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好險好險,太快了?!蹦桥⒛眯渥硬敛令~頭,滿臉虛驚。 他的目光落在她綾羅衣服上的一抹黃——她背后貼了一紙引路符,所以不受控制地往符紙指向的地方去,但這符的威力,對她這種小鬼太大了些,這才跑得飛快,難以駕馭。 慕聲神情復(fù)雜地望著符紙上那熟悉的筆法,一時間不知該恨還是該慶幸:柳拂衣醒了,還來過了? “哥哥……”小女孩仰著頭,烏黑的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看,“你也是來救那個jiejie的?” 慕聲看她一眼,驟然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了寺,袍角掀起一陣?yán)滹L(fēng)。 眼前漆黑的一個人影越來越近,她幾乎已經(jīng)能嗅到他身上一股火燒的焦臭味,濃郁地?fù)涿娑鴣怼?/br> 凌妙妙確定這是個人,一個幾乎被燒成碳的死人。 “等等,等等,放開我——”凌妙妙的四肢被小鬼抓著,拼命掙扎起來,“圣童又是什么,你們不給本宮解釋解釋嗎?” 老頭做了個手勢,小鬼們將她扶了起來,坐在了一旁。 “神女有所不知,這圣童跟您一樣,也是天定之人。天地初分,陰陽調(diào)和,有陰就有陽……” 凌妙妙忍無可忍:“說簡單點(diǎn)!” 老頭愣了一下,開始摸著胡子笑瞇瞇:“意思就是,神女與圣童,缺一不可,陰陽調(diào)和,這才能貫通天地之氣,神女圣童雙雙歸位,永登極樂……” 狗屁不通,胡說八道! 凌妙妙心里升起一股異樣的悲憤,這“圣童”也不知道是哪個可憐的過路人,被生生燒成這樣,連尸首也不得入土為安。 陶熒當(dāng)真是與皇家有血海深仇,想出這么多花樣來折騰端陽,就算不死,也要狠狠凌辱她一把,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她看這老頭的臉,尷尬地著指了指那具新鮮的焦尸:“那個……你們看,這個‘圣童'已經(jīng)先行……先行涅槃了對吧,本宮這個神女還沒受火刑,現(xiàn)在就同他……同他圓房,本宮真是有些自卑?!?/br> 幾個小鬼圍坐在她身旁,聞言面面相覷,紛紛點(diǎn)頭,不知咕咕唧唧在說些什么。 那個老頭面上一怔,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笑瞇瞇道:“神女天賦特殊命格,與圣童天造地設(shè),無需自卑?!彼泻袅艘幌?,幾個小鬼再次緊緊拉住了她的手臂,幾乎將她架了起來,就要往那尸首上按,“良時有限,神女抓緊時間吶!” 凌妙妙簡直快哭了:“等……等一下!” 第52章 魂魄與檀香(十六) 慕瑤被安頓在青桐樹下,身上蓋著柳拂衣的衣服,雙眸緊閉。 一旁重新燃起的火光照應(yīng)著柳拂衣溫柔的臉,他的手在她身上輕輕拍了幾著,看她睡得熟了,這才滿臉憂慮地抬起頭來。 樹干上的鎮(zhèn)鬼符紙,連帶著端陽帝姬都消失了,還有一個凌妙妙不知所蹤。 這幾日,他們只靠一點(diǎn)隨身的干糧和幻境中的溪水度日,這種時候,與隊(duì)友失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如果不及時找到她們,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站起身來,在可以看得到慕瑤的范圍內(nèi)四處尋覓,在一叢高高的蓬草下面,發(fā)現(xiàn)了抱著膝蓋睡著的端陽帝姬。 “殿下……”他輕輕碰了端陽的肩頭,她宛如驚弓之鳥,幾乎立刻蹦了起來,待看清了他的臉,這才疲軟下來,帶著滿腹的委屈和驚恐,一頭扎進(jìn)了他懷里,放聲大哭:“柳大哥,你總算回來了……” 慕聲一路行色匆匆地向回趕,臨近青桐樹,他放慢腳步,先一步走進(jìn)了密林。 永遠(yuǎn)的黑夜令人煩躁,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宛如紙片剪出來的,冷冷清清,沒有一點(diǎn)生氣。 溪水泠泠作響,叮叮咚咚,如同少女的歌唱,落葉在他腳下咯吱咯吱地破碎,他越走越快,沒有刻意地隱藏腳步聲。 枝頭上的鳥雀受了驚,撲棱棱飛離枝頭,溪邊空空蕩蕩,只有倒映著粼粼月光的溪水,沖刷著長滿青苔的大石。 不是讓她在這里等嗎? 他低頭,地上小小一攤凝固的血,已經(jīng)變成黑色,藏在斑駁的枯葉之間。 他死死盯住那攤血跡,僵硬站了片刻,轉(zhuǎn)身飛快折返。 