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菊不是很贊同，但是想到常麗梅只有閨女，把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你可得盼著她多活幾年，畢竟還能給你多掙一份糧食呢?！?/br>
    “說的也是。”常麗梅翻了個身，突然說道：“二菊，你說要不咱們把她送回去吧，畢竟是個隱患啊。萬一真的被查到了怎么辦？”

    “不行！”薛二菊聲音陡然提高，“我不同意，反正已經(jīng)這么些年了，就是個小貓小狗也有感情，我反正不同意。到時候你別人沒送走，自己反倒搭進去。”

    “不行就不行吧，干啥突然喊起來。趕緊睡吧，明天還得起來干活呢。”常麗梅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住在里屋的何雨被薛二菊的聲音嚇了一跳：“姐，二嬸咋突然喊起來了？”

    “誰知道，可能和娘說話說不對付了。你不用燈了吧，我把汽油燈吹滅了啊?！?/br>
    何雨點點頭，羨慕的看著何雪的新衣裳，“jiejie，你這衣裳能借我穿幾天嗎？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的衣裳呢。”

    “行啊，等你到了二嬸家里，我給你找?guī)准乱律汛?。只不過之前給你找了機身新衣裳，本來想著這次回來給你帶過來，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何雨催促道。

    “沒啥，就是何露和我置氣，把那幾件衣裳給剪了。我就是可惜那幾件衣裳，你穿上肯定好看。不過也沒事，等jiejie再給你找一身新衣裳啊?！?/br>
    何雨一聽原本給自己的衣裳被剪了，心好像被刀割了似的。她的新衣服啊，還沒有穿就沒有了。

    “姐，這何露怎么這么討厭。你說我去二嬸家了，是不是也會被她欺負啊？”

    “這個你放心，你二嬸人是最公正的了，你只要把她哄好了就行?！?/br>
    何雪就是在黑夜里，也能感受到何雨羨慕的眼神。她不以為意的撇撇嘴，這才是哪里到哪里啊，她以后會過的比所有人都好。

    另一邊的何露和何老太太躺在一張單人床上，一直是摸黑進來，何老太太連個煤油燈都舍不得點。

    “奶奶，你過的怎么樣??？能吃飽飯嗎？”

    “你別管你奶奶，你奶奶活這么大歲數(shù)了。什么大風大浪都見過，現(xiàn)在這日子多好過啊。就是你和建軍啊，奶奶放心不下。別看你小時候不愛說話，但是脾氣最倔了。你爹娘都是糊涂人，辦的都是糊涂事啊?！?/br>
    老太太摟著何露，緩緩說道：“奶奶要是再年輕個十來歲，決計不會讓你娘這么對你，雖然你不說，但是看你穿的衣裳和小雪穿的一比較，奶奶就知道你過的什么日子。這衣裳是小雪的吧，雖說你倆個頭差不多，但是你得了浮腫病，這腰身哪里都是緊的，一看就不合身啊。”

    何露依偎在奶奶的身邊，心里覺得很踏實安穩(wěn)。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疙瘩湯

    薛二菊躺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剛剛常麗梅說的話讓她心里有了疙瘩。見常麗梅絲毫沒有一點愧疚，還睡得呼呼香，忍不住伸出腳踹了踹她。

    “干啥呢？又咋的了？明天還得下地除草呢1”常麗梅翻了個身，不滿的道。

    “沒啥，就是想給你說說話。你說我家小露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薛二菊到底沒敢對著她發(fā)脾氣。

    “有啥不一樣的，不都是站在一邊連個話都不說啊。”

    “不是，平時在家里的時候，可勁能說了！而且腦袋比以前轉的也快了。你不知道，還有好幾次都讓小雪都說不出來話呢。”

    常麗梅把頭轉過來：“你說小雪也說不過她？不應該吧，就你和你家老何能生出機靈的孩子？”

