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彩月開玩笑說,宋姑娘倒像是把她當jiejie似的。 “這我可當不起,”沈瑜收拾著東西,等送走了這些貴女們,她也該帶著人回尚宮局復命,“宋姑娘沒什么心機,到興慶宮后又忐忑不安得很,直覺著我不會害她,自然就格外親近些。” 等到最后一日,各家都遣人來接,仍舊是在興慶宮西門。 沈瑜與眾女史帶著太后賞賜下的東西,來送各位貴女。賞賜并不算厚重,不過就是幾朵新制的宮花并著宮中獨有的綢子,但因著是太后賜下的,所以便格外珍貴些,眾人皆是珍而重之地收下,謝了太后的恩典。 宋予璇接了賞賜,又向沈瑜小聲道:“這幾日多謝你的照拂了。” “這是奴婢分內(nèi)之事?!鄙蜩ずΦ馈?/br> “將來若有機會再見……” 宋予璇話說了一半,才意識到并沒多大可能了,畢竟沈瑜回到內(nèi)宮之后,保不準要等多少年才能放出宮來。她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在這些聰慧的世家貴女中,宋予璇都算得上是缺心眼了,沈瑜這些日子暗里替她擋了些為難,倒是覺著這位姑娘實在是有點可憐。 父親早逝,祖父又偏心二房,若不是有兄長立了起來,只怕如今的境遇還要更差些。 正說著,宋家的馬車也到了。石青色的車簾掀開,下來的竟是沈瑜方才還念及的宋予奪,或許是武將出身的緣故,他身姿挺拔,行走間腳步很沉穩(wěn)。 宋予璇顯然也沒想到兄長竟然會親自過來接自己,疑惑道:“大哥怎么還親自過來了?” 先前宋予奪親自駕車送她過來,那是因著事出突然,迫于形勢的無奈之舉。可如今她要回府去,只需遣個車夫來就是,又或者乳母來接,何須勞動他一個事務繁忙的將軍親自前來? 宋予璇心中雖有疑慮,但等到兄長行至跟前,還是高高興興地問:“大哥今日不忙嗎?” 宋予奪先是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遭,而后方才道:“今日恰巧沒什么事,便順路來接你。這幾日可還好?” “一切都好,”宋予璇平素里靦腆不多話,可到了兄長面前,便格外話多些,她指了指沈瑜,笑道,“這幾日多虧辰玉姑娘照拂,她幫了我不少呢?!?/br> 在這之后,宋予奪才順理成章地將目光放在了沈瑜身上。 沈瑜穿著的是尚宮局女史的衣裳,石綠色的上襦,淡青色長裙,腰間懸著出入的令牌。 或許是這幾日cao勞的緣故,她看起來略瘦了些,臉上仍舊是那副風輕云淡的神情,帶了些許不甚真誠的笑意,客氣又疏離。 沈瑜注意到宋予奪望來的視線,但并沒抬眼去看他,斂著眼睫行了一禮:“姑娘不必如此客氣,這也是奴婢分內(nèi)之事。時候不早,奴婢也該回宮去復命了……” “等等,”宋予奪突然出聲攔下了她,而后向著宋予璇道,“你帶著綠竹先上車,我有幾句話想問一問這位辰玉姑娘?!?/br> 宋予璇吃驚地看向他,幾乎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她自然是清楚自家兄長這個人的,他對姑娘家從來都是敬而遠之,如今竟然一反常態(tài)主動提出要跟沈瑜說話,實在是讓人大吃一驚??善纳裆终J真得很,這讓宋予璇也說不出什么質(zhì)疑的話,只好聽著他的意思先上了車。 此處便只剩了他二人。 已是深秋,宮墻外所植的綠柳蕭條許多,隨風搖擺。宮門外都是各家前來接人的馬車,來來往往,一時間到也沒什么人注意這里。 “將軍有什么話要問?”沈瑜看了眼四周,催了句。 她不知道宋予奪究竟想干什么,也不敢跟他在這里長時間耗著,不然指不定會生出什么事端。 宋予奪道:“這幾日,舍妹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沈瑜還以為他要說什么正經(jīng)事,萬萬沒想到竟是為了這么一句,險些想轉(zhuǎn)身就走。沉默一瞬后,她低聲道:“將軍言重了,我奉命來協(xié)辦,這些便都是我分內(nèi)之事?!毕肓讼耄盅a了句,“只不過令妹心性單純,今后還是多費些心?!?/br> 說完,她又有些后悔,覺著自己仿佛是有點多管閑事了。畢竟宋予璇如何,那是人家的家事,在興慶宮之時她插手管事也就算了,哪有現(xiàn)在在人家兄長面前說這話的道理。 她不過就是個外人,又有什么立場來這樣說? 宋予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應了聲“好”,就不再說話了。