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睫毛顫了顫，似乎在自語，“不要拒絕我，我……承受不起你的拒絕?！?/br>
    借發(fā)帶之力的蠱惑，抽魂奪魄，只能維持七日。七日，足夠他將一切都辦妥。

    就是這么貪婪，這么低劣……他就像個(gè)癮君子，擁有一日，便沉溺一日，再往后，再往后……

    他害怕去考慮往后的事。

    凌妙妙目無焦距，摸摸膝上的人，手指繞著他的頭發(fā)打圈圈，像小孩一樣好奇地問：“……子期，你在干什么呀？”

    他將她的手捉住，閉眼溫柔地親吻她的手指，答非所問：“今生今世，你非得陪著我不可?！?/br>
    作者有話要說：　　q：聲在凌府蠱惑紀(jì)先生的時(shí)候怎么沒這么大反應(yīng)？

    a：他逆的不是心志，是系統(tǒng)。

    第82章 蜜柚（四）

    凌妙妙低頭遲緩地系上衫子裙系帶，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扎辮子，垂髻扎得軟塌塌的，她左看右看，不滿意地噘嘴：“扎歪了?！?/br>
    她的指尖描摹著鏡子里倒映出來的少年的臉，隨即點(diǎn)點(diǎn)鏡面：“你，你幫我?！?/br>
    慕聲無聲地貼近了她，妙妙驚異地回頭，似乎有些不明白鏡中人怎么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shí)中。

    慕聲握住她柔軟的發(fā)髻，拆了，隨即拿梳子沾了一點(diǎn)梳頭水，有些生疏地理順?biāo)跎拈L發(fā)。

    鏡中女孩不吵不鬧，只睜著一雙小鹿般的杏眼好奇地看，乖順得像個(gè)娃娃。

    “我不要這個(gè)?！彼鋈粧炅艘幌?。

    “什么？”他的動(dòng)作微微一頓，黑眸望向鏡中。

    “不要這個(gè)味道?！彼笃鸨亲印?/br>
    他驟然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他梳子上沾的梳頭水，梔子的香氣濃郁。

    他低眉望著梳子，微有迷惘：“你從前一直用它梳頭?！?/br>
    “子期不喜歡?！彼龖崙嵉?，“我也不喜歡。”

    他驟然僵住，擱下梳子，牽起她幾縷發(fā)絲輕嗅，眼神迷蒙：“我沒有不喜歡……從前都是騙你的?！?/br>
    “真的？”

    “真的?！?/br>
    “嗯，那我也喜歡。”鏡中人臉上驟然轉(zhuǎn)晴，笑彎了眼睛，“我也喜歡?！?/br>
    少年唇角微微彎起，只一下，吻落在她頭發(fā)上，旋即蹲下，他單膝著地，親吻她的側(cè)臉。

    凌妙妙偏頭，指尖噠噠點(diǎn)著鏡子：“扎頭發(fā)。”

    他不舍地放開她：“好，扎頭發(fā)?！?/br>
    香爐中煙霧繚繞上升，安靜得可以聽見室外嘰嘰喳喳的鳥鳴。

    他梳了一刻鐘的髻還嫌短，扎上緞帶的時(shí)候，手都有些發(fā)顫，好在他扎自己的發(fā)帶還算熟練，最后的蝴蝶結(jié)打得漂亮凌厲。

    凌妙妙對著鏡子審視辮子，滿臉挑剔：“扎得比我還歪?！?/br>
    “……”他握住她的彎起的垂髻，征詢地看著鏡子，“再來一遍？”

    “不要了?！彼龘P(yáng)起下巴搖頭。

    “那便不要了?！彼岷跐櫇桑肷尾琶虼?，承諾道，“以后會(huì)越來越好的?！?/br>
    凌妙妙微瞇眼睛，開始哈欠連天。這便是情蠱的副作用，一天到晚精神不濟(jì)。少年將手伸到她背后，不顧她掙扎，將她攔腰抱起，安頓在床上。

    “我不想睡覺?！彼龔?qiáng)撐著精神，玩他衣服上釘?shù)膸最w黑色玉珠。

    他的手覆蓋在她手背上，握住了她的手，“休息一下，吃飯才會(huì)有精神?！?/br>
    “喔?！彼怨缘爻榛厥秩?，交疊在腹部，睫毛輕顫。

    慕聲的臉色微有蒼白，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她：“一會(huì)兒要說的話，記得了嗎？”

    “嗯?！彼c(diǎn)頭。

    “要不要練習(xí)一遍？”

    她頓了頓，扭過頭：“不。”

    少年卻強(qiáng)行將她的臉扳回來，肯定道：“練習(xí)一遍?！?/br>
    “……”她眨著眼睛，戳戳他胸口，“你會(huì)難受?！?/br>
    “……”溫柔驟然在他眸中蕩開，“不會(huì)再難受了?！?/br>
    她咬緊齒關(guān)搖頭，他不再強(qiáng)求，低垂眼眸，伸手理了理她額際的頭發(fā)，幾不可見地笑道：“要你說一句喜歡，果真比登天還難。”

    帳子里凌妙妙睡了，他便坐在桌前，取下筆架上的筆，草貼、婚書、聘單一應(yīng)寫過去，寫得快而決絕。

    “篤篤篤——”他擱下筆開門，小二滿頭大汗地拎著一只黃嘴黑翅的大鳥上樓來，鳥還在撲棱撲棱煽動(dòng)翅膀，見他開門，面露喜色：“公子，您要的雁。您瞧，精神頭大得很呢?！?/br>
    少年拎起翅膀看它半晌，頷首，遞給他一錠金子，小二道了謝，揣進(jìn)了自己懷里。