他剛一來,就看見一對男女摟抱在一起,遠(yuǎn)遠(yuǎn)的樹下,臉色蒼白的慕瑤一個人躺著。 “阿姐?” 慕瑤躺在火堆旁邊,睫毛上凝結(jié)了一層霜,呼吸平穩(wěn)。他蹲著俯視一眼她的睡顏,如同誰伸出冰涼的手給他順了順氣,心中安定了一些。 也只是一瞬間,又很快煩亂起來。 視線環(huán)繞了一圈,沒見著熟悉的人影。 這種煩亂幾乎是立刻變成難以控制的戾氣,幾步跨過去一把將柳拂衣拉開,看他一眼,又轉(zhuǎn)向了正哭得梨花帶雨的端陽帝姬,語氣冷淡:“柳公子,現(xiàn)在不是抱美人的時候吧?!?/br> 柳拂衣皺了眉:“阿聲,你誤會了,我……” 他的話頓止,因?yàn)樗l(fā)現(xiàn)慕聲向上睨著他,那是個格外古怪的眼神,充滿敵意而飽含戾氣:“你為什么傷凌妙妙?” “妙妙?你見過她了?”柳拂衣愣住了,許久才捋順了這話中的意思,滿臉震驚,“你說我……” 慕聲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神充滿了壓迫感,嘴唇輕啟:“那把匕首不是你的嗎?” 柳拂衣看著他想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匕首”指的是哪一個,再向前回憶,他似乎在救人時那匕首交給了端陽帝姬,此后一直沒有收回來。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端陽,恰看到她慌亂的一張臉。 “……”慕聲順著柳拂衣的目光,轉(zhuǎn)頭望著她,那神色讓端陽打了個寒顫,不禁向后退了幾步。 慕聲的眸子沉成了危險的黑。天家公主,驕橫跋扈慣了,想要什么都是直接拿來,偏偏凌妙妙與她喜歡同一個人,又不如慕瑤有術(shù)法傍身,自然是想怎么欺凌,便怎么欺凌…… “是你捅的?” “我……我不是故意……”她慌亂之下,語無倫次。 柳拂衣看著他們二人一個眼見刀光,另一個嚇得臉色慘白,一時有些急了,“到底怎么回事?妙妙怎么了?” 端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兩腿發(fā)軟,不敢直視慕聲烏黑的眼睛,只得看著柳拂衣,語氣中充滿懊悔:“我……我與她鬧著玩的,我也沒想傷她,只是想嚇唬她一下,誰知道她自己撞上來,就……” 柳拂衣感到一陣微風(fēng)刮過臉頰,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慕聲橫出一只手,徑自掐向了端陽的脖子,幾乎是扼住她瞬間移動了數(shù)步,狠狠將她撞在了樹上,那雙水潤潤的眸子,毫無波動地凝視著她:“人呢?” 端陽的眼睛瞪得極大,她的臉立即因充血而漲紅,她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柳拂衣這才意識到,眼前的慕聲竟然是真心實(shí)意動了手,如果他再不出手,下一秒,這少年就真的要把端陽帝姬給弄死了。 “阿聲!”他幾乎是立刻沖過去將他拉開,有些失態(tài)地沖他大吼:“你瘋了嗎?” 他驚出一身冷汗。 慕瑤這個弟弟一向只在jiejie面前乖巧,待旁人稍顯生疏,他是知道的,他還知道他頗有些脾氣,不能被人惹急了??墒撬f萬想不到他突然會做出這種出格的事,事情發(fā)生的太急太快,直到此刻,他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shí),簡直像做夢一樣。 端陽癱坐在了地上,抖成了一團(tuán),驚魂未定地捂著脖子,目光呆滯地咳了起來。 從小到大,養(yǎng)尊處優(yōu),別說被掐著脖子,就是誰敢大聲對她說一句話,都會被拖下去杖斃。就算是那些恐怖的噩夢,也沒有像剛才那樣,讓她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慕聲將柳拂衣的手拂下來,似乎是勉力控制住了自己,冰涼地看他一眼:“攔我做什么,我在問話?!?/br> 柳拂衣終于覺得他有必要替慕瑤管教一下弟弟了,他幾乎是瞪著他低斥出聲:“有你這么問話的嗎!” “柳公子——”慕聲看著他,嘴角上勾,滿是譏誚,眼里沒有一絲反省的意思,反過來興師問罪,“你先前與凌妙妙形影不離,現(xiàn)在連她人也看不住,還來管我如何問話?” “你……” 慕聲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俯下身來,冷淡地看著發(fā)抖的端陽帝姬,嘴角的笑收了起來:“凌妙妙人呢?” 