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如今宋家的生意已經(jīng)漸入佳境,胭脂鋪子那邊有虞麗娘照看著,綢緞莊又有點青,并不需要她費太多心思,至于其他,也只是每月頭尾問個賬,確保沒出什么疏漏就夠了。 后宅之事也不用她管,所以便閑了下來。 “也是,”青溪又向外看了眼,而后坐了回來,向她道,“說來,我昨日倒是聽了樁西府的事情?!?/br> 沈瑜挑了挑眉:“什么?” “三爺這次回京,帶了不少南邊的玩意回來送人,結(jié)果西府那邊的幾位姑娘挑綢緞的時候卻起了爭執(zhí),最后還驚動了老夫人,惹得二老爺將她們申飭了一通?!鼻嘞捯衾飵Я诵┬覟?zāi)樂禍。 宋三爺給自家侄子侄女東西回來,這事沈瑜是知道的。因著宋予璇前兩日得了一份頗為厚重的禮,有南邊的綾羅綢緞、精巧的首飾,與新奇的小玩意,專程帶了些過來,讓她看看可有什么喜歡的,盡管隨便挑。 而宋予奪那里,也給她送了份過來。 東府這邊人少,更是只有宋予璇這么一個姑娘,起不了什么爭執(zhí)??晌鞲沁吘筒灰粯恿耍稳隣攽械萌シ珠T別類,索性送到了那邊讓她們自己挑,一來二去就鬧出了事。 沈瑜跟二房一向沒什么往來,只勉強認(rèn)清那邊幾個姑娘罷了,聽此,稀奇道:“那些東西雖好,可卻沒到讓她們不顧臉面去爭搶的地步吧?” 到底是侯府的姑娘,就算真看上了什么,也不至于鬧成如此地步。除非她們本就有嫌隙,想要趁機借題發(fā)揮。 青溪被她給問住了,想了想:“西府那邊的幾位姑娘素來面和心不和的,聽聞近來二姑娘與四姑娘都在議親,或許是有什么嫌隙也說不準(zhǔn)。” 這就全然是西府的事情了,沈瑜沒再多問,仍舊看手頭的話本去。 青溪端了點心來,又替她換了杯茶。 過了些時辰,茶樓也漸漸開始來人了,沈瑜大致掃了眼,可卻并沒什么喜色。及至正午,小廝送上來兩張信箋,說是有書生前來“以詩換茶”了,沈瑜方才來了興致。 這信箋上的詩,寫得中規(guī)中矩,但至少意味著已經(jīng)開始有讀書人知曉這茶樓。 “請這兩位入座,好茶招待?!鄙蜩⒛切殴{壓下,吩咐道。 小廝立即應(yīng)了,下去傳話。 青溪湊過來看了眼,她辨不出這詩的好壞,只好奇道:“若是將來有人拿些打油詩來湊數(shù),該怎么辦?” “眼下正是吸引人的時候,先不細(xì)究,等將來人多了起來,再做篩選。”沈瑜笑道,“畢竟眼下我們還未站穩(wěn)?!?/br> 說完,她又吩咐青溪道:“你悄悄地去樓下看看?!?/br> 青溪隨即應(yīng)了下來,出了門。 這倆書生原本只是想要來一試,卻沒想到竟真成了。 落座之后,先是四下看著,贊了幾句這茶樓的裝潢之雅致。及至沏了茶來,又被這精致的竹杯給吸引了目光,尚未飲茶,先盯著其上的紋路議論起來。 小廝則趁機將先前沈瑜那故弄玄虛的話給講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書生將信將疑,及至茶涼了些試著嘗了嘗,皆是一愣。他們也分不清到底是這茶好,還是像小廝所說的那般,是這竹杯的功勞,但只覺著茶水入口回甘,尤帶淺淡的清香,與素日所飲的茶大不相同。 兩人喝完了一杯茶,緊接著又添了新的。 青溪笑著上樓去向沈瑜回稟了,還繪聲繪色地將兩人的交談講了,隨即笑道:“看他們那模樣,等到回家去,說不準(zhǔn)也要換個竹杯來試試了。” 沈瑜無聲地笑了笑:“那他們恐怕是要失望了?!?/br> 翠竹縱是有清氣,也不會這么立竿見影,說到底不過是新茶的功勞罷了。 這倆書生之后,再來的人就多了,臨到傍晚,沈瑜這里竟也積攢了十來張花箋。這還只是第二日,等到將來倚竹茶樓的名聲傳得更廣些,只怕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些。 只不過…… 沈瑜將那些花箋挨個又翻看了,她雖不擅作詩,但多少能看出個好壞。這些詩都只算得上是無功無過,壓個韻律,中規(guī)中矩得很,縱是有辭藻華麗的,也并無新意。 下一步計劃若是想要實施,這些可遠(yuǎn)遠(yuǎn)不夠。 沈瑜將花箋都收了起來,看了眼天色:“是時候回去了,慢慢來吧?!?/br> 她才剛站起身,有小廝敲了門進(jìn)來,又呈上了一張新的花箋。 “贈茶。”沈瑜漫不經(jīng)心地吩咐了句。 她并沒坐回去,只隨手接過來看了眼,便準(zhǔn)備離開。