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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書)黑蓮花攻略手冊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鏡中人眼皮有些腫,微微耷拉下來,顯得有些呆滯。

    “小姐昨晚沒睡好嗎?”丫鬟甲小心翼翼地問。

    “……也不是?!绷杳蠲钣行╊^疼地揉了揉額角。按理說昨夜是她攻略黑蓮花的成功第一步,應該睡得香甜又美滿才對。

    偏偏一閉眼就被噩夢纏繞。

    火把倒映在明鏡兒一般的池塘里,像是碎了一池子的火星,熱氣炙烤著人的臉,門口跪著一排又一排衣衫不整的人,臉上滿是污泥,幽幽的悲泣此起彼伏,渲染了整個天地。官兵拿女孩子,都是扯著頭發(fā)的,她們雙手反剪身后,被迫踉踉蹌蹌地走著,像是被拖著的破麻袋。

    哭聲滔天。也有人掙扎的,像是被扔上秤的魚,瘋狂甩動尾巴,下一秒就被大刀砍了頭去,腥熱的血噗地涌出,瞬間聚成了一塊小水洼,聚在劊子手的靴子旁邊,他抽腳離去的時候,靴子底發(fā)出了吸滿水的咯吱聲。

    很多個木箱子一堆堆累起來,有的開口了,露出沒釘死的木條底下一點晃人眼的華光,是一支顫動的蝴蝶釵,翅膀支了出來,孤單地展露著無人欣賞的美。

    遠處的馬兒打著響鼻,瘸腿的士兵準備將箱子搬到馬車上,讓一個強壯些撞到了一邊去,兩人廝打起來。

    夜幕閃著紅光,人人像熱鍋上的螞蟻?;虔偪?,或死去。

    妙妙看著丫鬟尚長著細絨毛的臉。收水鏡的那天晚上,這小丫鬟嚇得牙齒打顫,臉色鐵青,這會兒,又紅彤彤的像個蘋果了,年輕的生命是有韌性的。

    “你多大了?”

    丫鬟有些疑惑地吶吶:“……十四歲。怎么了,小姐?”

    妙妙看見她的臉了,十四歲的小姑娘,在那個混亂的夜晚,讓人糟蹋以后掐死了,扔在泥地里,瞪著那雙大眼睛。

    那時候,凌虞在哪里呢?過了青竹林,還是到了杏子鎮(zhèn)?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家,以及被她遠遠拋在背后的這些人,最后都面對了怎樣的命運?

    她垂下眼簾:“沒什么,走吧,上花廳去。”

    “任務提醒:任務一,四分之一階段后續(xù):要求您繼續(xù)在角色【慕瑤】在線時增加與角色【柳拂衣】的親密度。提醒完畢?!?/br>
    驟然收到提醒,凌妙妙嘴里的餅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呸?!彼铝顺鰜?。

    “不合口味嗎?”柳拂衣笑著喝茶,好心地將妙妙的茶杯推過去。

    “我看,凌小姐是沒睡醒呢。”

    慕聲似笑非笑地開了口,同樣是四更天睡下的人,他的臉色竟仍然白里透紅,眼底下連一塊青也看不見。

    觸到慕聲那雙黑眸,凌妙妙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一瞬間火光與幻影再次席卷而來,胃里開始翻涌。

    慕聲看見她面色蒼白地猛灌了一口茶,像沒聽見一樣完全掠過了他,轉向了柳拂衣,軟軟弱弱地問:“柳大哥,我臉色是不是很差啊?”

    她全神貫注,眼中灼灼,慕聲的神色僵了片刻。

    花廳里只有妙妙陪著主角團,郡守爹一早忙著處理政務去了,他的原話是,年輕人與年輕人才好聊在一處,他老了,總是接不上話,惹客人尷尬。

    事實上,妙妙知道,郡守是有意多留這群能人異士住一段日子,以免郡中再遇見什么棘手的妖物時求告無門。而他不好以身份壓人,就將重任交給了寶貝閨女。他期望妙妙能與他們打成一片,最好能攀上幾分交情。

    “唔,是不太好?!狈饕伦屑毝嗽斔幌律n白的臉,微蹙眉頭,“哪里不舒服?”她二人靠得極近,當他低頭俯視時,便構成一個有些曖昧的角度。身負男主光環(huán)的柳拂衣氣質獨特,這樣凝神盯著人看,足夠大姑娘小媳婦羞紅臉。

    妙妙大膽回視過去,放任自己的臉上帶上紅暈,語氣越發(fā)可憐:“我就是……夜里睡不好?!?/br>
    透過柳拂衣的肩頭,她看到慕瑤喝茶的姿勢頓了頓,抬起那雙冷清的眼,往這邊看過來。