    “要不是說我和小雪兩個人都感覺奇怪呢，這小露不僅變的能說了，最近還老是往外跑，也不愛幫家里干活了。挑吃的，挑喝的，還說以后掙得布票她都自己留著，不給家里了。大嫂，你說這不會招惹啥不干凈的東西了吧？”

    “有這個可能，但是就算是有啥東西上身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啊。現(xiàn)在是啥時候，村里誰也不敢給看??！凡是手里會點東西的，大隊長盯得可勤了。你知道趙艷霞不？她兒子剛剛娶了個媳婦，肚子一直沒動靜，她晚上提了一斤棒子面去找咱村的胡婆子，讓人家給算一卦，結果你猜怎么著？”

    薛二菊聽的正起勁，連忙問：“咋了？給算出啥了？”

    常麗梅也不吊著她，繼續(xù)道：“結果剛剛把神請上身，趙艷霞兒媳婦素芬就領著大隊長過來了。這下兩個人都慌了，大隊長一點情面也不講，直接讓她們倆勞動改造一個月。最后這趙艷霞的兒媳婦還得到表彰了呢?！?/br>
    “這真是，自家人還這么對著干??？”

    “哼，天底下有幾個婆媳關系能處到一塊的，就說咱倆，年輕的時候也沒少受咱婆婆的磋磨?！?/br>
    常麗梅連續(xù)打了兩個哈欠：“所以我說，你還是歇了那點心思吧。自己的閨女自己清楚，你要是實在不放心，等什么時候有狗血或者雞血了，你往她身上撒點驅驅邪?！?/br>
    “那雞血和狗血是好得的??？這年頭人都吃不起飯，狗早就餓死的餓死了。養(yǎng)雞的都等著下蛋呢，誰舍得殺雞?。俊?/br>
    “要不說你好好等著吧，反正又不著急。我睡了啊，別再叫醒我了，明天還得去地里除草呢?！?/br>
    薛二菊見常麗梅沒多大功夫又睡著了，自己心里想著事情伴隨著輕微的鼾聲也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起來她就把這事和何雪說了：“你娘說村里也查的緊，這胡婆子現(xiàn)在還在勞動改造，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我覺得小露變成這樣也挺好的，以后都不用為她cao心了?！?/br>
    “嬸子，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為了小露，咱們還是等等看。要是有狗血或者雞血，咱們試試豈不是更放心。畢竟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在小露身上呢?！?/br>
    薛二菊覺得何雪不可能找到雞血，不在意的點點頭，“你看著辦吧?！?/br>
    何家大房的早飯要比他們家吃的好多了。最起碼全是干的飯，因為都要下地干活，大夏天的在地里鉆一上午，太陽又曬著，棒子葉扎著身子渾身癢，不吃飽飯是不行啊。

    何老太太因為牙口不好，吃這些東西有點困難，每次都是稍微吃一點，剩下的就吃不了了。

    “小露，給你多吃點。這身子骨還長個呢，別老是舍不得吃，最后苦了自己。”

    “奶奶你拿熱水泡著吃吧，我吃這點就飽了?！?/br>
    “就是奶奶，平常也不見你把剩下的給我吃，jiejie一來你就這么偏心?！焙斡暌娨回瀸ψ约阂话愕睦咸珜温哆@么好，早就吃味不已。

    何老太太不理會她，見何露是真不吃，也不勉強，把剩下的饃饃藏了起來。

    剩下的人神色各異，只是誰也沒有再說話。

    “一會兒我就去吧這個好消息告訴咱大隊長啊，這么大的好事，小雪真給咱生產(chǎn)隊爭光！待會兒小雪你就和我一起過去，這三年你不在家里，這村里的人都生疏了。爹沒有兒子，只有你和小雨兩個女兒，但是也得把村里的人都認全了。這辦個什么事到底還是村里的人會給你使大勁呢。”何保家吃完飯道。

