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在洗垣院正屋門外恰好碰到了霍元昭,遠遠地,霍元昭只一臉高傲的將紀(jì)鳶上下打量了一遭,道:“哼,甭以為送些個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就想收買了本姑娘,今兒個祖母的壽宴上,你最好規(guī)矩些,若是丟了本姑娘的臉,哼,我定跟你沒完!” 說的話還是同樣令人惱恨,不過語氣卻分明少了幾分囂張跋扈。 第15章 卻說老夫人乃是散歲壽辰,又因不久前霍家才大辦喜事兒,此番老夫人壽辰并未大辦,不過就是請了臺戲班子,一家老小聚集在一塊兒熱鬧熱鬧,最多便是族里的一些個族親們挨個登門拜訪罷了。 紀(jì)鳶來霍家這么長時間了,幾乎沒有出過南院,除了日日待在竹奚小筑,就是每日前去洗垣院給尹氏請安。 因為府中諾大,霍家人口繁多,鴻哥兒又喜歡調(diào)皮搗蛋,紀(jì)鳶并不敢四處亂跑,以免惹了禍?zhǔn)聝海钜献麟y做,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上回到二太太屋里給她問安見禮了。 按理說前來霍家投親,理應(yīng)早該前去給老夫人問安的,只是尹氏身份低微,紀(jì)鳶姐弟倆怕是沒有這么大的臉面,能夠親自去拜見老夫人,去了反倒是托大了。 倘若換成了枱梧院的甄芙兒,二太太的親姨侄女,必定是要去的,這便是禮數(shù),若是不去,倒是失禮了。 于是,趁著此番老夫人壽辰,尹氏將紀(jì)鳶姐弟領(lǐng)過去給老夫人拜壽,一來在府中露露臉,二來順道給老太太磕了頭,倒也全了這禮數(shù)。 *** 話說這老夫人住在了霍家北苑,霍元昭早已提前去了,跟霍家大姑娘、表姑娘先一步去了老夫人院里。 尹氏領(lǐng)著紀(jì)鳶姐弟二人正要往二太太的正房先給太太問了安,然剛到了正房院子,太太跟前便立即有丫鬟前來通報,說今個兒長公主稀罕,早早已經(jīng)過去了,太太便也匆匆趕了過去,回頭讓尹氏直接過去。 紀(jì)鳶一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在尹氏身側(cè),且說府中如何軒麗堂皇暫且不論,這南院處處雕梁畫棟,水榭與山石點綴,宛如人間仙境,然而越往北走,到了北邊大房院落,便發(fā)覺院子里的建筑風(fēng)格漸漸地莊嚴肅穆了起來。 放眼望去,點綴的奇花異草漸漸變少,山石水榭也漸無,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方方正正的四房大院,院子與院子間全是盤根錯節(jié)環(huán)繞的抄手游廊,游廊四通八達,唯恐一處拐錯,便徹底迷了路,余下的,便是大片空白的庭院,偶有幾處盆景落在拐角處作為點綴。 若說南院是人間仙境,走在里頭,只覺得連眼睛都不夠瞧的,定忍不住四處觀賞,然而一旦行到了這北院,心都不自覺的收緊,變得拘束、謹小慎微了起來,眼睛壓根不敢隨意亂瞧,只覺得處處透著莊嚴沉寂。 紀(jì)鳶跟在尹氏后頭七拐八繞的,早早便給繞暈了,若是讓她自己尋著回竹奚小筑,怕是繞上個一日一夜也不一定能繞回去。 正想著,只覺得自己手中一緊,紀(jì)鳶下意識的低頭,只瞧見鴻哥兒似乎有些緊張的拽緊了她的手,邊走小身板邊下意識的往她這邊靠了靠。 紀(jì)鳶伸手安撫著摸了摸鴻哥兒的小腦袋。 鴻哥兒仰頭看了她一眼,小嘴巴只嘟囔了兩句:“阿姐…” 紀(jì)鳶用唇語小聲安撫道:“莫怕…” 鴻哥兒點了點小腦袋,神色似乎松懈了些許,乖乖地牽著她,跟著她們走著,走了這么老遠,也沒喊過一聲累。 