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呀，說來說去，陳媽是舍不得去醫(yī)院里花那幾個錢。

    陳愛恩到了嫁人的年紀，相同的，陳寶國也到了結婚娶媳婦兒的年紀。

    之前陳家一直養(yǎng)著三個孩子，沒餓死人，但也不富裕。嫁女兒要嫁妝，娶媳婦進門得要聘禮。這一筆筆的都是錢啊。

    才兩個孩子，陳爸陳媽都沒把錢攢夠，要去醫(yī)院花那個冤枉錢，陳媽舍不得。花出去的，全是她討兒媳婦和嫁女兒的錢??！

    陳媽的心思，陳寶國和陳愛恩都懂，陳寶國急得都出汗了，陳愛恩則有些發(fā)悶。這個時候又不允許做生意，她要敢賣糧，就得去黑市。陳愛恩敢這么拼，但她知道家人是不會同意的。

    “早知道這樣，之前林建國寄來的那些錢和布票就先不用了……”有了那些在，送他媽去醫(yī)院看個病完全不成問題，再怎么樣，她媽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舍不得花錢。

    陳媽瞪了陳寶國一眼：“不成，這事兒咱不能干。林建國寄的東西，你真以為是自己的？更何況，用都用了，再提有什么意思？”

    中間還夾著一個陽陽，陳媽可不希望因為一時的小氣就被留下什么話柄，害得兒子、女兒以后被人說閑話，或者讓長大的陽陽誤會什么。

    “藥酒拿來了?！标惏肿叩煤芗?，衣服都濕得都貼身上了。

    “止痛藥，你買了嗎？”陳媽不急藥酒，但急止疼片兒。

    “半片兒?！彼罅撕镁?，人衛(wèi)生院才賣給他的。

    眼見著陳媽要吃止痛片兒，陳愛恩擰著眉毛阻止：“不成，止痛片兒不能隨便亂吃。媽，你真這么疼，咱就上醫(yī)院。止痛片兒就是麻醉，對你的傷一點治療效果都沒有?！?/br>
    身體出了問題才會出現(xiàn)各種不舒服的癥狀，劇痛可以說是身體發(fā)出的警報。牙疼、痛經(jīng)，吃個止痛片勉強還可以，像陳媽這種受傷了吃止痛片兒，陳愛恩覺得不合適：“咱上醫(yī)院，要是醫(yī)院里的醫(yī)生也給配止痛片，媽再吃。”

    “我同意。”

    “我不同意?！标悑寷]好氣地白陳寶國一眼，妮子慣小主意大，寶國湊什么熱鬧，“妮子，我還是不是你媽了，聽不聽我的？”

    陳愛恩腦仁疼，生起悶氣來：“媽，身體重要還是錢重要？哥明天不娶媳婦，我明天也沒嫁人，咱先顧好你的身子成不成？”

    “不成！”陳媽堅持，“我累了，扶我回房間?！睘榱瞬桓优称饋?，陳媽讓陳爸扶自己回房間，見不著總不吵了吧？孩子年輕，哪里知道這世道錢有多難賺。早先一直不花錢，只賺錢，都沒能攢下幾個錢。去一趟醫(yī)院，攢的錢夠不夠還不知道呢。錢都花了，日子還過嗎？

    “噢噢?！标栮柹熘鴕ou乎乎的小手，往陳愛恩的臉上摸，摸到一片濕漉漉的。看到陳愛恩難過的樣子，陽陽小嘴一癟，嫩嫩的嗓子一扯“哇哇”哭了起來。

    “妮子，你別哭啊，你看你一哭，陽陽都跟著哭了。我是哄陽陽好啊，還是哄你好嗎？”陳寶國覺得自己挺沒用的，媽受傷了不敢去醫(yī)院，怕花錢，妹子氣得直哭。明明他該是這兩個女人的依靠，給她們撐起一片天地來的。

    “哥，我擔心。”陳愛恩吸吸鼻子，心里一片焦躁不安。果然還是自己有能力、有錢好，她直接把媽往醫(yī)院里一送，還用得著跟她媽犟？家里的錢全在她媽手里拽著，她媽不拿出來，指不定都沒人能把這筆錢找出來。

