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我想跟誰一道過去就跟誰一道過去,”宋予璇這話有些任性,可隨即又狡黠地笑道,“本就是疏不間親,跟你比起來,她本就是生疏的?!?/br> 沈瑜并沒指望她能維護自己,但聽了這話,仍舊不可避免的心中一暖。 “放心,我有分寸?!闭f著,宋予璇就挽起她的手,向府中走去。 這是沈瑜初次到安平長公主府中,途經(jīng)花園之時,宋予璇刻意放慢了些腳步,向她道:“這府中的花園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的,我們來得早,倒也不用急著過去,你盡可以看看?!?/br> 這花園雖精巧,但也并沒到驚艷的地步,更何況沈瑜是看過興慶宮園林的人,并不會把這放在眼中。 可她并沒拒絕,笑了點了點頭。 這是宋予璇的一番好心,畢竟若是去的早了,少不得又要跟周遭的人閑談。宋予璇倒是沒什么可顧忌的,但她怕是要尷尬,所以倒不如晚些才好。 花園中的臘梅開得很好,從中穿過,仿佛衣襟鬢發(fā)上都染了淡淡的香氣。 有風拂過,枝頭的花瓣微微顫動。 莫名想起來時宋予奪的囑咐,沈瑜扯了扯披風,裹緊了些。 “旁的也還罷了,姑母這里的臘梅倒是不錯,比宮中的還要好些?!?/br> 乍一聽這聲音,沈瑜覺著有些耳熟,及至看到前方西側(cè)鵝卵石小路上來的人時,隨即變了臉色。縱然許久不見,梅枝將她的身形遮得影影綽綽,可沈瑜仍舊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錦成公主。 今日是安平長公主生辰,她這個小輩過來慶賀,也是理所應當?shù)?。只不過沈瑜離宮太久,一時之間竟沒想到罷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打上次太后宮中之事后,皇后就將這個驕縱的女兒約束起來親自管教,知道年關才放出來。 此處并沒什么躲避的地方,她也拿捏不準錦成公主如今是怎么個性情,因而不動聲色地拂開了宋予璇的手,停住了腳步。 錦成公主手中還拈了枝梅花,帶著好幾個宮女從梅林中穿過,到了這青石板鋪成的主路上。 看到沈瑜一行人之時,她腳步一頓,瞇了瞇眼,顯然是認出了沈瑜。但她竟沒發(fā)作,只是嗤笑了聲,將手中的梅枝擲下,帶著人離開了。 今日是安平長公主的生辰,她就算是要與沈瑜算舊賬,也不會選在這時候這地方。 她堂堂一個公主,在自家姑母的生辰宴為難一個將軍的妾室,那未免也太難看了些。更何況她與沈瑜與宋予奪之事本就麻煩,若是如今發(fā)作,豈不是平白給人貢獻談資? 她想給沈瑜使絆子,有的是法子,又何必非要選擇最笨的一種,落人話柄。 若是當年的她,或許根本不會想這么多,可拜沈瑜所賜,她如今也學會了審時度勢。再回想當年之事,錦成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時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會被沈瑜挑撥成那樣?她也明白了為何當年太后會勃然大怒處罰她,那并不是太后偏袒一個宮女,只是對她恨鐵不成鋼。 見錦成公主帶著宮女們離開,宋予璇撫了撫胸口,小聲道:“還好?!?/br> 對于錦成公主這模樣,沈瑜倒沒太意外,畢竟有前車之鑒,皇后若是再放任驕縱著她,那可就真是昏了頭。 這倒也省了不少麻煩。 其實眼下看來,當日她倒逼錦成公主并沒什么重要的原因,純粹只是為了發(fā)泄罷了。那時她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也不想再忍,所以辦了那堪稱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 如今想來,并沒什么必要。 不過若重來一次,或許她還是會那么做。八面玲瓏太久,不管何時都要壓抑著,那也太累了。 