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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略青樓樂師的那些年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瞧瞧我這個人,嘴上說著一腔孤勇盡數(shù)消亡,但看到他深陷危機時,我依舊該死地奮不顧身。一如當年。

    手臂上汩汩冒出的血就像流淌的歲月,縱然風雪經(jīng)年,尚有余溫。

    銀漢迢迢,渡我情思。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彼嵝悴耪驹谠婆_上聲情并茂地講著牛郎織女。

    今天是七夕,這樣當好的日子里,我不曉得酸秀才為何偏愛講些兩情相悅卻不得廝守的話本兒,惹來敏敏jiejie在我身旁哭得不成樣子。

    我拿袖子給敏敏jiejie擦那成串兒的淚珠。

    小春燕安慰敏敏jiejie說,“大概是因為陸大哥他自己沒有娶妻,所以見不得別人好才講這樣悲傷的故事。敏敏jiejie你就別難過了?!?/br>
    我勸小春燕你可閉嘴罷。他可真是個聊天鬼才。每每安慰人總安慰到點子上,繼而讓人心里更不舒服。

    敏敏jiejie卻不似我這般認為,她竟被小春燕的話給逗笑,望著云臺上的酸秀才道,“是,不難過。他還沒有娶妻呢?!彼劾?,全都是星星。

    我不明白敏敏jiejie和小春燕之間達成的共識是什么,只覺得敏敏jiejie的眼中充滿了希望。

    很久以后我才曉得,那就是支撐著敏敏jiejie一腔孤勇的東西。他未娶,她未嫁,有什么是不能等的呢。

    我不明白支撐我一腔孤勇的是什么。我還沒到那么悲傷的時刻,我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跟景弦一起過好一個七夕。

    雖然我想不明白他為何會答應我,與我一起出來逛燈會,但好歹是答應了。此時此刻就同我站在云臺下,聽周遭一片喝彩聲。

    我的本意是讓小春燕與我們同行,但小春燕卻說他不喜歡看燈會,來云臺聽說書只是給陸大哥捧場的。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將他落在一邊了。

    敏敏jiejie很不好意思,似乎也有將我們落下,獨自去找酸秀才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和景弦單獨相處了。

    街道寬敞,我卻愣是要擠著他走。

    其實我沒太注意,只是想說話的時候能跟他離得近一點兒。不知怎么地,說著說著,待我反應過來時,就已將他擠到路邊去了。

    “你能不能走直線。”他神色極淡,停下腳步對我道。

    我很抱歉地點點頭,視線卻被路邊的陶瓷花鳥吸引住。我趕忙拍了拍景弦的肩膀,“你看那個陶瓷的鳥,燒得真好看。”

    景弦隨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我們不遠處,那里有不少人在玩套圈。地攤上擺著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兒,其中有一只陶瓷的麻雀,我瞧著很有意思。

    有意思倒是有意思,不好意思的是,我身上只有幾個銅板,還是近日給人洗衣服換來的,心里想的是要留著一會兒給景弦買樣小東西,實在沒有多余的銀子去買套圈。

    不過一想到他們那些人就算買得起也套不中,我心里就好意思多了。

    景弦看了我一眼,朝地攤走去,我趕忙跟上。就見他掏出了一個銅板,向小販買了一個圈。

    他窮成這個模樣了還想為我試著玩一把,我很感動。

    他卻道,“一個圈就夠了。哪個?”

    我微睜大眼,指著地攤最遠處的陶瓷麻雀,“那一個?!?/br>
    他左側站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拽著她的娘親撒嬌,同樣指向了那只麻雀。

    我的心里有些不安,生怕景弦套不中那只麻雀,會被別人拿走。景弦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我估摸著他應當與我是同一個想法。

    盯著那只竹圈,我眼都不敢眨一下,景弦手腕微動,將竹圈飛了出去。

    正中。

    我驚訝地睜大雙眼怔了一怔,立即帶頭鼓掌叫好。那老板倒是挺爽快的,取了陶瓷麻雀遞給景弦。

    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伸出了手準備接住他平生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想著一定要回去拿繩子將它穿起來,掉在我的脖子上,走到哪里就帶到哪里。