    正因如此，陳媽不去醫(yī)院，陳愛恩才這么無奈。

    陳寶國也擔心：“行了，你先哄哄陽陽吧，陽陽臉都哭紅了?！?/br>
    陳愛恩沒說話，卻找了一個讓陽陽感覺非常舒服的姿勢，輕輕拍著陽陽的后背，沒兩下，陽陽抽噎幾下，可算是止哭了。估計是頭一次見到陳愛恩哭，陽陽被嚇著了，之后，陳寶國要抱他，他怎么也不肯再從陳愛恩的懷里出來，小手拽著陳愛恩的衣服拽得緊緊。陳寶國要去扒陽陽的小手，陽陽啊唔啊唔地都快想咬人了。

    陳愛恩的擔心到底成真了，半夜的時候，陳媽嚷疼的聲音把陳寶國和陳愛恩給吵醒了。

    望了一眼睡踏實并沒有被吵醒的陽陽，陳愛恩穿上衣服就往父母的房間去：“爸，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标惏值偷偷貞艘痪洹！鞍?，我媽怎么了，我聽到我媽喊疼的聲音?！?/br>
    進屋一看，陳媽出了一身的冷汗，臉色慘白一片，而陳爸則是一臉的無措，屋子里那股重得不行的藥酒味兒怎么也忽略不了。

    “爸，這是怎么了？”陳寶國也聞聲而來，“爸，我媽怎么這樣了？”

    陳爸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估計是止痛片的藥性過去了，你媽疼，非讓我給她揉，誰知道，越揉越疼?！边@不是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娃他娘嗷了一聲，把兒子和女兒都給吵醒了。

    “不能拖了，哥，你去借車，必須把媽送到醫(yī)院去?！薄鞍ィ?，我去借車?！?/br>
    陳愛恩抿了一下嘴，“爸，你知道媽把錢放哪兒了嗎？”

    “不知道?！标惏謸u頭，“家里的錢全是你媽在管，這事兒得問你媽。”

    “媽，錢呢？”

    陳媽把頭扭一邊去：“沒、我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陳愛恩氣了一下，“爸，哥去借車了，等一下，你跟哥小心點把媽抱到車上去，中間盡量別動媽的腰。”

    “錢呢？”醫(yī)院沒錢可不給看病啊。

    陳愛恩看著裝死的陳媽道：“自家的錢總不可能跑到別人的口袋和家里去。咱家就那么大，媽也不能把錢放我和我哥的屋里，一準在你們屋里呢。就這么點小地方，我還真不信，我找不到我媽藏錢的地方?！?/br>
    “爸，妮子，車借來了?！?/br>
    “哥，你進來幫爸一塊兒把媽抱出去?！?/br>
    “好?！?/br>
    陳媽再堅持也沒能阻止她男人和兒子把她送到板車上：“妮子胡鬧，你倆別跟著鬧。我藏的錢，只有我知道。白天干活不累??？別到時候到了醫(yī)院沒錢繳費又被人趕出來，白跑一個晚上?！?/br>
    “爸，錢我找到了。”陳愛恩很快鉆了出來，“二百三十六塊五角八分，媽，沒錯吧，走，去醫(yī)院。”

    陳爸看了陳媽一眼，陳媽一臉的驚愕和激動，陳爸知道，閨女這是真的把錢找出來了：“寶國，我在前面拉，你在后面推。妮子，你拿手電筒給照下路。”

    “嗯?！?/br>
    一家人急急忙忙地把陳媽送進醫(yī)院，醫(yī)生一檢查，好嘛，急性腰扭傷、慢性腰肌勞損再加一個腰間盤突出。陳媽的腰一直不怎么好，常年累積成了慢性腰肌勞損導致引發(fā)腰間盤突出。因為從事強力勞動，所以又打了一個急性腰扭傷。