端陽的淚珠啪啪地直往下墜,睫毛拼命抖著,使勁遏制著自己的抽泣:“在……在那叢蓬草旁邊,遇見……見一只鬼,本來叫的、的是我,沒想到她、她替我、替我去了,坐了一頂紅色的轎子,往、往那邊去了?!?/br> 又是轎子!柳拂衣猛地一愣,無限擔(dān)憂涌上心頭。 慕聲聽著,烏黑的眼珠微微一轉(zhuǎn),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少女蒼白的臉,一瘸一拐的身影,滿額頭的汗水打濕了眉毛。 ……自作聰明。 流了那樣多的血,想必扎得夠深,走也走不了,更何況是從陶熒那里跑出來。就這樣,還敢不自量力,替別人出頭? 知道她性命無虞,但性命之外的事呢? 眉頭輕輕一壓,身形一閃已經(jīng)向外飛掠而去,黑色的衣角如過境的臺風(fēng)。 忽然覺察到柳拂衣跟了上來,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戾氣,一個火花炸毫不留情直炸身后,喝道:“給我回去看著阿姐,她若出事,我唯你是問!” 那火花差點(diǎn)炸在柳拂衣臉上,他猝不及防,不得不后退幾步躲避開來,等云消霧散,慕聲早已經(jīng)消失了。 他十分驚愕地站在原地,心想,今晚的阿聲簡直瘋了。 “等一下!等一下??!”凌妙妙使勁掙扎,努力不挨到那焦黑的身體,背上出了一層汗,“本宮……本宮才見到這個,這個圣童,你們能不能先讓我跟他熟悉熟悉——” 她甚至懷疑,可憐的圣童能不能承受她的重量,會不會一碰到焦炭,就直接碎成渣了? 可那畢竟是人rou組織纖維,不是碳啊……她這樣一想,鼻端焦臭的味道更加明顯,胃里即刻翻騰起來,頭暈?zāi)垦?,?qiáng)忍著沒有吐在尸體身上。 “陶熒師父那邊沒有消息了,會不會是出事了?”一個小鬼怯怯地問,“他說了,會過來看儀式的?!?/br> 老頭的臉色猛地陰沉下來,轉(zhuǎn)過身死死瞪著自拼命掙扎的凌妙妙,語氣也陰惻惻的:“還不快一些?” “神女,得罪了?!毙」碓谒呡p輕一笑,抓住她大腿上突出的匕首刀柄,猛地向下摁了一下。 “哇——”一陣猛烈增加的痛楚令她雙膝一軟,直接跨坐在了焦炭兩邊,痛得弓起了脊背。 這痛苦減輕模式真不是鬧著玩的嗎?為什么還是這么痛……又或者說,如果不開啟這個減輕模式,她早就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昏過去了? 眼冒金星中,有人摁著她的腦袋,眼前一張焦黑的臉越靠越近,冷冷瞪著她,于焦臭外,還浮現(xiàn)出一股百轉(zhuǎn)千回的腐臭味—— “不要吧……”妙妙咬牙昂著腦袋,心中咆哮道:系統(tǒng),系統(tǒng),護(hù)體藍(lán)焰快給我打開啊! 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她已經(jīng)感受到汗水順著耳廓滴下去那冰涼的觸感,耳側(cè)全是小鬼們的熱情高漲的助威的吶喊,亂七八糟響成一片,仿佛此刻不是在圓房,而是在舉行運(yùn)動會。 ……熊孩子,不學(xué)好…… “撕拉——”忽然背上一涼,她身上的衣服被撕了個大口子,露出短短褻衣下沒遮住的光潔后背,歡呼聲猛地高了一浪。 “撕拉——”又是一塊…… 凌妙妙目瞪口呆,這個撕衣服的劇情,她怎么記得是發(fā)生在慕瑤身上的…… 憑什么她也要經(jīng)歷這樣的劇情???! 耳畔猛然一陣尖嘯。 北方的冬天寒吹過鋁合金窗,像刀子一樣從縫隙中擠出來時,才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凌妙妙讓這聲音刺得一陣耳鳴,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熱鬧的歡呼猛然高了幾個八度,似乎突然變成了尖叫,尖叫劃過她耳畔,直刺她耳膜,又是一陣耳鳴……她感到緊緊拉著她手臂的桎梏一松,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滾,急忙遠(yuǎn)離了“圣童”的身體,慌亂中還蹬了他幾腳。 “圣童”原比想象中結(jié)實(shí),竟然沒有碎成渣,只是被她蹬得扭曲了一下,又彈了回來,冷冷地看著她。 媽呀,真可怕……她閉著眼睛,又向旁邊一滾,這次壓到了什么溫?zé)岬臇|西。那東西向上一撈,將她整個抱了起來。 似乎是誰的手,無意間貼住了她撕裂的衣服下光潔的肚皮,引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開始尖叫著蹬腿:“放放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