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卻說馬車行駛了約莫有小半個時辰,便到了蘭登街,因霍元擎乃是前去探望下屬的,不便帶紀鳶一同進去,便特將殷離及一隊護衛(wèi)留下守衛(wèi),他僅僅領著一個下屬進去了。 他人走后,紀鳶只長長吁了一口氣,只覺得馬車里溫度高,燥熱的緊,燥熱得她簡直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想到方才的一幕幕,紀鳶仍舊覺得臉有些熱,這大抵算作是她第一次與對方的親密接觸吧,只覺得有些尷尬,有些奇怪,也有些…止不住的臉紅心跳。 對方不過就扶了她一把,她就忸怩得不成樣子,只覺得自己方才的行徑丟人得可以,想到這里,紀鳶伸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臉,將所有的漣漪全部揉走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紀鳶這才緩緩掀開了簾子一角,朝外瞧去。 只見眼前是一條狹窄的街道,稍稍有些破爛,沿街兩旁的屋子亦是有些破舊不堪,可是,街道雖破,卻極熱鬧,又見兩旁迎來送往的行人甚多,熙熙攘攘的,瞧著好生熱鬧。 而眼前,馬車所停之處,這一處屋子顯得要比街上旁的幾家更加殘破些,尤其是那大門,乃是木質的,都快要腐朽敗落了,搖搖晃晃的掛在門沿上,好像隨時都要跌落下來似的。 見紀鳶一臉百無聊賴的四處瞧著,菱兒那個小機靈鬼立馬湊上來,跟她小聲八卦道:“主子,聽說里頭的乃是公子得力的屬下,死了媳婦兒的,是個鰥夫?!?/br> 紀鳶聽了只有些詫異的挑眉,頓了頓,卻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菱兒見紀鳶感興趣,便立即打起了精神繼續(xù)道:“我方才無意間聽公子跟前的屬下說的,說大家伙兒正張羅著給這人找媳婦兒,聽說他媳婦都死了五年了,卻還一直未娶,倒是挺深情的…” 紀鳶聞言,只覺得這些說辭怎么覺得那么耳熟呢,頓了頓,只挑眉問了一句:“可知這人姓甚名誰???” 菱兒想了想,只歪著腦袋道:“好像是姓衛(wèi)吧…叫…叫什么衛(wèi)…衛(wèi)琛來著吧?” 菱兒話音一落,只見紀鳶面色陡然一變。 衛(wèi)??? 她道如何這般耳熟了,原來,去年尹氏替她相看親事的時候,她瞧中的里頭便有一個姓衛(wèi)名琛的,彼時,對方二十有四,喪妻五載,未娶未納,膝下無兒無女,只有一個年邁的老母,家世簡單清白,尹氏還算滿意,若非王家突然前來拜訪提親,她未來的親事,怕是就會那杜家或者這衛(wèi)家中擇一挑選了。 沒想到,世道竟如此之小,兜兜轉轉,轉了一大圈,還是在命定的軌跡中打轉。 再一次瞧向這個殘破小院時,只覺得眼底稍稍有些復雜。 地方雖破,雖小,可卻是一方天地,獨屬于他們自己的一方天地。 正恍惚間,只忽而聽到從院子里傳來了些許動靜,紀鳶下意識的抬眼,就見一道年邁的老嫗正一臉恭恭敬敬的親自送著霍元擎出來,老嫗老的臉都皺成了一團,卻十分和睦客氣,正一個勁兒的在跟霍元擎激動的說道些什么。 而一向嚴厲冷岑的霍元擎,在這一刻,竟然難得和睦,對著老人家,他并沒有一點不耐煩,反而一直側眼看著對方,安安靜靜的聽著。 直到,大門被推開,霍元擎緩緩抬眼,目光直直朝著紀鳶這個方位瞧來,與她的對了個正著,那道目光,那樣犀利而敏銳,似乎要瞧入紀鳶內心深處似的。 紀鳶心下一緊,立馬將簾子落了下去,撂下簾子的同時,沖菱兒說了一句:“有關這衛(wèi)家的任何事宜,往后切莫再提及了?!?/br> 尹氏雖替她與那衛(wèi)家相看過親事,可是,畢竟沒成,她至今甚至連對方是個什么模樣都尚且未知,那霍元擎…應該不曾知曉吧。 只不知為何,總覺得對方那道眼神…奇奇怪怪的。 *** 好在,上了馬車后,對方神色倒還算正常,就是,紀鳶心里稍稍有那么丁點兒心虛。 離開蘭登街后,馬車直接使入了京城最繁華的寶來街,胭脂水粉,綢緞料子,金釵首飾,這里應有盡有。 紀鳶張羅菱兒去給她買了些貼身用的小玩意兒,自個直接去了京城有名的如意齋,霍元昭那人向來挑剔,從來只要這家的首飾。 然而才剛下馬車,正好,便瞧見旁邊停了一輛馬車,有丫頭婆子打簾的打簾,攙扶的攙扶,從馬車上扶著個年輕姑娘下了馬車,那個小姐圓臉白膚,濃眉大眼,十分嬌憨可愛,竟是多日未見的王婉君。 