    數(shù)病并發(fā)，難怪陳媽疼成這個樣子，完全癱住自己動不了了。

    這些病不好治，且后期的“養(yǎng)”更重要。

    別的陳愛恩了解得不多，但腰間盤突出的大名，她聽過，這個病不好好治，下身癱瘓是非常常見的：“醫(yī)生，我媽這些病要怎么治，你說，咱家配合。”

    陳媽特別想問，治她這個病得多少錢。要太貴了，不治了。家里的存款兩百多花完了，就夠讓陳媽rou疼，可萬一兩百多還不夠花，治不好她的病，那干脆就別治了?？偛荒転榱怂粋€人的病，拖累了一家人吧？

    “行，你們暫時別亂動病人，要有什么情況記得通知我們醫(yī)院。這么一直疼法不是問題，情況已經(jīng)檢查清楚了，我先開點止痛片兒，再配合其他的藥物進行治療。你們家屬去辦住院手續(xù)吧?！?/br>
    醫(yī)生扔下這句話，陳愛恩手里的錢馬上去了一半。

    這一百塊錢也不算白花，吃了止痛片和其他的藥后，陳媽的臉色好轉了不少。但陳愛恩并沒有因此放心，西藥這東西向來都是見效快，可治標不治本。

    想來想去，最后陳愛恩無奈又窘迫地給林建國打了一個電話：“林、林大哥，我媽病了，腰上的毛病，你有沒有認識的人，可以幫忙推薦一個醫(yī)生？”

    陳家認識的人當中，有人脈可以幫上忙的，只剩下一個林建國了。

    “是那個什么慢性腰肌勞損導致引發(fā)腰間盤突出嗎？”電話另一頭的林建國問道。

    “你怎么知道？”

    第23章

    “我媽之前生過這個毛病?！绷纸▏皇菦]有聽出陳愛恩語氣里的懷疑, 但他聰明地對此沒有什么反應。巧合多了, 對方要懷疑，并不奇怪。“當年我受傷，原本是讓我媽來照顧我的。但我媽這個毛病, 發(fā)作了，沒法兒去部隊，然后找的愛澤幫忙。”

    “噢……”林建國這么解釋, 陳愛恩表示理解。

    都是農(nóng)村婦女, 估計身上的毛病差不多。

    “后來我病好了，我媽的病還沒有好。我媽來治病的那段時間，也是愛澤幫忙照顧的?！蹦菚? 所有的事情是一茬接著一茬。他媽病好了，他兄弟受傷了。就在陳愛澤照顧他兄弟的這段時間里, 兩人產(chǎn)生了感情。

    本來都說好了，兩人要結婚的。

    可那個時候發(fā)生了點意外, 他兄弟因為長輩的關系被人給盯了。陳愛澤一旦嫁給他兄弟, 就會被他兄弟給拖累。起初陳愛澤表示不怕危險, 有什么大家一起承擔。哪成想，陳愛澤懷孕了。

    為了孩子的安全，林建國不得不為兄弟和陳愛澤做起了掩護, 讓人誤會以為陳愛澤肚子里的父親是林建軍。

    林建國已經(jīng)很努力了，可最后還是出了意外。

    一次任務中, 陽陽的父親誤中流彈, 正中心臟, 當場不治而亡。

    直到今天，林建國還有所懷疑那一顆流彈到底是來自于敵人，還是自己后方的。否則的話，怎么可能打得那么準，半點搶救的機會都沒有。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已經(jīng)懷孕九個多月的陳愛澤受了刺激，早產(chǎn)生下陽陽。

    連害死陽陽父親的兇手，林建國都還沒有找出來呢。所以，他不得不擔心，假如一直把陽陽放在自己的身邊養(yǎng)著，萬一讓人發(fā)現(xiàn)了陽陽的身世，陽陽會不會跟他的爸爸一樣，遇到危險？