    “雁和信，什么時(shí)候給您送到？郵差回過了，快馬加鞭少說也要三日，中間要坐航船?！?/br>
    他的聲音很低：“夠了。路上把它照顧好?！?/br>
    “好……”

    “子期！”背后橫出一聲喚。

    他猛然回過頭去，凌妙妙提著碧色裙子赤腳跑到他身邊，指著那只煽動(dòng)翅膀的鳥脆生生道：“我要這個(gè)野鵝！”

    “呦，凌姑娘?！毙《Φ么虻?，“這……這是大雁?！?/br>
    她臉上惶惑無辜，歪頭重復(fù)道：“我要這個(gè)野鵝?！?/br>
    “……”小二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總覺得這位姑娘看起來怪怪的，不似前幾日機(jī)靈活潑，還未及他反應(yīng)過來，眼前少年已經(jīng)直接將她強(qiáng)行打橫抱起，抱回了床上，用帳子遮住，她還在猶自指著大雁掙扎，“我要……”

    慕聲匆匆走回來，又給他一錠金子，低聲道：“這只留下，再去尋一只?！?/br>
    他又往里好奇地看了一眼，觸到少年沉郁的警告眼神，感覺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飛快地收了眼神：“好……”

    凌妙妙蹲在地上，拿指頭小心地戳戳大鳥黃色的喙。

    “嘎——”它不勝煩擾，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聲音都嘶啞了。

    女孩笑了，雙眼彎彎，像只小動(dòng)物。面前還放著兩個(gè)小碟子，一個(gè)碟子里盛了一點(diǎn)清水，另一個(gè)盛了累起來的草葉，她捻了一根草在大鳥嘴邊試探，半晌，失落道：“子期，它不吃飯?！?/br>
    慕聲專注地望著她的臉，只道：“緩緩就好了?！?/br>
    “它是不是很不喜歡被抓來呀？”她緊張地抬起頭，“我們把它放回去吧……”

    慕聲的指尖落在她頰上，一點(diǎn)點(diǎn)摩挲著，“放回哪兒去？”

    “從哪兒來，放哪兒去……”

    “放？”他無謂地一笑：“妙妙，這是我送草帖的隨禮。”

    她頓了頓，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草貼是什么？”

    他深深望著她，欲言又止：“寫給你爹爹的信?！?/br>
    “爹爹……”她似乎想起來什么，坐定在桌前，忽然捂住頭，“爹爹……”

    “……怎么了？”他緊張地抓住她手腕，她眼里似有微光一閃，整個(gè)人定住一般。

    世界寂靜了兩三秒。

    四目相對，她的手慢慢從頭上放了下來。

    “我也要給爹爹寫信?！彼⒁幻虼剑瑥墓P架上取了筆，就著他剛才研好的墨和鋪好的紙，開始歪歪扭扭地寫起來。

    慕聲低頭一瞧，她寫得飛快，反反復(fù)復(fù)只有兩句話：

    “爹爹：我喜歡子期，我愿意嫁給子期”

    “我喜歡子期，我愿意嫁給子期”

    “我喜歡子期，我愿意嫁給……”

    他心中猛然一陣驚痛，攥住她手腕，：“別寫了……”

    “你別攔我給爹爹寫信呀……”她猶自掙扎，最后一筆劃出去，斜亙紅色格子，仿佛切割了整張信紙。

    他終于奪下她手上的筆，兩人衣服上都是點(diǎn)點(diǎn)墨跡。她低頭看一眼自己黑乎乎的手，怔了幾秒，嫌棄地擦在他的衣服上。

    “……”慕聲低頭看著她的手。

    她擦干凈手，又不安分起來，忽然摟著他的脖子蹭他，似乎很煩躁，嘴唇屢次碰到他的臉，慕聲將人拉開，手指抵在她唇上，違心道：“妙妙，再等等……”

    他的拇指在她紅潤的唇上反復(fù)摩挲，似乎這樣就能望梅止渴似的，“再等等吧。”

    只是……要等到什么時(shí)候……等到七日之后？

    他還會(huì)有機(jī)會(huì)嗎。

    凌妙妙鬧得累了，這才將頭埋在他懷里，恨恨道：“你跟我道歉?！?/br>
    這話的語氣和情緒，都像極了原來的她，讓他整個(gè)人僵住了，隨即興奮和戰(zhàn)栗同時(shí)升起，甚至不敢低頭看她的臉，他的睫羽顫了顫，“道歉？”

    “說你錯(cuò)了，不該對我用這種手段?！?/br>
    “……”他剎那間低下頭去，“妙妙？”

    懷里的人依然雙眸渙散，玩著自己的手指。

    七日未到，果然一切都是他的錯(cuò)覺，心中說不上是松了口氣，亦或是深重的失落。

    他將人抱在膝上，重新抽了一張紙，圈過她寫起來。

    她的腦袋偏了偏，從他的角度，越過她的發(fā)頂，看得見她白皙的鼻尖和眨動(dòng)的睫毛，“你怎么代我給爹爹寫信？”

    他翹起嘴角，邊寫邊道：“理應(yīng)我寫。”

    慕二公子，求娶太倉郡守凌祿山獨(dú)女凌虞。

    青年才俊，家世相當(dāng)，用詞用語無不謙遜妥帖。他的字板正清峻，和他本人一樣具有強(qiáng)大的迷惑性，使人錯(cuò)以為這將是一個(gè)光明磊落、值得托付的好少年。

    透過薄薄一張紙，幾乎都能看見岳丈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