而她身后,護送她前來的,正是寵妹如命的兄長王淮臨。 第134章 霍家的馬車停在后頭。 王婉君似乎并未曾注意到身后的紀鳶,她似乎是約了一群小姐妹們來的, 方一下馬車, 只見從如意齋里出來了幾位年齡相仿的姑娘, 竟然親自上趕著出來迎她。 “婉meimei, 你怎么才來呀,可叫咱們幾個好等?!?/br> 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穿著白色牡丹煙羅軟紗裙的姑娘一臉親親熱熱的迎了上去, 挽著王婉君的手,一臉嬌嗔道。 另有一穿著淺綠色繡花羅裙,下著凌白褶裙的姑娘見了,立馬搶著道:“是啊, 是啊,該罰,就罰一會兒陪著咱們幾個多逛會兒吧, 今兒個這如意齋可是新打出了不少首飾,仔細一會兒別給挑花了眼?!?/br> 說罷, 亦是不甘落下風的上前挽著王婉君的另外一只手, 隱隱在跟另外那個姑娘較勁的意思。 這時,立在門口, 還有一身著淡紫色衣裙姑娘, 這個姑娘瞧著比前頭兩個年齡稍稍大點兒,瞧著約莫十五六歲左右, 只見生了一副小巧精致的瓜子臉面, 肌膚雪白, 柳眉秀目,姿色極美,穿著一襲淡紫,紫色的裙擺上還繡著細碎的紫羅蘭的花卉,襯托整個人秀美婉約,不可方物。 這個女孩兒瞧著約莫有幾分眼熟,似乎曾在哪個宴會上瞧見過。 這個姑娘這會兒只立在門口,用帕子輕輕捂著唇,笑看著眼前的幾位meimei不說話,過了好一陣,見她們說完了,這才沖著她們中的王婉君柔柔道:“婉meimei,甭聽她們兩個的,她們兩個也左不過是前腳剛到罷了,沒資格說你?!?/br> 說罷,只言笑晏晏道:“好了好了,甭堵在門口了,一會兒礙著旁人的道便不好了?!?/br> 說話間,便要引著幾人進去,只是,抬眼的時候,卻似不經意往那王婉君身后瞧了一眼,瞧見她身后氣宇軒昂的王淮臨,這位姑娘面上微赦,遠遠沖那王淮臨福了福身子,只有些羞澀道:“王公子也來了?!?/br> 前頭兩個聞言,立馬爭相恐嚇的裝作不經意往后瞧去,頓時一個個染紅了臉,只紛紛有些害羞的招呼道:“王公子。” “王公子?!?/br> *** 卻說王淮臨頭戴玉冠、一襲白色錦服加身,他身形頎長、風度翩翩,光是立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風景。 這會兒,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打從山東來的默默無名的普通公子哥了,而是聞名全京,被當今圣上欽點的探花郎。 王淮臨此番是護送婉婉出來與人逛街的,她來京一年多,除了…再也未曾結交到一個知心好友,此番,蔡氏正在替她相看親事,好不容易有人爭相相邀,母親便也不拘著她,只將她放了出來,四處走動。 見幾個姑娘一臉嬌羞的跟他問好,王淮臨面上并無波瀾,只客氣而有禮的沖眾人頷首點頭致意。 一行人正要進去時,忽而聽到身后有人道:“咦,那不是霍家的馬車嗎?你瞎了狗眼了么,當心著些,甭撞上去了,那可是霍家的馬車!” 眾人聞言,下意識的回頭,就正好瞧見了剛從馬車上,被人簇擁攙扶下馬的紀鳶。 *** 若說,方才門口這幾位姑娘們各個環(huán)肥燕瘦,各有各的美,只覺得這個嬌俏可愛,那個溫婉動人,一時也叫旁人分不出個千秋來,可待從霍家那輛馬車上的那位姑娘出來后,頓時,只覺得周遭一干人等皆成了陪襯。 只見這位姑娘左不過十五六歲,她被一干人等攙扶著,芊芊玉手緩緩抬著,另外一只手輕輕撩起一側裙擺,正緩緩從馬車上走下來。 她緩緩低著頭,側著臉,低眉赦目間,溫暖、和煦的陽光打在她的側臉,剛好背著光,叫人一時瞧不清楚她的面相,偏生,在那光暈的襯托下,便僅僅只是舉手抬足間,便有種妖嬈瑰艷的美。 待光暈散去,這才瞧見,原來她面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便是僅僅露出了一雙清澈的眸,雖依舊瞧不出具體面相,但偏生僅僅就是那一雙眼,都足已令人呼吸微頓。 有道是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春紅,想來,說的也不過如此。 四周陡然安靜了下來。 *** “鳶…鳶jiejie——” 這時,便是紀鳶想要避及,也無處可避,王婉君兄妹二人已經認出了她。 