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鞋是量著辛愛的腳做的,她的骨骼纖細(xì),腳背也比一般人來得窄。許果剛要脫下,忽然聽到一陣快門按下的聲音,伴隨著閃光燈:“咔嚓,咔嚓!” 幾個女生對著她從各個角度拍起了照,拍她卡著鞋子的腳,還有無措的臉。 “你可以削掉腳后跟呀,反正當(dāng)了王妃以后就不用走路了!哈哈哈哈哈哈……”嘲弄的笑聲響徹了狹小的道具室。 “快,把這張’灰姑娘的惡毒jiejie’,發(fā)到班級群里去。” 她們的態(tài)度變得這樣快,許果措手不及,愣在那里。 “你們在笑什么?”門被人推開,真正的灰姑娘走了進(jìn)來。 “小愛你來啦!”女生們婷婷裊裊地圍上去,一個一個,笑嘻嘻的。 辛愛的目光掃到許果,她觸了電般地丟下了那雙水晶鞋。 辛愛頓時明白了是什么情況,眼中閃過一絲戲謔,怪是好笑地走過來:“你們捉弄她干嘛?鞋穿來穿去不臟嗎?” 一瞬間飛沙走石,畫面迅速地切換,等許果反應(yīng)過來時,她正坐在教室的角落里。 教室里鴉雀無聲,同學(xué)們瞠目結(jié)舌地看向同一個方向——辛愛站在講臺上,用一種憤怒而不解的語調(diào)問教室門前的人:“你說什么?再說一遍?!?/br> “我辭演?!蹦莻€人表情淡然,雙手插兜,無謂地轉(zhuǎn)過了身。 “沈星柏,你站??!”辛愛倔強(qiáng)而驕傲的臉高高仰起,她咬著牙,“我們這么多人準(zhǔn)備了這么久,你說不演就不演,是為了她?” 她。 所有人的目光眨眼切換了方向,聚焦到罪魁禍?zhǔn)住S果身上。 她莫名地左看看,右看看,受不了這些目光,一骨碌蹲下去,鉆進(jìn)了桌子下面躲了起來。 她捂著頭,聽見少年冷淡的聲音:“你可以去找別人?!?/br> 夢境戛然而止。 一只手伸向了許果捂在腦袋上的手:“許老師,該上課……許老師?” 迷蒙中被人搬動,有人摸了她的脈搏。 “老師說沒著涼,不吃感冒藥?!倍ㄔ诙叧槌猷?/br> 許果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想起來安慰她,卻怎么也醒不過來,眼皮子抬不動。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道:“許老師這不是著涼,她被毒蟲咬了?!?/br> 毒蟲么,許果朦朦朧朧地回想,沒什么印象,這山上叢林茂密,潮濕多雨,繁衍著各種各樣的蟲蟻鳥獸。 她倒是沒少被蚊子叮過,大概是混在里面,她沒在意過吧。 許果想著想著又睡了過去,村醫(yī)煎了草藥,她意識模糊地被灌了一碗,昏昏欲睡。 “說是喝過藥了,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小方領(lǐng)著沈星柏走向許果的居所,快到門前,提心吊膽地安慰他,“當(dāng)?shù)厝艘步?jīng)常挨蟲子咬,都是那個老大夫治的,不礙事……哎!” 男人撇下了他,大步朝屋子里跑去。 “沈哥哥?”二花意外地從床前站了起來,很快就被一股莫名的氣勢所震懾,退到旁邊讓開。 女孩在床上睡得很熟,嘴唇?jīng)]什么血色,沈星柏注視著那張寧靜的臉,慢慢坐下。 小方跟了進(jìn)來,忐忑地叫了聲:“沈先生……”他小聲支使了二花,“你先出去?!?/br> 就見沈星柏俯下了身,側(cè)過耳朵,貼近了女孩的唇。 那雙蒼白的唇瓣輕輕動了動。 她在說什么?那么微弱的聲音。小方皺著眉頭,也暗暗走近了幾步,豎起耳朵。 等聽清了她重復(fù)的呢喃,他臉色大變。 “別管我,沈星柏,你別管,管不了的……走吧,我不要你了?!?/br> 她沒醒,仍然緊閉著眼睛。她說的是夢話?似乎還很痛苦,念叨著這句以后,又期期艾艾地叫了起來:“媽,mama——” “滾?!鄙蛐前赝鲁鲆粋€字。 小方傻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是跟他說的。 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安靜得如同死寂。 許果昏迷中,感到唇上一痛,被人重重地碾過,又以輕輕的淺啄畫了句號。一個冰涼的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你真狠心。” “許果,你知道心被掏空的感覺嗎?” 第9章 出走 悠長的夢境過后,許果醒了過來。 入眼就是無邊無際的黑夜,純粹的黑,讓她一度懷疑自己失了明,伸手去抓。 一動,就碰到了身邊的人。 他本能地有了意識,握住她的手腕,聲音里還夾帶一絲半醒的憊懶:“我在。” 是沈星柏。 “別亂動?!彼f這話時,應(yīng)該是徹底醒了,聲音清朗不少。 許果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手背上還插著針頭,微微刺痛。 燈光打開,房間里恢復(fù)了光明,原來只是天黑了。 