    可那麻雀沒有落到我的手上。

    他身旁站著的小姑娘在麻雀被取走的一瞬間登時哇哇大哭,聲音比之我方才在景弦耳邊鬧騰時還要敞亮許多。

    小姑娘哭得滿眼淚花兒,拉住景弦“大哥哥、大哥哥”一聲聲地叫。她的娘親哄也哄不住,摸出幾個銅板來想要買走。

    “不必?!蔽铱匆娋跋宜剖菄@了口氣,推拒掉婦人拿出的銀子,隨即蹲下身,溫柔地為那小姑娘擦干淚水,將麻雀放在她的手心,柔聲安慰道,“拿去罷,別哭了。”

    我想我此時還朝他伸著手的模樣應當很傻。暗戳戳地將手背在身后去了。

    “不好意思,這幾個銅板你拿著,她不懂事……”那婦人將銀子推到景弦的懷里,面露尷尬。

    我心里想,她尷尬什么呢,她的尷尬還稍遜我一籌罷。我似乎才是最尷尬的。

    “沒有,她很可愛。這東西也不值幾個錢?!本跋乙琅f推拒掉了銀子,只拿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她年紀這么小,難得出來玩。盡興就好?!?/br>
    這不值幾個錢的東西,我卻該死地想要。也該死地買不起。

    他蹲在花燈下,揉著小姑娘的腦袋,溫柔說話的樣子,是我從沒見過的。我與他認識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見過。

    唯夸過我一次“可愛”。如今我曉得了,原來在他眼里,可愛的不止我一個。這個夸獎我用大牢里的板子才換來,小姑娘只需要撒嬌哭一哭便換來了。

    早知道我就在他面前多哭哭,興許還更惹他同情一些。

    景弦站起身,轉頭對我道,“走罷?!?/br>
    他無知無覺,不是有意。我想我應該原諒他,免得讓他覺得我小家子氣??晌倚睦锲碌貌恍?。我也不是什么名門閨秀,我就是小家子氣。

    走了不知多久,他似乎察覺到?jīng)]人在擠他的路了才回過頭來看我。

    我的難受再明顯不過,他停下腳步與我并肩,沉默了一會兒后才和我說,“你比她大十歲,還同她賭這種氣?她是個小姑娘,你也是?”

    我不是,但我想做你心中的小姑娘。所以如此矯情倔強。若今日換作是小春燕,我便也不會想那許多。

    可他能轉過頭來解釋,我竟還是不要臉地覺得不應該同他生氣。

    “我不是賭氣?!蔽覈肃榈?,“……對不起,我好像是吃醋了?!?/br>
    他身形微滯了下,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堪堪瞧見他微握起來的手。

    這句話被我這樣身份的人說出口,不需要他多說什么,我先親自別扭別扭。

    他的手掌松開,我才抬眸看向他。

    “陶瓷的麻雀而已。以后,送你更好的。”景弦這樣對我說。這是一個承諾。

    雖然他至今沒有告訴我,當時在大牢里他為什么夸我可愛,但我還是對他的承諾充滿了期待。

    可惜,我如今不知道的是,自他承諾起,到我離開云安,他始終沒有兌現(xiàn)他的諾言。他說的比陶瓷麻雀更好的東西是什么,我一直都沒有看見。

    大概是因為他沒有那么多銀子,買不起更好的給我罷。

    “這是你說的,那、那……”我捏住他的衣角,安撫他道,“那我不醋了,你記得以后送我。等你有錢了送我,我不急的?!?/br>
    他“嗯”了一聲。我就姑且當他是暗自在心里記得清清楚楚了。

    “景弦,你站在這里等我一會兒?!蔽乙蚕胍退粋€小玩意兒,趁我現(xiàn)在手里還有點銅板。

    他有些不解,但我知道他從來不會多問我的事情。我去哪里他不會過問的。

    果然如此,他點了點頭,站在那里等我。

    我朝巷子深處跑去,那邊有個小販攤子,我清楚記得攤子上有賣熒石的。那個東西像螢火蟲一樣好看。料想他會喜歡。

    買它花了五個銅板,已經(jīng)是我這兩天所有的家當。我們乞丐這行的,家當都是按天來算的。

    興沖沖捂著熒石跑向景弦,瞧他那白衣飄飄的模樣,我心里歡喜得緊。但還沒瞧兩眼,便見一匹馬瘋了似的朝他沖去。

    景弦!”我驚呼出聲,同時拿出我平生最快的速度跑過去,想將他從瘋馬下?lián)尵瘸鰜怼?/br>
    卻不曾想,他的反應比我快上許多,聽見馬蹄聲時已經(jīng)機敏地退開了。

