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眼下, 聞名不如見面。 要知道,一月前那一場熱熱鬧鬧的“親事”甭說在整個霍家,便是在整個京城,都叫人大肆熱議了一陣, 如何不叫人想要目睹其芳華, 要知道,自從納入大房這一月里, 除了姨母尹氏那里, 那小紀氏便未曾踏出她那院子一步, 生生叫人好奇得緊。 此番見到本人,各個頓時頓悟,只道,好一個容貌迤邐、令人挪不開眼的俏佳人。 眾人只見那位絕美女子,此刻正微微垂著眼,低眉赦目的立在屋子中央,只見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玉面淡拂卻令人魂牽夢縈,只覺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春紅,俏生生的立在那里,便是女子瞧見了,亦是輕易挪不動眼啊。 *** 即便是從前哪一次宴會上,也從未像這日這般,淪為過全場矚目的焦點。 紀鳶只幾不可聞的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過了良久,紀鳶只微微握了握置于腹前的雙手,遠遠地朝著上首的老夫人曲膝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了一聲:“妾給老夫人問安,老夫人千秋萬代,萬福金安?!?/br> 紀鳶從容曲膝施禮,動作行云流水,舉止優(yōu)美嫻靜,端得一副絕佳芳華。 老夫人坐在上首,見狀后,握在手中的捻動核桃的手驟然一停。 她倒是見過這紀鳶幾回,對其印象還算深刻,印象最深的那次,便是年前賞雪那回,整個人奄奄一息,凍得小命去了半條,縱使如此,也終究掩蓋不了蒼白面容下的那復(fù)花容月貌。 再有便是去年中秋拜月那一回,她見她容貌出眾,便忍不住多瞧了那么幾眼,彼時,擎兒懿兒皆在,她還下意識的擔憂了一陣,生怕惹得那個風流多情的老二又犯渾了,還特意吩咐人多瞧了兩眼,怎知,千算萬算,萬萬是沒有算到,犯渾的人不是老二,而是那棵萬年不開花的鐵樹老大? 開了花便罷了,可對方不過一屆小小孤女,竟然還有些瞧不上? 瞧不上她的寶貝大孫子? 誰給她的臉? 眼下,見紀鳶如此相貌作派,老夫人面上著實泛起了驚艷之色。 只是,同意是同意將人風風光光的給抬了進來,可卻不代表心里頭的那股氣也跟著消散了。 當即,老夫人只微微瞇起了眼,并無任何言語,只一言不發(fā)的盯著人瞧著。 見老夫人未曾發(fā)話,屋子里一時靜悄悄的,沒有發(fā)出一聲聲響。 過了好半晌,直到身邊的陳氏這時忽而出聲,亦是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問了安,老夫人這才將目光從紀鳶身上收了回,片刻后,沖陳氏淡淡笑著道:“前幾日收到了你送來的那幾雙鞋襪,我這雙腳,跟擎兒一樣,頗為費鞋,等閑的鞋子穿了皆有些磨腳,從前只穿得慣幺丫頭做的鞋襪,沒成想你的手藝倒是出眾,跟幺丫頭當年的手藝竟然相差無幾?!?/br> 老夫人當即贊了陳氏幾句。 至于幺丫頭,原是故去的沈氏的閨名,只有幾個親近的長輩才會這樣喚。 陳氏雖有些受寵若驚,面上倒不慌不忙,只立即回著:“多謝老夫人夸贊?!?/br> 頓了頓,又如實道:“妾哪敢跟主子相提并論,其實妾的手藝正是主子手把手教的,卻壓根不及主子的萬一,正是主子…早早便知曉老夫人跟大公子穿不慣旁的鞋襪,早早便吩咐好了,讓妾每月定時給老夫人給公子送去,妾這才敢斗膽逾越了,還望老夫人見諒?!?/br> 陳氏嘴里的主子除了沈氏還有哪個? 沒想到沈氏如此有心,臨故了,還一心一意的惦念著她這個老婆子跟…擎兒! 大概是突然想到了故去之人,老夫人這個大半截身子沒入了黃土中的人多少有些傷感,過了好一陣,只看著陳氏點了點頭,難得面露親近道:“你這孩子…你們都有心了,我這老婆子沒得幾日講究了,往后,你們甭理會我這老婆子,好生精心著,將心思皆放到老大身上便是了?!?