出門之前,紀(jì)鳶跟徐嬤嬤便早早已經(jīng)囑咐過規(guī)矩了,以防折騰的時間長,嬤嬤早已經(jīng)喂飽了鴻哥兒,又領(lǐng)著去如了廁,嬤嬤說,壽宴上,少飲茶水,少吃豆糕之類的小食,以免頻繁離席,惹人尷尬。 鴻哥兒雖有些調(diào)皮,但卻十足聰穎伶俐,正經(jīng)大事兒上從來都是乖巧的,鮮少出過什么岔子,紀(jì)鳶基本還是放心的。 *** 當(dāng)下,尹氏等人來到北苑,遠遠地只聽到打從正屋里傳來一陣說話聲及大笑聲,因為來的早,霍家族里的一些族親妯娌還沒到,正堂里的該是霍家?guī)追刻吧贍敼媚飩儼伞?/br> 早有丫鬟們過來笑臉相迎,道:“姨娘,您來了…” 尹氏笑著與其寒暄,隨即問道:“其他諸位姨娘們這會兒是在屋子里給老夫人拜壽,還是在偏殿候著啊…” 往日府中大宴,賓客繁多,都是滿京貴太太,身為妾氏,是沒有資格前往正堂宴客作陪的,而家宴卻不同,尋常普通家宴,尹氏偶爾會跟著王氏一道隨身侍奉,故尹氏便有此一問。 問的乃同是妾氏的二房柳氏、朱氏及三房的謝氏。 那丫鬟乃是老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紫蘇,聞言只笑著道:“其它幾位姨娘現(xiàn)如今在堂屋里給老夫人拜壽,前腳剛到,姨娘只管進去便是…” 因霍家乃是二房太太王氏當(dāng)家,尹氏乃是王氏的心腹,往日宴會上,尹氏時常會跟在王氏身側(cè)幫忙幫襯一二,跟府中一些丫鬟婆子偶有相處,尹氏性子隨和和睦,還算得人心,老太太院子里有幾個丫鬟婆子對其十分親厚。 *** 尹氏致謝后,便由紫蘇領(lǐng)著進了正堂。 卻說屋子里一片喧囂,全是說笑聲,里頭黑壓壓的全是人頭,或坐著的,或站著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主子,也有隨身伺候的下人,全部都是錦緞華服在身,金銀玉器在側(cè),猛地一眼飛快瞧去,一時壓根分不清哪個是那個。 紫蘇一進去就快步走到里頭跟管事兒的嬤嬤報備了一聲,嬤嬤遠遠沖尹氏福了福身子,并未上前通報。 而尹氏亦是進得悄無聲息,壓根沒敢驚動屋子里的任何人,只雙手置于腹前,緩緩繞過屏風(fēng),往里瞧了一眼,然后由嬤嬤領(lǐng)著從后頭繞到了二房太太王氏身后。 王氏身后擺了幾張椅子,柳氏跟朱氏早已堪堪入座了。 尹氏走近時,屋子里早有人注意到了,不過堪堪瞧了一兩眼,并未放在眼中,倒是王氏扭過頭來沖尹氏點了點頭,然后目光一轉(zhuǎn),落在她左側(cè)后方的那位少婦身上停了停,臉上的笑容只下意識的收了幾分,這才轉(zhuǎn)了過去。 尹氏落座后,紀(jì)鳶牽著鴻哥兒低著頭小心翼翼的立在尹氏座位后頭,一路走來,聽著屋子里的說笑聲,眼尾掃著滿屋子金貴,是壓根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 *** 此時,屋子里熱鬧,原是府中幾位姑娘少爺們正在給老夫祝壽獻賀禮呢。 第16章 卻說滿屋子都將目光落在了正堂中間,紀(jì)鳶便也悄然將目光投了過去。 只見霍家大姑娘上前,給老夫人獻上了一副親手刺繡出來的福祿壽刺繡,刺繡長八尺寬三尺,顏色鮮艷 ,繡工精細,人物栩栩如生,驚得屋子所有人全都連連贊嘆。 霍元嫆手捧著刺繡,沖高居上首的老夫人遙遙施禮道:“孫女祝祖母福壽雙全、福壽無疆,福祿雙全?!?/br> 說罷,便見正上首有一六旬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直連連道:“福祿壽都讓我這老婆子給占全了,好好好,我的嫆丫頭有心了…” 紀(jì)鳶便趁機飛快抬眼瞧了去。 *** 只見正堂正對面設(shè)了一座紫檀羅漢榻,榻上正中間設(shè)了一座紫檀木矮幾,左右兩側(cè)各放置一深紫色翔云錦緞大軟枕,矮幾上擺放一應(yīng)茶具及果子點心食盒,矮幾左側(cè)歪著一位六旬老太太,右邊坐著一個五歲左右穿戴錦衣華服的圓臉小公子。 老太太時不時摸摸那小公子的小腦袋,吩咐侍奉身側(cè)的丫鬟給他擦臉擦手,一臉寵愛的緊。 那六旬老太太便是當(dāng)今國公府霍家霍老夫人是也,而那位小公子,瞧著年歲應(yīng)當(dāng)便是霍家二房王氏所生的四公子吧。 老夫人已年過六旬,卻依舊精神奕奕,臉有些微圓,生得眉目慈善,身材適中,不似有些上了年紀(jì)的老太太那樣身子發(fā)福,活像是一尊彌勒佛,也不像有的老太婆那般枯瘦蒼老,兩頰凹陷,活像半只腳已踏進棺材里的那種活死人。 只見她身穿一襲深紫色軟綢華服,頭發(fā)已灰白,卻全部一絲不茍的梳了上去,盤于頭頂,用翡翠玉簪固定,額前佩戴著一副秋霜色的抹額,抹額針腳精湛,上頭以刺繡玉石做點綴,襯托得整個人精神煥發(fā),一看便知,定是一位精致講究的老夫人。 而高榻下頭,只見整個屋子兩排十六把楠木上已經(jīng)全部坐滿了人,甚至還在后頭添了不少座位。 *** 紀(jì)鳶不敢細瞧,不過匆匆一掠,便見對面也就是高榻左邊的第一個位置上坐著位三十歲出頭的高冷婦人。 她氣度凌云,冷艷絕塵,身上從頭飾到衣飾華麗到乃紀(jì)鳶生平罕見,只見頭頂赤金紅寶石大鳳釵,余下發(fā)飾上配的細簪,耳朵上戴的耳飾,脖子上戴的瓔珞項圈,及手腕上佩戴的金鐲,上頭工藝、花樣全部與頭上那支大鳳釵的如出一撤,原來竟是打成了一整套紅寶石首飾。 尤其是將紅寶石鑄成滴水狀滴在眉心處,那一筆仿若點睛之作,霎時,令人失了心神。 然而如此華麗、如此濃艷的妝束到了她的身上絲毫沒有落下俗氣,非但沒有喧賓奪主,于她而言,不過是為她錦上添花罷了。 偏偏如此華麗的裝扮配上那般冷艷的容顏,就像是一朵天山上纖塵不染的雪蓮,氣勢強大到令人不敢直視,不用想,此人便是這霍家大房太太當(dāng)今大俞的長公主是也。 因為長公主的氣勢強大到令人心下震撼,紀(jì)鳶瞧得心驚,相比之下,余下的人便是再美再耀眼,也比不過最初那一抹令人心驚的震撼了。 *** 不過,坐在長公主身側(cè)的那名美貌新婦倒也著實令紀(jì)鳶心下驚艷一下,倘若沒有前頭那一眼,紀(jì)鳶瞧了指不定要挪不了眼了。 因紀(jì)鳶瞧過去時對方正用廣袖遮面,紀(jì)鳶只來得及瞧上一個快速的剪影,不過就這么一個剪影,便已令人心生贊嘆了,想來此人便是那個“美過月里嫦娥,賽過西子三分”的,霍家剛?cè)⑦M門不久的霍家大少奶奶吧。 大少奶奶奶下首依次坐著一位二十七八左右的素雅太太,太太手中抱著名兩三歲的男娃娃,身后隨身候著一名奶娘,后頭加坐了一座坐席,坐了一相貌平平的婦人,再往下的兩個座位上分別坐了個四五歲與六七歲的姑娘。 這幾位便是霍家庶出三房,幾位主子分別乃是三房三太太、妾氏謝氏及霍家的五姑娘、四姑娘無疑。 而紀(jì)鳶所站著的這排位置上,為首的自然乃是二太太,余下依次坐著大姑娘、表姑娘、霍家三少爺、二姑娘、及三姑娘霍元昭。 二太太身后坐著二房的妾氏尹氏、柳氏、朱氏。 是以,放眼望去,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淖艘徽麄€屋子人,而二房一房枝葉尤為茂盛,僅此一房,都要比另外兩房加起來的人還要多。 *** 因為霍家大少爺跟二少爺不在此處,霍家族叔父們來了,被國公爺叫上作陪去了,余下這些先女后男,先長后幼,霍家一眾小輩們依著年紀(jì)一一上前給老夫人拜壽獻禮。 霍元嫆是打頭一個。 