    “行，爹，我一會兒跟著去。”這種露臉的時刻何雪肯定會去的，她一直努力上學一方面也是為了能讓她在村里人面前抬起頭。

    何雨在一旁也吵著跟著去，薛二菊見家里就剩下自己閨女和婆婆，想了想也跟著去了。

    “小露jiejie，你去不去啊？雖然你沒有考上高中，但是去認識認識村里的人也挺好的?！?/br>
    “誰告訴你我沒有考上高中的，只不過我的通知書被你小雪jiejie給撕了呢。這事好多人都知道呢，不信等你去上學的時候，說不得就有人問你是不是撕了自己meimei通知書的何雪的meimei呢？”

    剛剛走出家門的各位都震驚的看著何露和何雪，何老太太更是喘著大粗氣問：“這是真的嗎？何雪你真的撕了我家小露的通知書？”

    薛二菊見情況不好，趕緊拉著何露說道：“說啥呢，不是讓你以后別提了。怎么又開始瞎說？”

    “老二家的，給我一邊去，我今天就得弄明白這事！小露是不是你閨女，你心眼子長到哪里去了，平常見你偏心。我上了歲數(shù)，懶得管你，這么大的事你也敢瞞著！走，去找大隊長，把這事說清楚了！我看看大隊長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何露沒見過老太太發(fā)這么大的火，心里就有些后悔了，萬一把老太太氣出好歹可就全是她的過錯了。

    “奶奶，不管這通知書撕不撕，我娘都是讓我去廠子里上班的，奶奶你先消消氣。你氣壞了身子，我爹還有我大姑可怎么辦啊？前兩天我剛剛見了我大姑，她還說過兩天帶著表哥表姐回來看您呢。”

    何雪不知道何露怎么突然好心解釋出來，連忙順著何露的話說：“就是奶奶，身體要緊。通知書不是我撕的，再說小露早就決定不去上高中了，不信問我嬸子?！?/br>
    “是啊，小露這孩子雖然考上了高中，可是不愿意往下讀了。娘，還是消消氣吧?！?/br>
    薛二菊一聽說要去找生產(chǎn)隊隊長評理，立刻就蔫了。何老太太那時候可是幫著共.產(chǎn).黨不少忙，聽說光熬夜做鞋做衣裳還不算，甚至把自己的小閨女丟了來給共.產(chǎn).黨攢糧食。

    那可是連大隊長都要敬幾分的人。

    所以她和大嫂年輕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敢反抗老太太。唯一的一次反抗，到現(xiàn)在老太太都還不給她好臉色。

    她要是有娘家，還能有個撐腰的人?？墒钦l讓她從小就賣在資本家里當丫鬟，連爹娘是誰都不知道。

    她這一輩子啊，雖然恨自己是個丫鬟，但是解放的那幾年做的事情，她是一點也不后悔。

    被這件事情一鬧，何保家也沒有了那個炫耀的心思。見何雨一臉的憤色，有些怪這個丫頭不懂事。

    都是自家的婆娘，沒事老說婆婆是怎么磋磨她的，讓孩子從小就和老太太不親。老太太又不喜歡何雪，何雨聽的見的都是老太太的不好，久而久之導致兩邊的關系更加不好。

    要不是自己傷了腳，何至于一輩子窩在這個村子里，一輩子夾在女人中間啊。

    他的命就是這樣了，人，有時候就得認命。

    “算了，我老婆子歲數(shù)也大了。之前你們做的荒唐事啊，我是不管了。你們喜歡那個孩子是你們的事，但是何露是我的親孫女，還輪不到你們一個個的欺負。尤其是建軍娘，自己什么樣子自己清楚，別讓我把你衣服扒下來，讓你下不來臺！”老太太說了話精神就有些不濟，拉著何露的手往屋里去了。

    “呦，我在這聽了半天熱鬧。你們家還是和以前一樣，也不安生啊。沒想到幾年不見小雪，真是越發(fā)厲害了?！闭f話的人正是被勞動改造的素芬的婆婆——趙艷霞。

    “呸，你算個什么好東西，現(xiàn)在不是在勞動改造啊？來我家干啥？”常麗梅一見是她，兩人便開始對罵。

    “生不出蛋的老母雞，你這絕戶頭，我才不愿意上你家里來呢。還不是咱們七隊點名你們不在，才讓我過來看看你們這是咋了。沒想到聽了這么一出好戲。真是好看的很。”