/br> 說到這里,只下意識的多瞅了一旁的紀鳶一眼,頓了頓,這才道:“好了,好了,紫蘇,給兩個孩子安排座位坐下吧,別老站著了。” 那一眼,令紀鳶多少有些尷尬,好似,她并沒將所有心思放到老大身上似的。 老夫人雖一直和和氣氣的,卻并沒有跟紀鳶多說兩句,按理說,她抬進大房后第一次給她老人家問安,理應(yīng)問上幾句,不過,想來,她也只是個妾氏,或許,壓根不值一提。 至此,大家看待紀鳶的神色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 紀鳶跟陳氏的位置一前一后排在了右邊中間稍稍往后的位置,上位后,紀鳶安安靜靜的坐著,對面三太太朝著紀鳶輕輕地頷了頷首,紀鳶亦是淡淡笑著跟三太太打了招呼致意,正要收回目光時,恰好跟對面二太太王氏目光撞了個正著。 王氏看了紀鳶一眼,沖她笑了笑,那笑容瞧著…還算和睦? 見對面上首的霍二老夫人瞿老夫人一直盯著紀鳶瞧著,王氏只笑容滿臉道:“二嬸,那個是鳶兒,大公子上個月新納抬進來的那個,瞧您,還跟從前一個樣,但凡見了漂亮伶俐的哥兒姐兒,就舍不得松開眼了,瞧瞧,鳶兒都被您給瞅得不好意思了?!?/br> 被喚作二嬸子的那個老太太瞧著跟老夫人年紀相仿,身上的氣勢雖不及老夫人威嚴氣派,但穿戴也頗為講究,臉圓圓的,紅頭滿面的,一臉的富態(tài)樣,頗為精神,聽到王氏的話,當即是笑的都合不攏眼了,只笑瞇瞇道:“你這個潑猴兒,都是當了姥姥的人了,一點正經(jīng)也沒,竟還打趣到你嬸子身上來了,當年你二嬸子初次見了你,不也一樣稀罕得舍不得松開眼了?!?/br> 說著說著,又拿眼睛直打量著著紀鳶,笑著道:“我大侄孫兒倒是個有福氣的,瞅瞅人家的眼光,挑的丫頭是一個比一個伶俐,這一個啊,比之你當年年輕那會兒,還要生得俊,我可是好多年未曾瞧見過生得如此俊俏的丫頭了,當真令人稀罕?!?/br> 說罷,只微微笑著看著紀鳶,仔細看了又看,方一臉和睦的問著:“你是叫鳶兒罷?” 這一位老夫人,紀鳶不曾瞧見過,見這老夫人穿戴富麗華貴,又見她的位置排在了最前頭的位置,且跟霍家人極為相熟,跟每個人似乎都十分親近,便想起了霍家老二房,霍老國公爺?shù)陌芏蠣斪右患宜闶瞧溆鄮追恐凶顬轱@赫的,二老爺病故,如此整個老二房正是二老夫人掌家,想來正是這位。 正思索間,略微抬眼,恰好又見對面王氏身后的霍元昭沖她比了個二,紀鳶當即了悟,只立即有些受寵若驚道:“正是鳶兒,二老夫人萬安。” 說罷,連忙起身給對方福了福身子。 瞿老太太滿面笑容的沖紀鳶笑了笑,示意她上座,隨即,扭頭沖上首的老夫人道:“瞧瞧,整個京城的美人胚子都到了你們這會兒來了,怪道每回來你們這會兒,咱們家那幾個小丫頭片子都要一臉緊張的捯飭大半日,原來,你們這兒個個皆是個百里挑一的,瞧瞧芷丫頭,昭丫頭,現(xiàn)如今,連我那大侄孫房里的都生得如此稀罕,當真是將咱們府里的那幾個都給比下去了?!?/br> 老夫人遠遠瞧了紀鳶一眼,只笑著道:“哪里的話,你們家的三丫頭、四丫頭,七丫頭八丫頭,一個比一個俊,倒還到我這會兒來說些個打趣的話,你個老不休,你究竟是來打趣人,還是成心來炫耀的,???” 瞿老太太一時噎住了,一時指著老夫人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眉頭一挑,又指著瞿老太太身后的那個姑娘道:“瞅瞅,往日里顯擺孫女便也就罷了,今兒個還帶了外孫女來,你這是欺負我老婆子沒得一個半個外孫女是吧,要不是見蘅丫頭伶俐文靜,我一準與你沒完?!?/br> 兩個大半截身子將要入土的老太太,就跟個小孩子似的,當即當著所有人的面爭論得面紅耳赤了起來。 一時,只逗得滿屋子所有人呵呵大笑了起來。 