畢竟這一整日下來,著實已經(jīng)不抱什么期望。 目光觸及那花箋上的飄逸字跡時,沈瑜先是一怔,及至將那四行詩看下來,眼神霎時亮了,也顧不得多想。 “等等,”沈瑜叫住了小廝,鄭重地吩咐道,“告訴紀(jì)掌柜,讓他拿出最好的茶,來招待貴客?!?/br> 青溪在旁看了一整日,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神情,連忙問道:“這詩寫得很好嗎?” “在我看來,已經(jīng)極好了?!鄙蜩?fù)又坐下,將那詩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眼中帶了笑意,“至少是能鐫出來撐門面的?!?/br> “撐門面?” “是,”沈瑜笑道,“我先前就想好了,要在這收來的詩中挑出好的來,著匠人刻在竹簽上,懸于大堂中供人參看。這么一來,既能傳出名氣,也會吸引更多讀書人來。雖說文無第一,可他們到底也是會有攀比的心思的?!?/br> 久而久之,這些才子還會以能被倚竹茶樓挑選出來為榮,屆時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沈瑜來建這茶樓,初衷是看中了附近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可真正的意圖卻不止于此。她將自己身家全壓在這上面,便是想要試著搏一搏,若真成了,這茶樓能給她帶來的東西是要遠(yuǎn)遠(yuǎn)超過綢緞莊的。 青溪并不知她的深意,但見她如此高興,便道:“既是如此,那不如籠絡(luò)了這位才子?!?/br> 青溪的意思也很簡單明了,使些銀錢拉攏了這位,好讓他時不時地能寫詩給茶樓,以免今后挑不出什么好的。 “籠絡(luò)就不必了,犯不著如此?!鄙蜩せ亟^了她這一提議,又道,“你下樓去告訴紀(jì)掌柜,讓他親自去問了這位才子,就說咱們茶樓想要將這詩刻出放在廳中,他可愿留個姓名?又或者是什么化名?!?/br> 對于這些讀書人而言,銀錢往往還及不上虛無縹緲的名氣,在清楚對方的情況之前,還是這種做法更為穩(wěn)妥些。 青溪隨即按著她的吩咐去辦。 沈瑜仍舊看著那花箋,她先前滿心都是生意,并沒顧得上去細(xì)想,可如今冷靜下來再去看,竟覺著這字跡有些眼熟。 轉(zhuǎn)而一想,又覺著算不得什么,畢竟這正是當(dāng)下時興的字體。 不多時,青溪快步走了回來,行色匆匆的。 “怎么了?”沈瑜抬眼問道。 “這詩,”青溪神情中還帶著意外,“這詩是寧公子寫的。” 沈瑜:“……” 至此,她心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感總算有了來源。 第74章 先前見著那字跡時,沈瑜已經(jīng)覺出些眼熟,畢竟眼下她這茶樓懸著的匾額,還是出自寧謹(jǐn)之手,只不過因著激動,一時沒能想起來。 “是他?”沈瑜沒了先前的興奮,疑惑道,“他怎么會到這里來?” “眼下這時候,應(yīng)當(dāng)是從翰林院出來吧,”青溪倒并沒有太意外,笑道,“再說了,這匾額還是出自他手,若是路上遇著了,想要進(jìn)來看看也是理所當(dāng)然。” 沈瑜釋然道:“也是?!?/br> 因著先前之事,她對寧謹(jǐn)始終懷著點芥蒂,一遇上他的事情就容易多想。可眼下再想想,她的確是有些太敏感了,而這說不出個所以然的偏見也的確不大好。 說話間,又有小廝上來回稟,說是那位客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但并沒有報上自己的真實名姓,只留了個叫做“折枝客”的化名。 沈瑜記下了,又將那花箋給了紀(jì)掌柜,讓他自去找匠人來鐫刻這詩,制成之后懸于大堂進(jìn)門處,供給客人參看。 眼看著時辰不早,她也沒再多留,回了宋家。 修齊居之中十分安靜,還有別家的小廝侯在院中,沈瑜瞥了眼,一聲不響地回了自己房中。 她記性不算差,只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是慎王身旁的人,眼皮一跳。要知道慎王可不是什么閑王,若非是有事,是不會專程趕過來的。 慎王留了很久,直到深夜方才離開。 