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難怪她剛才不惜耗費一塊玉牌,也要將人帶走。 “你我護不住瑤兒一輩子……” 他猶豫了一下,對上那雙帶著殺氣的漆黑眸子,仍然感到有些本能地抵觸:“那也不行?!?/br> 誰會將一只老虎當小貓養(yǎng),不畏養(yǎng)虎成患?只是想到慕瑤…… “因勢利導(dǎo),見機行事,不是老爺教我的嗎?”白瑾的雙眸極亮,“只要他不死,怨女便無可奈何,這張底牌捏在我們手上,為我們所用,難道還不夠好嗎?” 慕懷江捏住小孩的下巴,他的眸中泛著冷意:“忘憂咒一下,他一輩子都是瑤兒的死士。” 白瑾終于露出一點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她輕輕將冰涼的手搭在他雪白的額頭上,他的頭枕在她胸口,嗅得到女人身上飄出的淡淡藥香。 那樣溫柔地被抱著,他黑潤眸中的殺意便像浪潮般消弭于無形,露出一點小動物似的天真茫然。 “我叫暮笙?!?/br> 他開了口,是瑤琴般的聲音。 永夜為暮,離歌為笙。冠母之姓,生而代表了全部的離別和怨懟。 “真是巧呢?!卑阻嘈χ暰€溫柔,“我們家也姓慕,從今往后,就叫慕聲吧。” 第103章 舊恨新仇(三) “唧唧……” “唧唧……” 掛起來的籠子左右搖擺,鳥兒扇著翅膀,撲棱棱地從橫桿上落下,歪頭望著空空如也的食槽,腦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綠豆大的黑眼睛里充滿疑惑。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凌妙妙隱約聽見這細微的聲音,掙扎著爬起來,瞇著眼睛坐在了床上。 依靠強烈的責(zé)任心的支持,在寒冷的冬日清晨,掐著自己的虎口清醒了一會兒之后,她輕手輕腳地爬向床邊,準備跨過床上的人,下去抓谷子。 “怎么了?”少年扭頭望著她,眼中含著柔潤的水色。 “喂鳥?!泵蠲钆贤庖拢樕纤眉t撲撲的,還蒸騰著熱氣,低聲道,“你看它都叫了?!?/br> 等了半天,不見人有動作,她推推他,笑了:“讓一讓?!?/br> 慕聲沒有放她過去的意思,凝眸望著她:“睡吧,一會兒我來喂?!?/br> “信你才有鬼?!绷杳蠲畹皖^沖他做了個鬼臉,系好了衣裳,手腳并用地跨過了他。 慕聲柔順地平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乖乖地放她跨了一條腿之后,猝不及防伸手,牢牢箍住了她的腰。 被迫騎在他身上的妙妙:“……” “……你讓我過去?!绷杳蠲罟蛟诖采?,拿手支撐在他身側(cè),被這個進退維谷的動作牽拉得大腿根疼,右手拍著他放在腰上的手背。 慕聲抓著她不放,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別的事:“昨天守歲了。” “哦。”凌妙妙眨巴著一雙茫然的杏子眼,反應(yīng)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他的意思是昨天熬了夜,今天理應(yīng)多睡一會兒。 ……倒是會講歪理。 “你睡你的。”她把他的手臂往下拉,真誠地保證,“我也不起,我喂完就回來睡回籠覺?!?/br> 他不言語,就那樣用一雙含著水色的眼睛望著她。 “真的?!绷杳蠲畋凰⒌妙~頭上冒薄汗,挫敗地看了他半天,“那……那你讓我回去?!?/br> 不喂就不喂,回去躺著總該行了吧,她膝蓋都痛了…… “妙妙累不累?”她感覺到他箍著她腰的手在往下壓,慕聲的眼眸烏黑,睫毛動了動,滿臉無辜地將她望著,輕輕吐字,“坐啊。” “……”她頑強地堅守陣地,手腳并用地往外逃,“不行,不行,那個……我很沉的!” 她的睫毛飛快地眨動起來,滿臉嚴肅地恐嚇:“真的,會把你的肚子壓扁的?!憋w速地掰著他的手,不慎在他手背上都撓出了幾個淺淺的白印子,“快……讓我下去?!?/br> 他的手抱著她,像是推音量開關(guān)一樣,輕巧地抓著她往后推了一點,再向下壓:“不會。不信你試試?” 妙妙像是踩了機關(guān)的貓,瞬間炸了毛。 “唧唧……” “唧唧……” 鳥兒蹦跶了兩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叫喊徒勞無功,便蔫蔫地縮到了角落,悲傷地用喙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凌妙妙放棄掙扎,破罐子破摔地坐在了他身上,抓著他的一片衣角扯了扯,像是抓著套馬的韁繩。 “年輕人吶,你怎么就不聞雞起舞練早功呢?”她瞅著他,語氣沉痛:“你再這樣,大好的光陰都荒廢了……” 慕聲的眸子都半闔起來了,垂下纖長的睫毛,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她的腰側(cè),舔舔嘴唇,看上去愜意地很。 妙妙:“……” “叮——” “叮?!?/br> 久違的系統(tǒng)提示集中出現(xiàn)在腦海,急促的提示音一聲蓋過了一聲,轟鳴的余音還在太陽xue內(nèi)震顫。 妙妙已經(jīng)很久沒有收到通知了,再聽見機械的系統(tǒng)聲音,恍若隔世。 “系統(tǒng)提示:任務(wù)一,四分之四進度現(xiàn)在開始,請宿主做好準備?!?