    他避開了,我這么沖過去自己卻摔了個狗啃泥。

    手臂擦著地面滑過,疼得我眼淚都快要淌出來。幸好那瘋馬沒有撞到景弦,我望著絕塵的馬兒心里松了口氣。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捂在手心的熒石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這回,我的眼淚確確實實淌了出來。

    “熒石……我的熒石……”我皺緊眉,顧不得手臂疼痛,趴在地上四處探看。

    沒有,沒有。

    景弦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你找什么?!手流血了!”

    “我的熒石,我剛買的……是我要送給你的!”我望著他,這才望到手臂上冒出的血珠子。本以為只是蹭破點皮,沒成想流了血。

    他皺眉,一邊將我扶起來,一邊告訴我,“我不喜歡熒石,別找了。先去包扎?!?/br>
    “……”他都還沒有看過熒石是什么模樣,就將我拒絕得干干脆脆。

    我有時候真的很不明白他。

    就像現(xiàn)在,他為何緊拽著我的手,對我說出我還喜歡他這樣的話。

    是啊,可那又怎么樣呢。你的妻子沒有教過你,不要和別的姑娘探討這些喜不喜歡之類的話嗎?

    許多人會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拒不承認,是常理。殊不知還有許多人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拒不承認,也是常理。

    我搖了搖頭,沒有看他,“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而已,方才,太危險了?!?/br>
    待我反應過來時,身后的歹徒已被官兵制住,我后知后覺地從他身上爬起來。還去拾那散落一地的紅梅。

    “大人可有受驚?”是方才喊人避讓的那名官兵,他帶著一眾捕快,俯首問道。

    景弦撕下一截他白色的褻衣,將我拉到面前,將我手里的紅梅抱給旁邊的侍從,隨即一邊皺眉為我包扎,一邊卻對官兵道,“先帶回去?!?/br>
    官兵俯首,又問,“大人要親自來審嗎?刑……”

    聽見官兵的聲音戛然而止,我忍不住抬頭,疑惑地看了景弦一眼。

    只見他正稍側眸睨向那官兵,眸底陰寒森冷。

    縱然我不常見他溫柔的模樣,卻也沒有見過他看人時是這個眼神。

    我瞧著都覺得心底有點兒發(fā)憷,更遑論被盯著的人。我卻不敢與他多說什么。

    “帶回去關押起來,找個可靠的人審著?!本跋业穆曇暨€如以往般朗潤,仿佛方才那般凌厲眼神看人的不是他。

    沒待那官兵回答,景弦已將我一把抱起來,我猝不及防,驚呼道,“景弦?!”

    “我們回家去,給你上藥包扎?!本跋掖鬼次业难凵?,如他當年看那四五歲小姑娘時同樣溫柔,“我懷里有個哨子?!?/br>
    “只是劃傷手臂,沒有摔著腿。我自己能走?!蔽覈肃榈馈?/br>
    他沒有放下我,只是挑起眉認真重復道,“哨子?!?/br>
    好罷,我妥協(xié)了,在他懷里極暖和。我自己其實也十分厚顏無恥地不想下來。就趁我受傷了多賴一會兒罷。

    我將手伸進他的衣襟,忽覺不妥,又拿了出來,抬眸看向景弦,他竟淺勾著唇角望著前路,假裝不知道我在看他。

    我低下頭,再次將手伸進去,認認真真地摸他懷中的哨子。摸到一個物什時,心中松了口氣,連忙拿出來。省得在他衣襟中逗留。

    哨子本身是一只云雀,一等白瓷質(zhì)地,上釉彩繪,栩栩如生。雀首開了個淺口,作呼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