見，這手鐲還算拿得出手，就賞你吧?！?/br>
    太后坐在一邊，眼睛輕輕眨了一下：“皇后給你，你就拿著吧?！?/br>
    “是，多謝皇后娘娘賞賜，”五娘臉上依舊淡笑著，全然不在意皇后的敲打，她上前了幾步，伸出了細長白皙的左手，露出了太后娘娘之前賞賜給她的那只紫玉鐲。

    燕嬤嬤原本想要把那只景泰藍手鐲戴在五娘的左手上，不過在她看見那只紫玉鐲之后，就拿著皇后的那只鐲子退到了一邊跪著了。

    皇后在見到五娘手上的那只紫玉鐲之后，她就忽地從榻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再也繃不住了，右手中的帕子都飄落在地，過了幾息，她才顫著音說到：“母后很喜歡五姑娘？”

    太后輕笑著說：“她是哀家親自挑的，自然是很喜歡，也很滿意?！?/br>
    皇后的雙腿有些發(fā)軟，她是先帝圣旨賜婚的，她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太后滿意的兒媳，太后當年屬定的太子妃人選是奉國將軍府的趙希冉。

    當年她嫁進東宮的時候，她也想過要好好孝敬太后，讓太后對她改觀，可是太后的心好似石頭一般，怎么都捂不熱，她盡力了，就不想再自討沒趣。

    皇后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憋回了眼淚，坐回到榻上，不過雙目還是有些濕潤：“母后高興就好，五姑娘這份禮，本宮日后再補，你先回去坐吧?！?/br>
    “是，”五娘收回了左手掩在袖子里，她用手指輕輕撫摸著腕上的紫玉鐲，心想著這紫玉鐲不會就是大景的開國始皇送予孝文成皇后的那紫玉鐲吧？不然皇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會失態(tài)成那副樣子。

    “太后娘娘，”魏公公快步走進來回稟：“大長公主與輔國公夫人及其小姐來了?！?/br>
    太后伸手摸了摸炕幾上的杯子，才開口說到：“讓她們進來吧?！?/br>
    自先帝死后，黃氏每年只能進一次慈寧宮，而每次走進慈寧宮的時候，腦子里都會想到她出嫁時，鎮(zhèn)國侯對她說的那句話“自此以后，你不許再用周這個姓氏”。

    是的，她是輔國公夫人黃氏，不是黃周氏。她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她自己爭取得來的，她想要過得好一點有錯嗎？

    太后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女人，心都揪在了一起，要不是強壓著，她幾乎想要上前去撕了她。要說她周作靈這一生最恨的也就只有三人：先帝、奉國夫人韓氏，剩下的那一個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的好堂妹：“都起來吧?！?/br>
    “謝母后（太后娘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