    妙妙又靠拂衣近了一些,嚅囁道:“就是收鏡妖那一次之后,我每晚都做噩夢?!?/br>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以致于柳拂衣不自覺地要再湊近一些去聽。

    慕瑤微微蹙起眉頭。

    聽聞“鏡妖”二字,柳拂衣面色一凝,端詳她半晌,安撫道:“凌小姐是普通人,可能是受了大妖的影響?!彼麖膽阎刑统鲆幻豆墓牡乃匕族\囊來,“里面添了艾草和忘憂,可以安神,凌小姐不妨試試?!?/br>
    凌妙妙搶過來就死抓著不放手,還要楚楚可憐地推辭,“我真的可以拿嗎……”

    柳拂衣哭笑不得:“可以?!?/br>
    凌妙妙做了個一把揣進懷里的動作,抑制不住上翹的嘴角,“那我真的拿走了?”

    柳拂衣被逗笑了:“嗯?!?/br>
    “拿去吧,送給凌小姐了。”慕瑤的聲音淡淡的,目光直射過來,“要是氣味不喜歡,我這里還有?!?/br>
    凌妙妙微微偏頭,這屋里氣氛非常奇異,只有柳拂衣一人渾然不覺,坦坦蕩蕩地正常言語。

    女人的直覺很準。再神經(jīng)大條的雌性生物,都會對自己的配偶周圍的任何雌性產(chǎn)生微妙的敵意,她們不自覺地豎起毛發(fā),警惕著所有的溫柔陷阱。雖然慕瑤言談自如,但她此刻已是渾身緊繃:緊緊捏住杯子的指節(jié)出賣了她,靠近指甲的皮膚幾乎被擠出個窩來。

    慕聲的神色早就不對了。他就像慕瑤懸在窗邊的晴天娃娃,有些情緒,慕瑤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卻能先一步察覺。因此,他望向妙妙的眼神,也帶上一抹幽深。

    “慕jiejie也有香囊嗎?跟柳公子是一對的?”妙妙將柳拂衣的香囊捏在手里把玩,好奇地問。

    欺負人也不能太過火,她原意是想開個玩笑,讓慕瑤紅個臉,也好揭過這尷尬的一頁,不至于為了刷親密度,讓小情侶產(chǎn)生矛盾。

    可凌妙妙畢竟沒有感情經(jīng)歷。她哪能料想到,一句隨意的調侃聽在慕瑤耳中,莫名其妙地帶上了不懷好意的試探,她被激起了宣示主權的雄心,一個“是”字已經(jīng)到了嘴邊——

    “不是?!蹦铰暪室獯鸬?。

    “這倒不是,捉妖人身邊一般都會帶幾枚這樣的香囊,以驅離邪物?!绷饕聨缀跏窃谕瑫r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

    凌妙妙一時傻了。好尷尬,怎么辦?

    慕瑤的臉色由白轉紅,又轉白,“蹭”地站了起來,“我先回去了?!?/br>
    “阿姐,我送你回去。”慕聲巴不得這樣的結果,緊跟著慕瑤,笑得好似三春花開,眼里綻放出華光來。

    柳拂衣坐直朝著慕瑤的背影望去,眼中擔憂,卻轉過來面對著妙妙。

    “你快去吧柳大哥,多謝你的香囊了?!泵蠲罘浅9杂X地為他讓開一條路。

    柳拂衣卻不走了,他修長的手指挾出一枚無字的符來,拿過妙妙手上的香囊,將其疊成小塊,塞了進去,“這是我的符紙?!?/br>
    他微微笑道:“上面有我的氣息。如果噩夢是邪物作祟,一覺察到它,就不敢來纏你了?!?/br>
    凌妙妙被男主角的仁義感動得痛哭流涕,小心翼翼地捏著香囊的開口,生怕將其碰壞了:“多謝柳大哥……”

    柳拂衣一笑,這才抖袍而去:“我去看看瑤兒?!?/br>
    人跡罕至的西廂房外,一道人影走過池邊。暮春的風吹過池塘,吹皺一池春水,柳條隨之款擺,有一枝溫柔拂過少年人俊俏的臉,被他一把折去。

    含著綠芽兒的柳條捏在手里打了個轉,轉眼被毫無留戀地丟進池子,沉進了淤泥里。

    慕聲心里煩得很。

    “阿姐,我看那凌小姐對柳拂衣有意?!?/br>
    “別胡說?!蹦浆幾诖采?,的神色淡淡的,只是眸光猛地晃了一下。

    阿姐心亂了,他自是得意,添油加醋,“我看那柳拂衣也不討厭凌虞?!?/br>
    “阿聲?!蹦浆庻久?,“你要是閑得很,就去練練術法,別在我跟前晃蕩。”

