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許果照常去學校上課,她的生物小組已經(jīng)開始嘗試開展幾次課外活動。午休的時候,她領著一幫學生去采集學?;▓@里的土壤,分析里面的微生物,一個女生從旁邊的花壇走回來,捏著一片黃綠不接的葉子:“老師你看?!?/br> 這是她回紀城后,看到的第一片落葉,秋天到了。 許果接過來,手指捏?。骸奥淙~是因為脫落酸和乙烯,一到秋天,它們的含量增加,生長激素隨之減少,葉柄基部形成容易互相分離的薄壁細胞,讓風一吹,就出現(xiàn)離層……” 學生們聽得認真,一個男人遠遠地站在那邊,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nèi)齼蓛衫^續(xù)分頭觀察,他才走了過來。 “許老師,小組活動開展得不錯。”寧青禾笑著贊賞她,四處的幾個學生不時回頭偷瞄,開學已有些時間,他頻繁出現(xiàn)在校園中,在學生們之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謝謝領導夸獎,我會繼續(xù)努力?!痹S果恭恭敬敬地回答,不帶一絲感情。 他手中拿著只大信封,她并沒有產(chǎn)生什么注意,正要轉(zhuǎn)身走的時候,那信封就遞到了眼前。 “為了獎勵你,”他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我找到一些資料,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興趣?!?/br> “那是什么?”許果沒接。 “我還是去了一趟漠城,從路老師的舊居里找到些遺物,你用得著的吧?!睂幥嗪逃糜质且簧焓?,輕飄飄的,就給了她。 許果拿著那份沉甸甸的東西,里面似乎是紙質(zhì)的物品,有一定的厚度,她用困惑的眼神再去看他,他已經(jīng)走遠了。 西風刮了起來。 午休的結(jié)束鈴響起。 “辛苦了,大家回去休息休息,準備下午的課吧?!彼狭藢W生,叫了解散。 許果回到辦公室,同事們都在,她們一見到她,就停止了交談,不時地偷瞄她幾眼。 路岑去世的消息第一時間是在靜安老校友中先傳開的,這些天里,只要她出現(xiàn),她們都是這個反應。 許果目不斜視走進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穿起了針織外套,柔軟的衣料裹著她冰涼的手臂。 信封里還是信封,大的信封裝著厚厚一打小信封。 小信封們的背面寫著:“路老師敬啟”,到了后面,變成“路岑親啟”,再到后面,什么都沒有寫,只畫著一棵樹。 她打開其中一封,抽出里面的信紙,粉色的紙頁,墨水微微暈開。 “路老師,思念是每個人都變成了你……” 你變成寫字時的省略號 你變成傍晚六點樓梯后的最后一道投影 你變成窗簾被風吹起時的褶皺 你變成錯過的那班巴士 原來驕傲如辛愛,也曾放低姿態(tài),寫過這樣纏綿悱惻的情信。 詩的后半段許果沒有看完,她塞回了信紙,把信封鎖緊了抽屜里。 沈星柏接到她的電話時,聲音透著意外:“果果?!?/br> “我沒有帶雨傘,擔心會下雨?!痹S果趴在天臺上,仰望著蔚藍的天空,“你可不可以,來接我下班?” 他對她當然是有求必應的,輕聲笑了笑:“我提早過去等你?!?/br> 雨不會下,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來。 許果走出校門,沈星柏的車就停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她彎腰上去,坐在他的身邊。 他打著方向盤,習慣性地問:“去接諾諾嗎?” “去看看金金吧,”許果一反往常,察覺到他困惑的目光,便補充道,“諾諾去補習班了。” 許諾的同桌報了學校旁邊的課后補習班,為了讓兩個孩子可以更親密一點兒,她也幫許諾報了名。 金金的狀態(tài)還不錯,飼養(yǎng)員抱著它在沈宅的游泳池里漂浮,用水的承托力讓它老化的筋骨得到按摩。許果剛走進后院,它就歡快地朝她叫了好幾聲,激起水面的一大片水花。她走到岸邊,飼養(yǎng)員帶著它游過來,好讓它能夠得著她伸過去的手,舔了又舔。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養(yǎng)過一條跟金金一樣的邊牧,它最喜歡跟母親玩,一直活到二十歲無疾而終,我父母就是在之后沒多久舉行了婚禮的。它死后家里很多年都沒養(yǎng)過寵物,直到我十歲那年,父親在朋友的莊園里看到一只和它很像的小狗,就帶了回來,送給了我?!鄙蛐前孛念^發(fā),似乎不只是在說一個無關的故事。 他們看過金金,回到室內(nèi),起初還是手牽手走著的。 走著走著,她停下來,朝他伸出了雙臂,輕輕一搭,攀到了他身上,被他抱上了樓。 