/br> “系統(tǒng)提示:恭喜宿主,被攻略角色【慕聲】好感度已達到99%,已到達勝利前夕。請再接再厲。” “系統(tǒng)提示:觸發(fā)任務(wù)二優(yōu)秀任務(wù)獎勵激勵,獎勵內(nèi)容【鑰匙】,請宿主盡快使用。提示完畢?!?/br> 重疊在一起的聲音過后,一切重歸風(fēng)平浪靜,依舊是冷嗖嗖的冬日早晨,半垂的帳子圍攏出一方安全封閉的空間,安穩(wěn)得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凌妙妙半天沒能回過神來,直到感覺到自己下意識握緊的手里多了一個硬質(zhì)的東西。 她攤開手掌一看,一枚小小的不規(guī)則厚玻璃片,將她的蜿蜒的掌紋放大了。 “系統(tǒng),給錯了吧?”妙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鑰匙……這不是回憶碎片嗎?”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她嘆了口氣,小心地睨了一眼閉著眼睛的黑蓮花坐騎,攏起手掌,準備將它輕手輕腳地收進懷里。 那小巧光滑的玻璃片就在她翻過手掌的一瞬間,不慎從她手里滑了出去。 妙妙倒吸一口冷氣,伸手在虛空里撈了一把,沒能抓住。 她瞪大眼睛搜尋,本該掉在床上的回憶碎片就好像掉進海里的一滴水,瞬間消弭于無形。 她僵坐著,腦子里空白了兩三秒,迅速在被褥間摸索起來。 摸過了兩側(cè),摸到了慕聲身上,手腕冷不丁被他反手一抓,緊緊攥住了,少年的眸子里帶了一點舒適的迷離,好像是剛被順了毛的貓。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手將妙妙的手拉到唇邊親吻,極盡纏綿。 凌妙妙坐立難安:“……不是,我找東西?!?/br> “……”他頓了頓,終于一傾身子,放她從腰上下去,“找什么?” “你別動……”妙妙急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躺好,小心扎著你。” 她用胳膊粗魯?shù)赝炝艘幌禄聛淼念^發(fā)絲,瞪著眼睛看著床。剛才那塊碎片好像一只滑溜溜的小魚一樣,鉆了出去……難道回憶碎片掉了,就像落地的露水,直接消失了? 她感覺到額頭上出了一層汗,手從兩側(cè)拍打過來,直摸到他身上,慕聲乖巧地一動不動,她像搜身的安檢員一樣快速摸過了他的衣服。 等一下…… 她的手僵住了,慢慢摸回了他的胸膛,又伸手壓了壓,頭皮發(fā)麻,渾身的血液霎時倒流。 慕聲感覺到她的手忽然間急切地從領(lǐng)子里鉆進去,指尖上還帶著冰涼的冷汗,摸在了他胸膛。 冰冷光滑的,像是摸到了無生命的一塊頑石。 凌妙妙的指尖觸到鏡面般的表面的瞬間,感受到了被蓋在其下的,隱隱的心跳,像是冰封中的微弱的火焰。 ……嵌……嵌進身體里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被瞬間凍成了一座冰雕,牙齒都在打顫:“……你有感覺嗎?” 她的聲音有些異樣,慕聲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女孩兒的臉色都灰白灰白的,心中也跟著嚇了一跳:“怎么了?” 她的手覆蓋在他胸口,帶了點兒哭腔:“沒有感覺嗎?” “什么?”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間,天地驟然褪了顏色。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牽拉變形,破開一個大口子,旋即碎成了片片雪花。 雪花飄落下來,像流星拖了長長尾巴,極緩慢地漸變作透明的雨。 雨絲纖細,狹長,斜斜織著。撐開的紙傘上繪有點點紅梅,被雨水氤氳開來,傘面是淡淡的粉,從半空中看,像一朵開在山崗上的花。 這朵花沿著黝黑蜿蜒的山路,慢慢移動著。 握傘的手蒼白纖細,十指的丹蔻紅得逼人,像是雪白皮膚上的幾滴鮮血。 她的步子很穩(wěn),卻透露著急切,徑直踩過了幾個水坑,裙擺都被漸起的泥水沾濕了。 滈河在側(cè),她沿著河水的支流走,水面上映出她的一點倒影,紅裙,蒼白的下頜,和斜支出的傘骨。 無數(shù)小小水花將她的影子拆解扭曲了,又迅速重聚在一起。 仿佛被地上的風(fēng)拖住了腳步似的,她走得越來越慢,呼吸越來越重。 終于,她駐足在河岸邊。在長滿青苔的大石上緩慢地坐了下來,傾頭往河水中看。 倒映出的女人的臉,被水花打得模糊不清,似乎含著惡毒的笑意:“自以為是?!?/br> 她低眸看著她,自嘲地一笑,不作他言。 倒影中的她又開口了,譏笑著,仿佛那不是虛幻的倒影,而是被困在水中的活的魂靈:“真可憐,你也不過撐這一時半刻。” 雨勢越發(fā)大了,水面上被濺起一層細密的白霧,雨水順著傘匯成小溪,嘩啦啦地澆在了石頭上,她額角的頭發(fā)都被沾濕了,貼在白皙的臉側(cè)。 她纖纖的十指扣住旁邊的大石,勉強支撐著自己起身,手指幾乎因用力而變形:“放我走。” 水中的影子在漩渦中幾乎看不清楚面目:“我巴不得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