霍元嫆將禮獻往后,只見二太太王氏一臉與有榮焉道:“嫆丫頭為了給母親準(zhǔn)備壽禮,可是提前大半年就在準(zhǔn)備了,不知道戳破了多少個手指頭熬了多少個夜,這丫頭,說是定要給祖母備下一份獨一無二的壽禮,備的是什么連我這個做娘的都瞞著,眼下,沒想到倒真真連我都給驚到了,她那一雙巧手,總算是沒枉費我一番心血…” 老太太聞言,只笑的十分開懷,隨即,微微打趣似的往霍元嫆臉上看了一眼,又細細瞧了又瞧,道:“嗯,不錯,嫆丫頭到底是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尤是霍元嫆往日端莊沉穩(wěn),聽到老太太明晃晃的打趣,臉上也止不住微熱,近日,王氏已經(jīng)張羅著在替霍元嫆尋婆家了。 *** 霍元嫆過后,便見甄芙兒起身給老夫人獻了一冊手抄的無量壽經(jīng)。 甄芙兒作為表親,并沒有搶府中諸位姑娘們的風(fēng)頭,她十分低調(diào),但卻十足用心。 因老夫人禮佛,這份無量壽經(jīng)是她沐浴焚香、齋戒七七四十九日親自抄寫的,抄寫在了一方竹紙上,這竹紙之名貴,可謂千金難求。 果然,老夫人見了竟然親自將經(jīng)書拿起翻了又翻,盯著瞧了許久,終究忍不住贊道:“芙姐兒這一手簪花小楷頗有幾分文夫人當(dāng)年的韻味…” 文夫人是前朝書法大家王學(xué)禮先生的啟蒙老師,王老先生的書法是所有文人夢寐以求的珍品,其在書法上的造詣早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了,到了百年后的今日,別說千金,便是萬金也難得求上了。 王老先生當(dāng)如是,更別提身為女子身的文夫人呢。 老夫人年輕那會兒,亦是寫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是以,對甄芙兒這一番評價已是頗高了。 果然,只見甄芙兒愣了一下后,隨即只一臉羞澀道:“老夫人過獎了,在老夫人跟前賣弄書法,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老夫人可不許打趣芙兒,不然,芙兒往后可沒臉再獻丑了…” 甄芙兒乖巧文雅,又嬌趣可愛,引得老夫人不由往她身上多瞧了好幾眼。 *** 而坐在下頭的霍元昭見她們送的禮一個比一個精細,竟隱隱有些喪氣,只覺得自己的有些拿不出手來了。 正苦惱著,只見坐在她旁邊的霍元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隨即沖她小聲說著:“四meimei,是你先去還是我先去!” 霍元昭屁股黏在椅子上動不了,見霍元芷故意埋汰她,只極力穩(wěn)著怒意咬牙道:“長幼有序,輪到哪個便是哪個,想要我插隊,顯得沒教養(yǎng)落我的臉,門兒都沒有!” 霍元昭最討厭霍元芷了,往日里無論是嘴下,還是行事做派上,沒少讓霍元芷使絆子,落了臉面。 她嘴一張,她便知她定是又沒安好心了。 結(jié)果,卻見霍元芷只沖她笑了笑,道:“我是怕一會兒我獻了禮后,meimei更加沒臉了!” “你——” 霍元昭怒不可支,然而霍元芷完全沒將她放在眼里,只一臉輕蔑的瞅了她一眼,然后施施然起身了。 前一秒,她臉上還泛著奚落及嘲笑,然后下一秒,只見嘴角泛著淺笑,變得一臉溫順乖巧的沖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柔柔道:“孫女兒給祖母拜壽,祝祖母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笑看今朝添百福,遐齡長壽祝期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