宋予奪親自將慎王送了出來,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低低地嘆了口氣。此時已經(jīng)誤了飯點,他原是想要吩咐小廝去再讓廚房備飯,可瞥見沈瑜房中的光亮后,卻又改了主意,掉頭去了沈瑜那里。 因著回來得晚了,所以沈瑜也是讓小廚房新做的飯菜,她才吃了沒兩口就見宋予奪進(jìn)了門,放下了筷子:“怎么這時候來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沒,”宋予奪現(xiàn)下已經(jīng)同她相熟,也免去了客套話,直接道,“我還沒顧得上吃飯,也懶得再讓小廚房折騰,索性來你這里蹭些?!?/br> 沈瑜愣了一瞬,隨即讓丫鬟又添了碗筷。 “今日的生意如何?”未免沉默著太過尷尬,宋予奪挑起個話頭。 沈瑜大略提了提,又將寧謹(jǐn)過來之事講了:“托他的福,等那詩鐫刻出來傳開后,應(yīng)當(dāng)能吸引不少讀書人來?!?/br> “這倒是件好事?!彼斡鑺Z一向賞識寧謹(jǐn),“他現(xiàn)下還太年輕,先在翰林院中熬幾年資歷,等到將來必定會有一番成就?!?/br> 文官的路數(shù)與武將不同,縱然是狀元及第,仍舊是要熬資歷的。 兩人閑聊著吃了飯,丫鬟們將碗筷撤下,又剪了燈花。 此時已是深夜,烏云蔽月,外間幾乎沒什么光亮,也就是這房中還有幾盞燈照著。 沈瑜回來后便換上了家常的衣裳,鬢發(fā)也是隨意一挽,額前還有一縷碎發(fā)垂下,就那么漫不經(jīng)心地坐著,看起來有些慵懶。 見宋予奪還未離開,青溪回錯了意,試探著問道:“將軍今夜可是要在這里歇下?” 她這話一出,宋予奪與沈瑜皆愣了,下意識地看向?qū)Ψ?,可目光相撞之后卻又很快移開。 沈瑜頗有些羞惱地瞪了青溪一眼,宋予奪則隨即起身:“這就回去?!?/br> 他兩人是有過最親密的肌膚之親,可卻是因著試婚而起,本就是尷尬至極的事情,所以過了之后,便不約而同地沒再去提過。 如今被青溪這么一問,雖誰也沒說,但多少也是有回想起那日之事。 宋予奪走后,沈瑜抬手摸了摸臉頰,只覺著火辣辣的,可她也沒合情合理的由頭去責(zé)備青溪,最后只能甩袖回房歇息去了。 正如沈瑜所料,在起初的這一個月,茶樓并沒賺多少銀錢,但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是比沈瑜的預(yù)料還要好上不少。 她大筆的銀錢并沒白扔,但凡是來過倚竹茶樓的,便沒有不夸這其中雅致的裝潢的,而這里用的竹杯也很快傳開,甚至街頭的茶攤也有依樣畫葫蘆仿制的。 只不過論及精致,是遠(yuǎn)沒法跟倚竹樓的器具相提并論。 “以詩換茶”的規(guī)矩也越傳越廣,到后來,不單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知道,甚至連他們的夫子也有所耳聞,只是因著此處時常會有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結(jié)伴來溫書探討學(xué)問,一時沒能拉下臉過來。 而隨著寧謹(jǐn)這首詩鐫于特制的竹簽上,置于茶樓中,很快就被旁人抄錄去,在京中傳開。一時間“折枝客”的名聲在京中儒生中傳開,甚至還有人慕名前來看的。 更有人生出了攀比的心思,特地來投了花箋,不為換茶,只想跟折枝客一較高下。 再有就是空有才能卻無人賞識的儒生,也會來投詩,想著若是能被倚竹茶樓選中,鐫于這竹簽上,說不準(zhǔn)自己的名姓也能像折枝客這般傳開,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自薦”法子。 這其中投來的也不乏好詩,甚至也的確有勝過寧謹(jǐn)?shù)?,沈瑜樂見其成,?dāng)即就讓人又抄刻出來。 儒生得了名,她得了利,委實是一樁好事。 “以詩換茶”的風(fēng)氣盛行開來,儒生們戲謔地將其稱之為“竹榜”,雖遠(yuǎn)不能跟科舉的“杏榜”、“桂榜”相提并論,倒也足以看出儒生們對此的重視。 入夏之后,沈瑜又在倚竹茶樓中新添了“荷花茶”,味道算不上有多出眾,可卻是將風(fēng)雅做到了極致,又在儒生中掀起一股新的風(fēng)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