    何保家一輩子最不能聽人說自己是絕戶頭，氣的額頭青筋直暴露。眼睛死死瞪著趙艷霞：“你把話再說一遍！”

    戳人專門往人心口上戳，說話也不忌諱，難怪素芬會不留情面的舉報她。

    趙艷霞有些慌張，自己的一張嘴就管不住，想起自己兒媳婦說的話，連忙道：“我瞎說的，那個啥隊長找你們呢，我先走了?！?/br>
    “你這個婆娘，你給我等著！咱去找大隊長評評理，我咋就是絕戶頭了？我家小雪小雨不是我生的，你厲害，你厲害的被自己兒媳婦舉報！”常麗梅這輩子就不能聽人說他們家是絕戶頭。這不是往她心窩上戳。

    “行了，人都走遠了。趕緊去上工吧?！焙伪＜颐蛑?，眼神還是那么嚇人。坡著一只腳慢悠悠往前走，剩下的人趕緊跟在后頭。

    何家的男人平常很好說話，只是一旦發(fā)了脾氣，那可是好幾天都會陰沉著心情。

    只是被這一系列事情鬧得，一干人的心情都沒有最開始炫耀的時候好了。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何露和何老太太一直在屋里聽著外面的動靜，等人都走了，何老太太才長舒一口氣。

    “小露啊，不管咋說，都是老何家對不住你啊。你爹太不頂事了，什么事情都聽你娘的，你娘呢心里眼里看見的只有何雪。你哥是不愿意讀高中，可是奶奶知道你從小就愿意讀書。就這樣不去上學，真是虧得慌!”

    “奶奶，你不知道，那通知書是我自己撕的。我爹娘讓我去上班，我原來覺得不好，后來想想覺得挺好的。自己掙錢自己養(yǎng)活自己，等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宿舍，再把奶奶你接過來好不好啊。”

    何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終于抵不過疲憊，閉上眼睛睡著了。

    等何露看老太太睡實了，院外面已經(jīng)沒有人了。趁著這個好時候，她拿出點白面，準備實打實的做一頓疙瘩湯。

    真正有面疙瘩的疙瘩湯。

    老太太年紀大了，牙口也不好。每天吃黑面窩窩頭，何露能看出來她一直在強吃罷了。這黑面窩窩頭用熱水一泡，整個就散了，難吃的不行。

    這個受盡了困難的女人，她希望通過自己的一己之力。給她一個好的晚年。不能保證蛋奶充足，但是軟和好消化的細面，還有糖油豆類，她都希望老太太能吃上。

    “奶奶，起來吃點東西了?！焙温杜滤麄兲崆盎貋恚缓冒褎倓偹褯]多長時間的奶奶搖醒。

    “呦，什么東西這么香啊。”老太太醒來之后，看見疙瘩湯，一臉驚訝：“丫頭，這是從哪里來的白面？”

    “奶奶，我不是得了浮腫病嗎，這是醫(yī)院的醫(yī)生給我開的營養(yǎng)糧，我?guī)н^來給您嘗嘗。奶奶你趕緊趁熱吃吧?！边@個借口真是百用百靈。

    何老太太眼角一下子就紅了：“奶奶不吃，你吃吧。想當初啊，我就是為了一口吃的把你小姑姑放在了街口上。家里實在養(yǎng)不起啊，這么多年來，我也不知道你小姑姑是死了，還是活著......現(xiàn)在這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人應該知足。小露你自己趕緊吃吧，奶奶不吃。”

    “奶奶，咱倆一塊吃。要是我娘回來了，這些都進不了咱倆的嘴了?！?/br>
    再三勸說下，何老太太終于吃了幾口。連連夸好吃，何露可是放了好些油，里面還放了些白糖，當然和上次薛二菊做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