雖說已經(jīng)刻意放慢腳步,可是也不能到得太晚,眼見著設宴的大廳就要到了,沈瑜微皺著眉,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瑜在宮中十年,見過各式各樣的大場面,如今卻開始有些倦了。 大廳的角落里擺了不少炭爐,一進門,熱氣撲面而來,沈瑜解下披風給了青溪。 一見宋予璇,便有幾位姑娘主動上來招呼問候,但看到沈瑜之時,卻是神情各異。但好在她們跟宋予璇有交情在,縱然是真看不上沈瑜,也不至于當面擺臉色,讓彼此難堪。 沈瑜也一直神情淡淡,并沒討好她們的意思。 一來是懶得費這個功夫,二來,她很清楚這些矜貴的世家女眷,對她們討好和逢迎都是沒半點用處的,出身低就是原罪。姿態(tài)放得越低,只會讓她們更加看不起罷了。 到如今,她實在是愈發(fā)地理解云氏了。 且不說能不能融入這些世家女眷中,就算是能,她又何必要費這個功夫呢? 好在這尷尬的氣氛并沒持續(xù)太長時間,便有長公主身旁的丫鬟進門來,她先是向著沈瑜行了一禮,而后道:“長公主邀您過去一敘?!?/br> 此時宴飲還未開席,長公主并沒露面,而是在正院那邊見親近的賓客??善@時候,她竟遣人來請了沈瑜…… 周遭聽見這話的人都看了過來,似是疑惑不解。 她們并不知沈瑜是受邀前來,還以為她是不知輕重,竟敢來這種場合露臉,卻沒料到她這才到了沒多久,長公主卻會著人來請她過去。 連錦成公主都遠遠地看了一眼,似是并沒想到。 在各式各樣目光的注視下,沈瑜鎮(zhèn)定自若的站起身,想那丫鬟頷首道:“好,勞煩引路。” 這丫鬟待沈瑜很是客氣,引著她出了門。 因著出來得匆忙,沈瑜并沒顧得上穿披風,一出門便覺著通身發(fā)涼。 好在從宴會大廳到正院并不遠,不多時就到了,丫鬟上前兩步打了簾子,請沈瑜進門。 沈瑜緊緊地抿了抿唇,抬腳邁過了門檻。 房中并沒旁的賓客,可除卻安平長公主,還有一相熟的人——花嬤嬤。 一見到她,沈瑜微微一愣,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更緊張了些。 花嬤嬤向來待她很好,可若非是有什么大事,也不會來這里見她才對。 沈瑜此事顧不上多想,先向安平長公主行了一禮。 “不必多禮,”安平長公主示意她起身,先是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遭,而后向花嬤嬤笑道,“嬤嬤,你要見的人來了。一轉(zhuǎn)眼都一年光景了,我看著丫頭卻是半點沒變的?!?/br> 就算時隔許久,安平仍舊記得當日在太后宮中的情形。 那時沈瑜也是如今日般,乍一看溫順得很,低眉順眼的,仿佛主子說什么應什么??珊髞硎聭B(tài)的發(fā)展就完全在人意料之外了。 安平至今都清楚地記得,沈瑜當初是如何言辭凌厲地倒逼錦成,愣是讓她半句駁斥的話都說不出來,連帶著還讓太后遷怒斥責了錦成與皇后的。 明明是跪在大殿之中,姿態(tài)謙卑,可通身的氣勢卻硬是壓過了錦成這個公主。 以至于如今看著沈瑜這溫順的姿態(tài),安平都下意識地有所防備,總覺著她下一刻就要做出什么驚人的事情來。 花嬤嬤笑了聲:“是啊,都過了整整一年了。” “大廳那邊還有賓客等著,我就不在這里久留了,”安平長公主站起身來,向花嬤嬤道,“你有什么事,盡管同她說?!?/br> 花嬤嬤站起身送了送她:“您慢走?!?/br> 安平長公主這一走,直接將屋中候著的丫鬟們都帶走了,偌大的正房,只剩了花嬤嬤與沈瑜兩人。 沈瑜這才向花嬤嬤行了一禮:“許久不見,嬤嬤可還好?” “一切安好,”花嬤嬤示意她不必客氣,坐下來說話,“我看著,你倒是比先前在宮中時好了許多。” 這倒的確是。 自打出宮之后,沈瑜的氣色就漸漸好了起來,畢竟不必再時時惦念著那些大事,一身輕松,宋家的事情雖麻煩,可卻也并不是辦錯了就會要了命的,她盡可以慢慢料理。 若不是年前大病了一場,她現(xiàn)下的狀態(tài)還會更好些。 沈瑜笑了聲:“宮外總是要輕松些的?!?/br> “想來你在宋家過得不錯了,”花嬤嬤挑起了這話頭,道,“如今宋將軍大難不死,加官進爵指日可待,想來日后還會更好些?!?/br> 沈瑜垂下眼,只笑著,并沒搭話。 