沈瑜指間捏著自己的衣袖,輕輕地揉搓了,而后試探著問道:“將軍若無旁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br> “我……”宋予奪猶豫了下,方才繼續(xù)說道,“我與錦成公主的婚約,或許會作廢?!?/br> 沈瑜心中一驚,意識到他這是打定了主意要領(lǐng)兵出征了,不然也不敢拿這樣的話來說。 可就算他真有了這想法,在皇上下旨之前,那也不該拿出來亂說的,萬一被有心之人拿出去搬弄是非,能直接毀了他的前程。 更何況……沈瑜心道,“這跟我有什么干系?” 這婚事要真不成了,該愁的是宋家和皇室,如何善后才能更穩(wěn)妥些,減輕些影響。她不過一個宮女而已,總管不著這事兒。今日看著錦成公主的模樣,應當是不知退婚之時,也就是說宋予奪只是有了這么個想法,還沒跟皇家提及過。 沈瑜更困惑了,這錦成公主還不知曉呢,宋予奪何必要來事先知會她一聲? 沈瑜皺著眉琢磨著這事,眼睫輕顫。宋予奪看著她這模樣,只覺著跟她說話,比上沙場殺敵還要困難不少。 “若這婚事不成,”宋予奪問,“那你待如何?” 沈瑜:“……” 她沉默了足有好一會兒,才終于隱約領(lǐng)會了他這話。 那夜之事她沒放在心上,覺著過了也就算了,可這宋將軍,怎么看起來卻仿佛是想要負責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算年齡的話,宋予奪其實跟沈瑜是一樣的。 而且“死”之前的他還是有那么點純情的_(:3」∠)_后面就是切開黑了。 第22章 這事實在是有點出乎意料,沈瑜仰頭看著宋予奪,模樣呆呆的,看起來有些傻氣。 對于沈瑜而言,試婚之事是險些要了她的命的,能夠全身而退已經(jīng)是最好的情況,再沒想過其他。錦成是帝后捧在手心的金枝玉葉,與宋予奪也是郎才女貌門戶相當,輪不著她來橫插一腳。至于什么清白不清白……她也只當自己是吃了個啞巴虧,記掛著也沒用,反而漸漸地想開了。 可對于宋予奪而言,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起初知曉試婚之事時,宋予奪是有些抵觸的,也曾旁敲側(cè)擊地向皇上提過,未果,反而“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加重了皇上的疑心,愈發(fā)堅定地要皇后遣試婚宮女。 皇命難違,宋予奪除卻應下也別無選擇。 若是換了旁的世家少爺,或許根本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畢竟就算二十余歲就算未曾婚娶,也都嘗過情事,家中或許還有未曾過明路的通房妾室。若非是被迷得神魂顛倒,又怎么會把一個試婚宮女放在心上? 但宋予奪不是。 他家風清正,自幼受其父教導,跟隨武師練功。后來父親為國捐軀戰(zhàn)死沙場后,他十四從軍,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邊關(guān)磨練,直到三年前大破西域叛軍,才算是了了其父遺志。他在京城的時間并不長,就算回來,也是忙于cao練新兵,并沒有那個尋花問柳的心思。直到先前試婚之時,才算是領(lǐng)略了溫柔鄉(xiāng)銷魂蝕骨的滋味。 再者,宋予奪受其父影響頗深,覺著就算不講究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能隨意招惹姑娘家,若是真招惹了,必是得擔起責任的。 也正因此,宋予奪對沈瑜的感覺總是格外復雜些。 若是大婚照常,那沈瑜該是隨錦成公主陪嫁入宋家的??扇缃袼呀?jīng)生出了退婚的意思,少不得就得問一問沈瑜,她該怎么才好? 其實宋予奪想得大體上也沒岔,若是旁的姑娘,只怕還要感激他能如此體貼。然而沈瑜這個人是天生的沒心沒肺,也沒準備把“清白”二字當命根子,所以一早就替自己謀了出路,想要放出宮去逍遙自在。 所以乍逢宋予奪問及這個,竟沒能反應過來。 沈瑜這些年來也攢了不少銀錢,原本是想著放出宮去,做點小生意,她雖沒多大的本事,可想來掙點安家置業(yè)的本錢也不難。至于婚嫁之事,她還未曾細想過,也不覺著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事情…… 以往見沈瑜的時候,她總是頷首垂眼,沉默著,縱然說話也是低著聲音。宋予奪難得見著她這仰頭呆愣的模樣,只覺著一向冷硬的心仿佛軟了一塊,又耐心地說道:“縱然我與錦成公主的婚事不成了,到底也是虧欠著你的,你想要什么盡管提,我都答應。” “虧欠”這詞,實在是讓沈瑜有些哭笑不得,及至想起究竟是怎么虧欠的,沈瑜白皙的臉頰又好似上了層淡淡的胭脂似的。 