她被人扶著坐起身,花了一些時間適應(yīng)刺眼的光線,整個意識鈍鈍的,看見床前的男人,并沒有感到很驚訝。 畢竟,夢里面都是他。 醒來以后,又見到這個人,好像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心理準(zhǔn)備。剛才他在她的夢里說了什么? 她朝四周看去,這環(huán)境很陌生,白茫茫的,整潔而干凈。 不像白水村粗糙又原始的灰磚和紅土。 “你在醫(yī)院。”滿滿的一杯水被修長的手指托著,送到了唇邊。 她這才感到口渴,非常非常。 溫?zé)岬囊后w浸潤了干涸的喉嚨,柔軟的指尖摩挲過了她的下巴,幫她拭掉了漏出來的水滴。 白水村沒有醫(yī)院,當(dāng)?shù)厝松《际亲约翰伤帲蛘咦叨锷铰?,到赤腳醫(yī)生家里去。 那么,她是怎么到了這個地方?許果抬起眼皮,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仍然在擦拭著她狼狽的嘴角,另一只手托著水杯,喂她喝水,專心致志,仿佛這是眼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許果微微挪開,他這才放下了杯子,隨手?jǐn)R在床頭,抬手調(diào)緩了點滴的流速。 “看什么?”目光沒放在她身上,他看著那點滴瓶子問。 聽不出話語里有好情緒,有一股隱隱約約的脾氣。 “我怎么會在這里?”許果撫著自己的額頭,昏昏沉沉,她這是睡了多久? 沈星柏沒有回答,門在這時被輕敲了兩下,小方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一見病房中的情況,“喲”了一聲:“許小姐醒啦。” 他手里提著個大塑料袋,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际菛|西。 “我從門縫看到里面燈開著,才進(jìn)來瞧瞧,許小姐什么時候醒的?嚇?biāo)牢伊?。”小方一面說著,一面走過來,把袋中的水果一一擺到床邊的推車籃里,“村里那大夫給你喝了藥,你反而燒得更高了,還好沈先生及時把你送過來,醫(yī)生給打了一針血清,說能不能醒要看你的造化,你沒看到沈先生當(dāng)時的臉色……” “小方。”沈星柏出了聲,不高不低。 小方立刻反應(yīng)過來,噤若寒蟬,好半天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聲道:“……哎?!?/br> “你可以下班了,去吧。”沈星柏從水果堆里拿出一只蘆柑,握在手里。 “噢,好,沈先生您有事吩咐我哈——”小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不忘回頭喊許果一句,“許小姐,那我走啦?!?/br> 許果輕輕地對他一笑。 門關(guān)上后,她伸了手:“我自己來?!?/br> 沈星柏沒理會,慢條斯理地剝著,細(xì)心地去掉了果衣上的白色筋絡(luò)。 “要我喂你嗎?”剝完后她遲遲不接,他才沉聲問了一句。 許果這才從他手心里拿起橘瓣。 帶了一點點他的體溫。 “謝謝?!痹S果說。 不知道謝的是橘子,還是謝他把自己送到這里,救回一條命。 沈星柏見她吃起了東西,目光稍稍和煦了些,不那么難看了。 她吃得慢慢的,一口一瓣,會嚼上半天,腮幫子鼓起,像只松鼠。 從前她的臉蛋稱得上豐腴,下巴又是尖尖的,整個看起來,就是一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 許果吃著那一小只橘子,一點一點地想起了她昏迷之前的事情。 也就提起:“辛愛呢?” 沈星柏的眉毛一邊揚(yáng)起,似乎是沒提防到她還會問這個問題。 片刻,他說:“走了。” “什么時候走的?”她真是煞有介事地cao心,“這么快,不多聊聊嗎?” “許果!”沈星柏忍無可忍地叫了她一聲。 許果睜著一雙黑幽幽的眸子看著他,神色中還抱著病態(tài),看起來有些虛弱。 他緊鎖著眉頭,終究還是慢慢松懈下來。 “她早走了,你還是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自己?!彼旖菕熘⑦?,“莫名其妙要來這種鬼地方,自己的書沒讀好,就要教別人讀書。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稀里糊涂讓毒蟲咬傷都不知道,差點耽誤了治療時間。別人一副藥就吃好了,只有你能昏迷整整兩天……” “兩天?”許果悶頭挨了半天訓(xùn),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聽到這句話,倒是重視了起來,四處用目光搜尋著日歷,“今天幾號了?” 沈星柏冷著眼把自己的手機(jī)遞給她。 是過了兩天,再加一個長長的下午。 “我要回去上課?!痹S果掀開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