    “阿姐別生氣。”他放軟了語氣,“我只是擔心,萬一柳拂衣他……”

    “拂衣不是那樣的人?!蹦浆幍卮驍?,她眼里澄澄明明,一絲懷疑也沒有。

    他就是討厭阿姐對那個人這樣的信任。

    風吹起他柔軟的額發(fā),吹來蝴蝶般翩飛的一抹黃,慕聲伸手一抓,是一片殘缺的黃紙,上面的殷紅字符只能看見個角,辨不清是什么字。

    他的神色猛然變了,這是柳拂衣的符紙。

    那紅色的不是丹砂,而是鮮血。

    第9章 替嫁(九)

    什么情況下,需要功力強大的捉妖人以自己的血繪制符文?

    一則情況緊急,二則力求保險。

    雖然慕聲不喜歡柳拂衣,但他不得不承認,柳拂衣是出類拔萃的捉妖人。遇見慕瑤之前,他有本事獨來獨往,不依靠任何隊友,除了極其幸運地擁有九玄捉妖塔外,還因為他的技能極其高超,他經(jīng)手的妖物,十有八九都是一擊斃命。

    慕聲抬起頭。

    眼前隱蔽在茂盛松柏背后的西廂房陰沉濕冷,與滿園春色格格不入。

    “我在瑤兒門口畫了符,我沒想到……”柳拂衣曾經(jīng)這樣對他解釋,話沒說完就叫他充滿戾氣地打斷,“你沒想到什么?是不是等阿姐死了你才能想到?”

    柳拂衣面色蒼白,一時緘口。

    柳拂衣并不是個自負的人,他的心思一向縝密,如若他是用鮮血畫符,不難解釋他為什么放心地留慕瑤一個人在房里而不去看顧。

    因為幾乎沒有大妖能夠沖破柳拂衣以鮮血畫的符。

    一個水鏡,能有這么大的能耐嗎?

    慕聲的眸光落在破碎符紙的邊緣上,他冰冷的手指撫上去,一道硬剌剌的、參差不齊的毛邊,不像是大妖震碎的,更像被人撕開的。

    慕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動作堪稱優(yōu)雅,卻像是暴風雨前片刻冷凝的寂靜。

    凌妙妙在閨房里試夏天的新衣。

    淺緋色上襦很薄,摸上去軟綿綿的,布料里面摻雜了閃亮亮的銀絲,若隱若現(xiàn)地透出光滑的肌膚。丫鬟整理衣領時,手指拂過她裸露的脖頸,引得她笑個不停。

    妙妙低頭系帶子,忽然有些不舒服地扭扭脊背:“怎么有點兒扎呀?!毖诀吡闷鹨路豢?,嚇了一跳:“呀,背上都紅了。”

    她的手指熟練地檢查著衣料,摸到靠里的地方幾塊稍硬的凸起,滿不高興地抱怨起來:“今年怎么回事,有紗疙瘩的紗都能選出來?!?/br>
    “小姐,脫下來吧,這衣服穿不得了?!?/br>
    凌妙妙半回過頭詫異道:“一兩個疙瘩,這也沒什么關系吧?!?/br>
    “當然有關系了?!毖诀邘退p柔地把上襦脫下來,毫無憐惜地扔在一旁,嘆道,“要不是宛江發(fā)水,紡紗的農(nóng)戶沖走了一半,歲貢都是趕出來的,小姐哪里需要湊合著用有疙瘩的紗啊。”

    宛江橫跨太倉南部,滋潤了這一方魚米之鄉(xiāng),同時也是航運的命脈。凌妙妙不太明白,這么重要的一條生命線發(fā)洪水,聽起來還沖垮了民居,她怎么一點也不當回事?

    “你說……咱們太倉郡受災了?”

    “小姐不必擔心,沒什么的?!彼财沧?,“宛江每隔三四年不就要沖一次大堤嗎?反正也沖不到咱們這里來?!?/br>
    這張稚嫩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熟稔的又老成的詭秘,“哪次宮里不發(fā)銀子下來修大堤?每次一發(fā)銀子……”她笑著眨眨眼,“小姐很快又會有好看的新衣料子了?!?/br>
    凌妙妙心里咯噔一下。

    “不準說了?!彼料履?。

    丫鬟吃了一驚,浮現(xiàn)出驚慌的神情:“……小姐?”

    太倉郡守拿著救災的銀子,一半用來修堤壩,另一半悄無聲息地沒了。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都知道得這么清楚,想必在這郡守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公開的秘密。

    府中人笑著守著這個秘密,在太平盛世里大大方方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