她抿了抿唇,猶豫著該怎么回答宋予奪的這個問題。 “辰玉?”彩月在不遠處喚了她一聲。 沈瑜一凜,意識到自己在這里耗的時間已經(jīng)有些長了,她并沒正面回答宋予奪的這個問題,而是說了句:“將軍不必為我掛心。再者……退婚之事怕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br> 說完,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離開了。 沒走幾步,就遇著向她走來的彩月,彩月看了眼她身后的宋予奪,又看向她,疑惑道:“你在跟宋將軍聊什么?” “沒什么,”沈瑜抬手撣了撣衣襟,若無其事地笑道,“宋將軍不放心三姑娘,問了我?guī)拙湓??!?/br> 彩月信以為真,倒也沒再追問,只是感慨了句:“沒想到宋將軍居然還挺細致的。” 沈瑜無聲地笑了笑。 宋予奪想著退婚,或許是因為要出征,怕耽擱了錦成公主,他倒是一番好意,可這事卻沒那么容易。且不說錦成或許不會同意,就算她也贊同,皇后也不會應允。 如今這局面,根本就是騎虎難下。 畢竟若同意了退婚,就算是宋予奪主動提出來的,難保別人會怎么想。 若有心之人想要搬弄是非,那就是皇后怕宋將軍一去不回耽擱了錦成公主,所以施壓逼迫他主動提出退婚。 說得難聽點,宋予奪是要去邊關(guān)為百姓搏命的,可她們卻想著人家若是死了那該怎么辦。這風聲一旦傳出去,保不準多少人都要寒心的。 如今正值選妃立儲的關(guān)鍵時刻,皇后會冒這個風險嗎? 沈瑜覺著,她不會。 就算她再怎么疼錦成,如今也得讓錦成給大皇子讓路。單看先前從太后宮中出來時,皇后與錦成公主的神色反應,就能猜個八九分了。 送走了諸位閨秀,沈瑜帶著女史們折返興慶宮,去向太后復命。太后并沒見她們,只是讓花嬤嬤賜下了些賞賜,讓她們帶走。 先前賜給閨秀們的是宮花宮綢,賜給她們的就很直接了,是金銀。 沈瑜收下了賞賜,將事情同花嬤嬤交接完畢。花嬤嬤在她走之前又專程叫住了她,令她帶些東西給古尚宮。在興慶宮這些日子,她受了花嬤嬤不少照拂,當即應了下來,又鄭重其事地道了謝,方才離開回宮去了。 回到尚宮局之時,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旁的女史結(jié)伴回去休息,沈瑜卻還有旁的事情要去辦。她先見了古尚宮,將東西給了她,將這些日子的事情大略回了,而后又去見了晴云。 房中亮著燈,晴云在燈下看著文書,聽到敲門聲后起身去開了門,一見沈瑜,愣了愣后笑道:“你們竟是今日回來的?我忙昏了頭,都算糊涂了?!?/br> “才回來不久,剛?cè)ヒ娏斯派袑m回了話,將幫花嬤嬤捎來的東西給了她?!鄙蜩みM了門,問道,“怎么,事情還沒忙清嗎?” “入了冬,事情一件趕著一件,哪有忙完的時候?”晴云嘆了口氣,而后道,“花嬤嬤令你捎了東西來?那想來是藥了,古尚宮入了冬身體總是不大好,難為她還惦記著?!?/br> 沈瑜抬手嗅了嗅指尖,了然道:“怪不得我總覺著手上沾了什么草藥味,原來是這個緣故?!?/br> 晴云復又坐下,示意她自己倒茶喝:“興慶宮那邊可還好?” “一切順遂,并沒什么事?!鄙蜩は肓讼耄盅a了一句,“花嬤嬤很照顧我?!?/br> 晴云頷首笑道:“她老人家一向是個護短的性情?!?/br> 先前沈瑜為了尚宮局頂撞了陳貴妃,還頂撞得剛剛好,讓陳貴妃無計可施。晴云就知道花嬤嬤會對沈瑜有好感的,這也算是有失有得。 沈瑜將這幾日的事情又同晴云講了一遭,又問:“點翠的身體可好些了?若是還未好,我今日就不去打擾她了,等明日再跟她交接事宜?!?/br> “明兒再說?!鼻缭品畔率种械墓P,嘆了口氣,“你這模樣,看來是還不知道蘭采女的事了。” 蘭采女? 沈瑜愣住了,快速地在心中過了一遍,愣是沒想到有這號人。 晴云解釋了句:“是如蓮的jiejie。” 沈瑜有些恍惚,她不過是出去幾日而已,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如蓮的jiejie不是染了病嗎,怎么突然就成了蘭采女? “這是前幾日的事了。起初是皇上在御花園的假山石上見著了一方帕子,其上繡了個國色天香的美人,也不知怎的,竟起了興致,讓人去查這是誰落下的手帕。”晴云當初一聽這消息,就知道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如蓮站出來應了,說這手帕上繡的是她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