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氣血（三更）

    孟初霽的心臟被猛然撞得一疼, 他滿臉錯愕, 眼睜睜看著太后從枕頭邊上拿出一道懿旨。

    “我已經(jīng)派人查清了一切緣由, 體諒你替姐和親逼不得已, 這是我擬的詔書, 待我死后，你將實情告知璟兒，拿詔書保命，速速離開大綏?！?/br>
    孟初霽沒有伸手接那詔書，而且相當(dāng)畏懼，頭腦混亂發(fā)麻, 無措地問：“那我走了, 秋瑜怎么辦？”

    他才答應(yīng)了他，說不離開他，他要是走了, 他一定會很難過的。

    畢竟……他那么喜歡他。

    “這用不著你擔(dān)心, 璟兒心智強(qiáng)大，假以時日定能從難過中走出來, 并找到真心待他的女子攜手一生?！?/br>
    太后每一個字都像是千斤重的大錘, 將他的心砸得鮮血淋漓稀巴爛。

    孟初霽勉強(qiáng)笑了笑：“也是，他是太子，沒了我還有萬里江山。”

    太后將懿旨送到他跟前，“這是對璟兒最好的決定, 也是對你最好的決定, 聽說你母親在你嫁來大綏后病得不輕, 你父親成日憂心忡忡，擔(dān)心著你的安危，你早一日回去，就能早一日到他們膝下盡孝?！?/br>
    孟初霽手指蜷縮，慢慢地慢慢地將懿旨接了過來，而后伏在地上磕頭道：

    “謝太后娘娘恩典?！?/br>
    ……

    裴璟去了朝陽宮，皇后還沒吃早飯。

    阿嬌也在，見了他問：“太子皇兄，嫂嫂怎么還沒過來？”

    裴璟道：“他在和皇奶奶說話?！?/br>
    提起太后，阿嬌又難過起來，不想再說話了。

    倒是皇后摸了摸阿嬌的頭，問裴璟道：“大早上風(fēng)塵仆仆的進(jìn)宮，吃早飯了嗎？”

    裴璟搖首，皇后露出一臉意料之中的神色，說：“猜你今早會來探望你皇奶奶，顧不上吃東西，我命人給你準(zhǔn)備了早膳等你來。”

    說著，也不等裴璟同意，讓人把早膳端上來。

    “母后也沒吃，陪母后一塊用膳?！?/br>
    裴璟只好坐下。

    阿嬌懨懨坐在裴璟身旁。

    倏地，她抬頭一瞧，驚愕道：“母后，這大早上的咱們這是吃什么東西？”

    裴璟望著滿桌子的黑豆粥、黑芝麻糕、豬骨羊骨牛骨蘿卜亂燉、鹿鞭牛鞭虎鞭大雜燴……，眉頭緊緊蹙起。

    皇后笑著睨了阿嬌一眼：“你太子皇兄前些天久坐不動，日日早起，身子虛了，趁著這幾天休沐，母后給他好好補(bǔ)補(bǔ)，你不喜歡就喝些黑豆粥?！?/br>
    裴璟只覺太陽xue狠狠跳了幾跳，“母后，我身體很好，用不著吃這些?！?/br>
    “你也別瞞母后了?！被屎蠼o他舀了一勺骨頭湯，“年宴上太子妃給你又夾鹿rou又夾甲魚的，已是暗地里嫌棄你腎氣不足，你怕是心里不清楚，這種事無關(guān)男人尊嚴(yán)顏面，該補(bǔ)就得補(bǔ)?！?/br>
    阿嬌一聽，總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這還得了。

    嫂嫂性?？墒谴笫拢鳛樗幕市?，怎么能讓嫂嫂在床事上感到失望呢。

    阿嬌連忙起哄道：“太子皇兄你別不好意思，母后說得對，該補(bǔ)就得補(bǔ)，嫂嫂她不好意思開口，你要自覺。”

    “……”

    裴璟薄唇抿了抿，想不出該如何對她們說起這件事。

    但他的表現(xiàn)落在二人的眼中儼然如同默認(rèn)，兩人你一勺我一勺的給他舀著粥和湯，然后眼巴巴的盯著他，等著他喝。

    裴璟并不想與她們浪費(fèi)唇舌，女人固執(zhí)起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于是喝了一小碗雜燴湯，道：“我喝不下了?！?/br>
    皇后嘆了一聲，體諒他因為太后的事胃口不佳，不強(qiáng)求，和阿嬌各自用起膳來。

    差不多半個多時辰，孟初霽到朝陽宮里來了。

    他好似比裴璟的情緒更為低落，耷拉著腦袋，三魂七魄缺了一魄，神思游離。

    裴璟見之有些不安，喊了聲：“靜靜?！?/br>
    孟初霽抬頭，茫然地眼神落到他臉上，裴璟沉聲問：“可是皇奶奶病情又加重了？”

    孟初霽搖了搖頭，擠出一絲笑來：“她很好。”

    “那你是怎么了？”

    他這個樣子比太后更令人擔(dān)憂。

    孟初霽走到他跟前，整個人埋在他的懷中，像一只鴕鳥。

    “我只是有點(diǎn)難過?！?/br>
    裴璟拍了拍他的背，“別難過，生老病死人之常態(tài)，你跟我說的。”

    “可是我很難過?！?/br>
    那懿旨在他的袖子里發(fā)燙，明明隔著厚厚的中衣，依舊燙得他肌膚發(fā)疼，恨不得將之從袖子里拿出來丟出去，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要如何對裴璟開口，這是比讓他繼續(xù)欺騙裴璟更難的事。