王婉君見到紀鳶,霎時心下一喜,只立即掙脫了親親熱熱的挽著她的那二人,立馬朝著紀鳶那邊走去,嘴里只有些歡快的道著:“鳶jiejie,鳶jiejie,你怎么來了?!?/br> 她們自年前到現在,約莫有大半年的時間未曾瞧見過了,期間雖有書信往來,到底好長時間未見了,王婉君頓時一陣驚喜。 只是,剛說完,經過王淮臨跟前時,臉上的笑容微微一窒,這會兒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哥哥也在場。 他們二人…曾… 王婉君只稍稍有些尷尬,在王淮臨跟前生生停下了步子,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哥哥,又有些為難的瞅了瞅紀鳶一眼。 紀鳶亦是久久的愣了一陣,過了好半晌,這才緩緩恢復了神色。 她只強自擠出了一道淡然的笑,朝著王婉君兄妹二人走去,直接走到了王婉君跟前這才停了下來,伸手拉著王婉君的手,依舊親近的笑了笑,道:“婉婉?!?/br> 頓了頓,便又將目光投放在了身后王淮臨身上,淡淡的笑著道:“師兄。” 笑容里,稍稍有些復雜,有高興、驚喜,有歉意、有愧疚。 面上卻一派淡然。 王淮臨就立在她的對面,面上亦是帶著笑,然而那笑容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這是,自去年那日在霍家商議親事這半年以來,第一次見到她。 曾日思夜想的,日日期盼的人,卻不想,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期盼到了。 那日回去后,他歡喜得整日整日睡不著覺,每日可謂是掰開手指頭數著日子,因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他始料未及,未料到親事商議得那樣的順利,未料到師妹應允得那樣心甘情愿,他的心肺皆是沸騰的。 母親說,時間有些趕,親事估摸著得要到年后才能定下了。 他卻是片刻也等不得,大抵是覺得幸福來得太過于突然,總覺得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日子一日未定,他心里反倒是一日還要比一日不安。 于是他便日日尋著法子到母親跟前鬧著、磨著,言語間甚至隱隱透露著,若是事情未定,他怕是連書都瞧不進去了,這可差點兒將沒將母親給嚇到半死,當即連夜翻吉日,連夜cao持著備下了聘禮,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了小年夜頭一日將所有東西都備下了,趕在這一日前去提親。 卻未料到左等右等,等來的不是那一紙庚帖,而是一封她的親筆書信。 然而,那信中的內容,他絲毫未曾放在眼里。 他信她,無論在她身上發(fā)生了何事,他都要她,這個信念,始終如一,從不曾改變過。 可是,即便如此,便是再堅定的信念,終究抵不住過命定的安排。 *** 大半年的日子,將近兩百個日夜,在這一陣短短的時光里,他歷經了會試、殿試,他被圣上欽點了探花郎,在人生中最顯赫光耀的時刻,他發(fā)現,他如何都笑不出。 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是為她。 然而,當他滿載而歸時,卻沒有了她。 那一日,立在殿堂上,他一臉迷茫,只覺得眼前籠罩了一層白霧,如何都揮之不去。 恍恍惚惚間,直到到了這一刻,才覺得,漸漸有光滲透了進來。 似乎有千言有萬語,然而,到了嘴邊,卻只化作了簡單的一句:“師妹?!?/br> 縱使,面帶苦澀,可此刻王淮臨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溫柔、溺寵,依舊猶如當年,山東紀如霖坐下,那個溫暖如初的小小少年。 *** 兩人安靜的對視著。 直到—— “主子?!?/br> 身后芍藥有些緊張的上前,輕輕喚了紀鳶一聲。 紀鳶扭頭看她,芍藥偷偷沖她往后使了使眼色。 紀鳶下意識的扭頭,就瞧見大公子霍元擎不知何時已經從馬車上下來了,只背著手,立在她身后不遠處,微微瞇著眼,看著她,及她對面的王淮臨。 他方才說,在馬車上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