    林建國跟郝政委商量之后，決定把陽陽送到了陳愛澤的娘家陳家。

    “……”陳愛恩品了品味道，“之前你不是不肯把陽陽的身世告訴我嗎，今天為什么告訴我？還有，這可是在電話，你不怕被偷聽嗎？”林建國瘋了嗎，這事兒能在電話里說？

    要是出個萬一，她們一家和陽陽豈不是都有危險？

    “放心，不會有事兒的。害死陽陽爸爸的那些人現(xiàn)在應該都已經(jīng)被控制起來了。愛恩，還記得嗎？我說過，黎明已經(jīng)到了?！?/br>
    林建國的這句話像是在陳愛恩的心墻上重重一擊。哪怕對這一段歷史的了解再少，大概情況，她還是知道一點的。這意思那四個人倒臺了，十年過去了？

    難怪上次她對林建國說自己要念書的時候，林建國那么肯定地告訴她，可以念。這就是為什么身為排長的林建國能夠知道這么多消息的原因所在。

    陳愛恩越想越不對勁兒，那四個人倒臺了，陽陽就平安了。這么說來，陽陽的爸爸之所以會死，跟那四個人有關系？“陽陽的爸爸，到底是什么人？”

    林建國答非所問：“你應該問，陽陽的爺爺是什么人？”

    什么人，還用問嗎？

    肯定是政治立場跟那四個人不對付的人。

    那四個人越風光的時候，陽陽一家人就是被壓迫得最慘的時候。難怪陽陽的爸爸會死，難怪陽陽被送到外婆家，而不是被送到爺爺家。

    從時間軸上來看，陽陽出生的時候，正是他爺爺蓄完力要發(fā)功跟那四個人斗個你死我活的時候。陽陽的爺爺對于自己是不是能活下來，是不是一定可以贏，肯定沒有把握。

    那個時候他要敢把孫子帶在身邊，一旦失敗了，那就是全軍覆沒，一個不留啊。

    聽到自己真正的姐夫來頭這么大，陳愛恩擦了一把冷汗。

    知道了陽陽爺爺家的大概背景后，陳愛恩才真正明白，為啥自己只需要在家?guī)Ш⒆?，都能有不低的工分?/br>
    這固然有陽陽的爸爸是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壯烈犧牲”，成了烈士之外，估計跟陽陽的爺爺也有非常大的關系。

    陳愛恩甩了甩腦袋，讓受刺激的一顆心平復一下：“陽陽的身世，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媽的病？”

    “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帶你媽來我這兒。軍區(qū)這邊有個老中醫(yī)治這個病，挺有一手的。我媽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正?；顒?，沒什么大礙了?！表樌悙鄱鞣窒硗昝孛苤?，林建國就開始把人往他那兒拐。

    知道陳媽病了，還是跟自己的媽同一個病，林建國總有一種自己占到了天時、地利的感覺。

    “那陽陽怎么辦，方便嗎？”不會出什么意外，讓陽陽跟他爸似的，被人給暗算了。

    “放心，要是不能保護陽陽安全的話，我不會讓陽陽來的。你把陽陽一塊兒帶來，正好我這邊也有人想親眼見見陽陽。”

    陳愛恩和林建國都知道陽陽有喜歡粘著陳愛恩的毛病，陳愛恩陪陳媽來看病，誓必要把陽陽帶來。

    別看這樣好像挺麻煩的樣子，真把陽陽留下，光靠陳爸和陳寶國也不可能把陽陽照顧好啊。

    “想見陽陽的是什么人，他爺爺嗎？”

    “不是，是他爺爺?shù)南聦佟！?/br>
    “行?！蹦撬膫€人正式倒臺，估計陽陽爺爺家的那邊人就方便見陽陽了。

    陳媽病成這個樣子，小地方的醫(yī)生又看不了。難得林建國有靠譜的介紹，加上林建國的媽親自去體驗過一把，陳愛恩肯定會把陳媽送過去看病的。

    掛了電話之后，陳愛恩把這些情況跟陳爸和陳寶國說清楚：“哥，你現(xiàn)在就去一趟車站買晚上的車票。爸，你在這兒照顧媽。我回家給媽和自己收拾幾件衣服，再把陽陽帶過來。”

    因為送陳媽來醫(yī)院看病的關系，陳愛恩把陽陽托給鄰居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