笑過后,瞿老太太笑了笑,道:“你這話說的還真是不假,我那幾個孫女是個什么模樣,橫豎你們都瞅著長大的,便是我閉著眼夸,也夸不成一朵花兒來,倒是我這蘅丫頭,倒是真真深得我心,就跟我這雙眼珠子似的,寶貝得緊啊,哎,將來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去?!?/br> 王氏聞言,只笑呵呵道:“二嬸子舍不得也得舍啊,如此好模樣又伶俐的孩子,二嬸哪里舍得拘著?!?/br> 說罷,眉毛挑了挑,道:“舍不得給遠了,就往近處說了便是,這樣品行的丫頭,便是人中龍鳳侯爵貴胄,亦是配得上的,若是嬸嬸有意,改日我替您多物色幾個好人家便是了,又或者——”說到這里,王氏笑了笑,道:“嬸嬸若是不嫌棄的話,干脆給到咱們家來算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給咱們家做媳婦兒得了?!?/br> 王氏話音一落,只見瞿老太太聞言,面上微動。 第146章 瞿老太太默了片刻, 只咳了一聲, 笑道:“我倒是想啊,霍家本就是咱們自家人,只是…”瞿老太太樂呵呵道:“咱們那幾個侄孫兒,各個皆是人中龍鳳, 咱們蘅丫頭哪里配得上!” 王氏聞言, 便拿眼睛不住往瞿老太太身后的魏蘅臉上瞧著,見這魏蘅不過才十五六歲,卻杏面桃腮, 顏如渥丹,細潤如脂,粉光若膩, 雖比不過屋子里的紀鳶叫人來得驚艷,卻也是個難得窈窕婀娜, 文采秀雅的清絕佳人。 河北魏家,乃是河北四大家族之首,是河北正經(jīng)的名門望族之一。 魏蘅其父在河北不過任職太守一職, 官職于霍家而言, 不值一提,但是河北魏家在前朝便是名聞?wù)麄€朝野的簪纓世家之一呢, 其根基正經(jīng)算下來, 比霍家更穩(wěn)更長更堅固。 數(shù)百年來, 魏家出過宰相、太尉等朝中權(quán)爵大臣無數(shù), 關(guān)鍵是, 河北魏氏的先祖魏如衾親筆所著的《如裘令》一書,其筆力雄勁,書法技藝爐火純青,著實令人嘆為觀止,在前朝時便被人譽為“天下第一草書”,魏氏一族,憑借著魏氏書法,將整個魏家推至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 便是到了今時今日,魏家雖再無一人能夠承襲先祖的輝煌,魏氏一族雖早已大不如前,但魏氏書法,仍是當今大俞盛行的四大狂草書法之一,魏家在整個大俞文人雅士心目中地位仍是不可撼動的,據(jù)說,便是當朝太尉亦是寫的一手上好的草書,所習正是魏氏書法。 是以,魏家官職雖不高,地位卻極高,早已聞名天下數(shù)百年了。 *** 王氏只笑呵呵的招手,將那魏蘅喚到了身前,一臉親熱的拉著,不住贊道:“嬸子說的何話,瞅瞅,蘅丫頭生得就跟個仙女兒似的,這樣的相貌品性,放眼整個大俞,又有哪個配不上?” 說罷了,只笑瞇瞇抬眼相看坐在首位上的老夫人,道:“母親,您說是吧?” 魏蘅聞言,只微微垂著眼,拿帕子掩了掩嘴,一臉?gòu)尚吣印?/br> 老夫人聞言,只細細將底下的魏蘅瞧了又瞧,不多時,只笑道:“這才不過一兩年的功夫,蘅丫頭又見出息了,在老婆子我的印象中,還是小姑娘了,沒成想一轉(zhuǎn)眼就成大姑娘了,生得如此伶俐乖覺的,那魏家的門檻怕早已被整個大俞前來提親之人給踏破了吧?!?/br> 老夫人說到這里,微微頓了頓,既沒有直接應(yīng)承,也沒有婉拒的意思,只笑著道:“往后多來府上走動走動,老婆子我最喜歡熱鬧,喜歡這般乖順的小輩了。” 雖未曾表態(tài),但又好似表露出幾分相看的意味。 瞿老太太面上微喜,她一直想要開口主動與老夫人提及的,只是,之前那沈氏剛過不久,不好提起,便一直壓著,拖到了今時今日。 王氏見了,隨后端起了茶杯飲了一口。 心道,這魏家雖有些名聲,只魏家到底敗落多年,其祖父不過中了一屆秀才,到了其父這一輩,才漸漸起復(fù),卻也不過在太守一職上做到了頭,近百十年來,魏家一直啃著魏氏書法的老底,家里頭怕是除了那幾份魏大家的手稿,便也僅僅只剩下了這么個名不副實的名頭了。 