花嬤嬤見她這模樣,打趣道:“一年不見,你同我也生疏了?” “不是生疏,”沈瑜她斟酌著措辭,答道,“只是不知道嬤嬤此次前來是為著何事,所以難免有些忐忑,不知該如何才好?!?/br> 花嬤嬤笑了聲,又問:“你這一年,在宋家過得可還好?” 其實這一年來,太后那里或多或少也是得到些消息的,就譬如宋予璇的轉(zhuǎn)變,可她還是想聽沈瑜自己說一說。 “倒也沒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些事罷了,”沈瑜想了想,“替他家料理了些后宅的事,又整肅了生意?!?/br> “他家?”花嬤嬤敏銳地注意到她的措詞,“我還以為,你現(xiàn)今應當已經(jīng)將宋家當做自己家了才對?!?/br> “我早就沒家了,”沈瑜輕笑道,“我又不姓宋,也沒在他家宗祠族譜上留姓名,自然不算是他家的人?!?/br> 說著,她又意有所指地提了句:“當年太后將我貶為妾,不就是這個緣故嗎?” 花嬤嬤無言以對。 當年太后明著是貶了她,可實際上卻是給她留了一條后路。如今沈瑜隱晦地提起,無非就是暗示罷了。 這丫頭還是這么個性情,聰明,又執(zhí)拗。 “看來你已經(jīng)猜到我的來意?!被▼邒叩?。 “不敢說猜到,只是揣摩出三分?!鄙蜩ふA苏Q?,放軟了聲音,“嬤嬤,你也不要跟我兜圈子了,該是如何,便直接說了?!?/br> 沈瑜難得撒一次嬌,花嬤嬤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看著她,搖頭道:“你放心,太后娘娘并沒要逼你做什么?!?/br> 聽了這么句話后,沈瑜終于得以喘息。 “先前,皇后娘娘進言,說是宋將軍勞苦功高,如今年紀已然不小,可府中仍舊沒個能cao持后宅之事的夫人。”花嬤嬤說著這話,神情中帶上些不屑,“所以請皇上決斷,為宋將軍擇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才好?!?/br> 這話乍一聽冠冕堂皇的,也挑不出什么錯處來,可并沒懷什么好意。 聽到花嬤嬤這么說,沈瑜隨即就反應過來??磥硭斎帐钦姘彦\成公主給得罪慘了,時隔這么久,竟然還惦記著。 她如今在宋家過得清閑自在,如魚得水,無非就是因為家中并沒正妻??扇羰且坏┯辛苏?,少不得就要立規(guī)矩了,若是運氣不好撞上個嚴苛的,那她今后的日子可就不會再這么順遂了。 倒也難怪錦成公主方才輕輕放下,她只需要在皇上面前搬弄兩句就夠了,再不會像早年那樣,親自跟她為難。 不過這事若是錦成公主辦的,那還算是情理之中??苫屎髶胶瓦M來,怕是沒那么簡單。錦成或許是為了針對她,可皇后,應當是另有圖謀。 此處并無旁人,沈瑜便索性問了出來。 花嬤嬤沒料到她竟會想到這一步,沉默了會兒,方才道:“你猜的不錯?!?/br> 事已至此,花嬤嬤索性便挑著能提的事情,向她講了。 原來自打宋予奪回京后,陳家那邊便一直試探著,想要同宋家結(jié)親。陳家是貴妃的母家,又是三皇子的外祖家,若這親事真定下來了,那于大皇子而言便是個威脅。 當年皇后會允準錦成公主嫁給宋予奪,無非也是想要借機拉攏宋家罷了,只可惜沒成。如今宋予奪雖回來了,可錦成與他的婚事卻是作廢了的,自然是提都不能再提。其實皇后暗地里也后悔過,若早知宋予奪沒死,還能闖下這樣大的功績回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錦成退婚的。 可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晚了。 眼看著陳家竟想著跟宋家結(jié)親,她又怎么坐得住?索性就硬著頭皮又去向皇上進言了。不管挑個哪家的貴女,至少不能是陳家的。 “這議親之事,宋將軍應當也是知道的,”花嬤嬤試探著提了句,“他可曾向你提過?” 沈瑜:“……沒。” 花嬤嬤看著她嘆了口氣,神情中帶著股說不出的意味,又道:“若將來宋將軍真娶了正妻,你怕就要受委屈了。太后著我來問一問,你是還想早前一樣想著離開呢,還是能讓宋將軍將你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