許果流了很多汗,天氣不該這么悶的,難道真的會下雨,她撕扯著濕濡的床單,吹干沒多久的頭發(fā)再度在額頭上凝成幾簇,蒸發(fā)著看不見的熱氣。 沈星柏的動作輕柔,永遠帶著隱忍,把她最難耐的脆弱一一撫慰。 “還要再洗個澡……”筋疲力竭地伏倒后,許果掙扎著要爬起,被他按回了懷中。 天黑了。 他抱著她一動不動,隔了很久,才在昏暗里說道:“過會兒再去。” guntang的體溫漸漸落下。 汗水也不知不覺蒸發(fā)。 她的四肢又有了知覺,試著抬起的時候,他靠近了她的耳朵,輕輕咬:“別走?!?/br> “不走?!痹S果轉(zhuǎn)過腦袋,在他懷里換了個姿勢,好能看見他的臉。 這么近的距離,他眼睛下的痣像一顆眼淚,落進許果的心里。 沈星柏親著她的鼻尖:“你很久都沒有主動找過我了。” “我啊……”許果領悟錯了他的意思,還以為他在詢問,“我只是覺得,以前好像誤會了你很多很多……” “辛愛對我沒有意思?!逼鋵嵑茉绾茉缫郧埃拖蛩忉屵^。 太早太早了,不過是普通同學,坐在前后排而已。所有人都認為辛愛喜歡他,許果對他從來只有遠遠欣賞,而不敢抱有任何希望。 他不過給她講過幾道習題,她就快被辛愛后援團們的口水淹沒,之后只好盡量注意著不跟他說話,有問題寧愿攢著去問老師。 他的解釋來得突兀,正埋著頭寫作業(yè)的許果,沒有反應過來:“嗯?你說什么?” 他說:“我跟她不是一路人?!?/br> “???”她的嘴巴張成了雞蛋。 他說:“我們兩家生意上來往多,媒體采訪不到我媽,就會拍我和辛愛在一起的照片當作話題?!?/br> “……干嘛說這個?”許果感覺數(shù)學題好難好難,她滿腦子都是理解不了的公式,不想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打斷。 但沈星柏不理會她,仍然堅持把自說自話進行下去:“慈善舞會上開舞是出于商業(yè)需要?!?/br> 許果抓了抓頭發(fā):“沈星柏……” 沈星柏終于看了她一眼,最后總結(jié):“不過我已經(jīng)跟我媽認真談過,以后這種事情我不會再聽她安排了?!?/br> 這是沈星柏第一次對許果說這么多的話,說他自己的事。 可是許果的反應是什么呢? “你們只是吵了個架,用不著這樣吧……”許果聽得都傻眼了,抓著筆嘀咕,“其實女孩子很好哄的,你就讓讓她?” “笨得死。”少年拿起書包,走了。 那天不是他值日,本該值日的同學一放學就沒了蹤影,原因不明。是他拿掃帚清掃了教室,才轉(zhuǎn)到留下寫作業(yè)的她身邊來,跟她說了那些話。 “你說的沒錯,我是個笨蛋。”許果枕在他的肩上,喃喃地道。 他搖搖頭,把她擁緊。 那天晚上,沙漠中種樹的老師病逝的故事,在網(wǎng)絡上掀起了一個高出尋常的熱度,戲劇性地出現(xiàn)了反轉(zhuǎn)。 一條新的評論被無數(shù)個點贊送上熱門,附帶圖片一張。 “什么人民教師,什么園?。亢眯?,八年前靜安師生開房門的男主角不就是他么?” 第39章 回歸 許果手指一劃,又看到了那張照片。 男老師帶著女學生在進電梯之前,轉(zhuǎn)過臉來的匆匆一瞥。 評論里炸開了。 “求科普,這是什么瓜?” “老靜安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是因為睡女學生被開除的,立什么園丁人設啊?” “我想爆個料,路岑住院期間把所有探視的人都回絕了,只見了一個女學生,他這個學生呢你們應該都認識,是最近很紅的一個作家?!?/br> “樓上的想暗示什么?細思極恐?!?/br> “誰?。???xa?csp?gq?” “是xa?!?/br> “我靠,能不打縮寫嗎?” “答案很明顯了,靜安畢業(yè)的,搞寫作,有一定知名度,還能有誰?最近上了好幾次網(wǎng)綜的女作家還有第二個人嗎?” 許果凝視著屏幕上的字,許諾拿著作業(yè)本走了過來:“老師,我寫完啦?!?/br> “乖?!彼惴畔铝耸謾C,接過作業(yè)本開始檢查。 上學一個月,許諾已經(jīng)逐漸不用鉛筆寫字,改用鋼筆,一筆一畫,端端正正的,雖然稚嫩,但看起來很清爽。 許果一眼掃過去,隨口夸獎道:“換了鋼筆,你字也變好看了?!?/br> 許諾被夸得很高興,摸了摸鼻子說:“因為語文老師總是夸南南的字漂亮,我就學著她的筆劃寫?!?/br> “哎?”許果原本看得認真,聽了這話,思緒突兀地斷了一拍。 許諾也不明所以地“哎?”了一聲。 “沒什么?!痹S果轉(zhuǎn)過神來,在她的作業(yè)本上簽下了名字。 夜深人靜,許諾洗漱過后便睡了。 許果沒有睡著,悄無聲息地翻下了床,走出臥室。 她翻箱倒柜,找出封存的行李箱,那是從鷺城帶來的,沒有裝多少東西,她很輕松就找到了那本筆記本。 翻開扉頁,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映入眼簾:“你是我,不能言說的傷,想遺忘,又忍不住回想……” 那幾行字,給許果留下了太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