    然而，母親思念成疾，父親擔(dān)憂他的安危成日憂郁，jiejie更是活在惶惶之中……

    他想回去。

    “秋瑜，我好難過?！?/br>
    孟初霽揪緊了他的衣襟，眼淚要流出來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裴璟抱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邊重復(fù)：“不要難過……”

    太后見了孟初霽，對外提出靜養(yǎng)，不許任何閑雜人等探望，最后的時光她也只想陪著先帝，于是在慈仁宮里設(shè)了佛龕，供奉著先帝的靈牌，每日靜坐蒲團(tuán)，和靈牌相對。

    裴璟每天都入宮探望，有時會被攔在殿外，有時會放他進(jìn)去，除了他，其他人只能從太醫(yī)的口中知曉太后的情況。

    大約是太后活不過兩月的消息籠罩在裴璟心頭像是一塊陰云，裴璟格外注重多陪親人一些，休沐的這幾日陪孟初霽的少了，不是在朝陽宮，就是在天啟殿。

    多多陪伴綏帝，與他說話解悶，綏帝倒是振作了許多，將煉丹的術(shù)士從身邊驅(qū)逐了。

    但是去朝陽宮便令裴璟分外頭疼，因為皇后總要給他端碗雜燴湯，裴璟一連喝了幾日的雜燴湯，渾身燥得慌。

    今天又是一碗雜燴湯，裴璟喝下了肚，卻聽皇后驚詫道：“璟兒，你這臉怎么這么紅?。俊?/br>
    裴璟目露疑惑，他除了感覺有點(diǎn)燥倒并覺察到有別的不適，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熱，倒也不是太熱，便沒放在心上，道：

    “穿得多了有些熱，無礙?！?/br>
    皇后稍稍放下了心，道：“太后那兒要去，太子妃你也別冷落了，若是能早點(diǎn)讓太子妃懷上，太后仙逝時想必會更安心些?！?/br>
    裴璟一怔，笑了笑：“兒臣知曉的母后。”

    雖是還未能將孟初霽拐上床，他卻是連孩兒的名字都取好了。

    女孩要叫裴宣，取喧嘩之意，如孟初霽一般活潑好動討人喜歡；男孩要叫裴慕，取他愛慕孟初霽的真心之意，從一而終絕不動搖。

    “那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想必太子妃在府中等得心焦了?！?/br>
    裴璟點(diǎn)了點(diǎn)頭，恭謹(jǐn)?shù)溃骸昂喊輨e母后?！?/br>
    皇后揮了揮手，裴璟徐徐退出朝陽宮。

    回了府，孟初霽并不在房中，總管告知他在練箭房。

    裴璟過去走近，聽得里面噼里啪啦射箭的聲音，一箭接著一箭，宣泄似的透露著射箭人心煩的情緒，不由有些愧疚。

    這幾日他沒有好好陪他，他一定是閑得無聊拿靶子撒氣了。

    輕輕敲了敲門，喚了一聲：“靜靜?！?/br>
    里面射箭的聲音戛然而止。

    裴璟推門進(jìn)去，孟初霽放下了弓，腳邊是一地亂箭，回過頭來，表情似喜非喜：“你回來了？！”

    裴璟接過他手里的弓，替他放到弓架上，摸著他冰涼的手，替他呵氣暖了暖，道：“射了多久，手怎么這么冷？”

    “有一會兒了。”孟初霽回答著，盯著他的臉奇怪道，“你的臉怎么那么紅？”

    裴璟信口拈來：“雪大，凍的。”

    孟初霽聽言緊忙拉著他出練箭房，回他們睡覺的院子，那兒鋪了地龍還燒了炭，暖和。

    并且在路上逮著一個下人道：“吩咐廚房盡快煮一碗姜湯送到我房里來給殿下祛祛寒?！?/br>
    裴璟心中暖暖的，同他回了房，沒過一會兒姜湯煮好送來了，孟初霽端到他跟前，道：“快，趁熱喝了?！?/br>
    裴璟將姜湯一飲而盡。

    孟初霽又讓人將屋里的炭火燒得旺些。

    誰知，裴璟臉上的紅色不褪，反而鼻子流血了。

    孟初霽驚叫：“秋瑜你……”

    裴璟用手指在鼻端抹了一把，指腹上刺目的鮮紅令他微微變了變臉色，可看孟初霽驚慌失措的表情，他用帕子將那血液擦干凈，安撫道：“沒事，不要緊張，就是這幾天大補(bǔ)太燥了，喝點(diǎn)清茶就好了?！?/br>
    孟初霽不信，忙讓屋外打盹的阿福去找劉大夫，阿福一溜煙去了，劉大夫過來給裴璟診治了一番，言辭與裴璟一模一樣：“沒什么大礙，就是氣血過旺，逆行上涌，喝點(diǎn)花茶就好了?！?/br>
    話剛落，裴璟的鼻子里又流出了鼻血，跟洪水決堤似的。

    孟初霽手忙腳亂的去給裴璟泡花茶，劉大夫想辦法給裴璟止了血，情況這才穩(wěn)住。

    但是，晚上安寢時，裴璟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狂躁，沐浴躺在床上，破天荒的輾轉(zhuǎn)反則，十分不安分。

    孟初霽探過去摸他的臉，臉頰很熱，像是發(fā)燒了一般，裴璟捉住他的手，用了生平最大的意志將他的手按回去，道：“別擔(dān)心，我一會兒就好?！?/br>
    孟初霽仍是十分擔(dān)心：“要不再找劉大夫看看，讓他給你開副藥吃吃吧，你看上去很難受啊?！?/br>
    第79章 79.暴露（一更）

    “不, 我沒事。”

    裴璟抗拒著，盡量不讓自己挨到孟初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