這樣的人家,并不合王氏的意,既然娶不了芙兒,王氏便想要給霍元懿相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這魏家,雖不是王氏中意的,卻知,一直是老夫人所欣賞的。 也知,尤其替那霍大相看親事,是絲毫輕不得,重不得。 霍家如此顯赫,儼然已經(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高度了,尤其是大房,父子二人掌控著京城里里外外的兵權(quán),直接掌控著整個大俞的命脈,這樣的地位,越高,高處越發(fā)不勝寒,憑著老夫人、國公爺多年的小心謹慎,怕是在霍大的親事上,并不想要高娶,再往上走,上位者怕是該忌憚了。 而相比他日大房娶了那九公主殿下,王氏倒也希望娶個普通些的,讓兩房的實力地位再勻勻,倒也是樁喜樂見聞之事兒。 王氏嘴上的意思是大房二房隨著人挑,但懿兒在外名聲顯赫,換了任何人,挑的怕皆會是大房吧。 縱使霍大鰥夫一個,又有嬌妾在側(cè),但霍家大房,仍是整個京城所有家族極力攀附的目標。 畢竟,妾,永遠是妾。 哪個男子不納妾? 關(guān)鍵是家世,在如此權(quán)爵貴族里,等閑再也挑選不到像霍家大房這樣華貴顯赫,卻從未發(fā)生過任何勞什子糟心勾當?shù)恼T后院呢,但凡替閨女著想的,怕皆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想要往上趕吧。 *** 畢竟屋子里全都是霍家人,逮著小輩打趣幾句倒是無傷大雅,不過,凡事,適可而止,王氏只十分識趣的又笑著將話題引開了。 又加上,府上漸漸上門參宴的人漸漸多了,府中便開始熱鬧開來了。 聽戲、逛園子,左不過是些相似的樂子。 霍家此番滿月宴雖大辦,到底皆是些與霍家走得極近的親戚及世交罷了,能夠跟霍家成為世交的,左不過皆是些地位堅固的侯府、伯爵府,亦或是將軍府等權(quán)貴之家或是權(quán)傾朝野的權(quán)爵之家罷了。 約莫皆是三品以上的。 三品以下的人家,唯有王家一家。 王家是尹氏請來的,跟紀鳶商議過了的,親家雖做不成,情分卻始終還是在的,且尹氏與那蔡氏確實是一見如故,如若可以,王家,永遠是紀鳶的第二個娘家。 王家極為低調(diào),縱使家里出了個探花郎,卻并未因此變得倨傲,反倒是越發(fā)低調(diào)謹慎,轉(zhuǎn)了一大圈,未曾瞧見到王家人,正欲派人去尋,忽而見走在前頭的魏姑娘別在腰間的帕子掉了,正好落在了紀鳶腳邊。 紀鳶步子停了下來,盯著腳前淺粉色的帕子瞧了一陣,只得彎腰拾起,沖著前方那道窈窕身姿道:“魏姑娘,請留步?!?/br> 魏蘅聞言,下意識的扭頭,見紀鳶在身后喚她,只有些驚訝。 紀鳶緩緩上前,將帕子遞給了她,淡淡笑著道:“你的帕子掉了?!?/br> 魏蘅聞言瞧了瞧紀鳶手中高舉的帕子,頓了頓,又立馬伸手抹了抹腰間,只有些尷尬道:“多謝jiejie,讓jiejie見笑了?!?/br> 從紀鳶手中接過帕子時,悄悄多瞧了紀鳶兩眼,頓了頓,只朝著紀鳶福了福身子,道:“這帕子是我娘親在世時給我繡的,用了許多年了,一直是我心愛之物,今日多虧了jiejie,改日meimei必登門拜謝?!?/br> 說完,也并未在多言,只朝著紀鳶又施了一道禮,聽到前頭丫鬟在喚,立馬匆匆去了,走到廊下,還忍不住扭頭回看了一眼。 紀鳶見狀,輕輕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正在這時,只聽到身旁的陳氏笑著道:“這位魏姑娘,倒是有趣?!?/br> 紀鳶扭頭看著陳氏,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