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樓換衣服，惠明一邊給火龍果唱曲兒一邊收拾滿桌狼藉，他安慰火龍果說：“豐部長平時人很好的，她就是這幾天心情不好，女人嘛，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的。咱們大老爺們，要讓著她，懂不懂？”

    “哼！”火龍果發(fā)出孩童一樣細軟的聲音。

    豐玥在樓梯口聽見了，面孔忍不住帶上了笑意。

    上樓之后碰到剛洗漱完畢的小至，她看起來精神很不好，憔悴萎靡，說：“對不起啊豐玥jiejie，我睡過頭了?！彼罱孟癖回S玥傳染了，非常嗜睡。

    豐玥說沒事，要是還覺得累就再休息休息。那天小至被孫二志請來的捉鬼師貼了化魂符，要不是豐玥到的及時，這會兒她就已經(jīng)被裝進魂瓶里，被陰兵們用某些非法途徑帶到地府了。

    那個捉鬼師，有點意思。

    豐玥打電話給老七，對老七說：“前幾天你跟小至去孫二志家，碰到的那個捉鬼師，你還記得什么樣子不，找個人畫張素描，發(fā)給孟天看下，看她認不認識?！?/br>
    兩個小時過后，老七撥電話過來，激動不已，“豐部長，您真的是神了！嘿，您猜怎么著？”

    “你直接說，別跟我用這種相聲體?！必S玥不留情面地打斷他。

    “哦，豐玥小jiejie，孟天幫我查出來，說那個人十有八九是她們捉鬼俱樂部一個三段小捉鬼師吳材，本領(lǐng)一般般，就是愛財，什么單都接，聽說特別為同行所不齒?！?/br>
    豐玥一愣，他家長是怎么想的，給他起了“吳材”這么個名字，這不是既“無財”又“無才”嗎？這孩子是親生的嗎？

    怪不得什么單子都接呢，這得窮成什么樣兒啊。

    “你把孟天電話給我，我有話跟她說。然后你去找一趟她，公關(guān)一下，打點一下關(guān)系，讓她們把小至列到無害白名單里去，最好整個俱樂部都不要允許捉鬼師抓她?！?/br>
    老七得令掛了電話，豐玥撥給孟天，孟天那頭非常嘈雜，信號也很差，她說話都得用吼的，“有什么事趕快說，我在藏區(qū)，馬上就沒信號了！”

    “魂瓶聽說過嗎？”豐玥說。

    “?。柯牪灰?！”孟天吼。

    豐玥只好大聲說：“魂瓶！你們俱樂部有人非法買賣魂瓶。還有那個吳材，非法使用化魂符！你回來來找一趟我！”

    孟天才隱約聽清魂瓶兩個字，袁昊開著越野車已經(jīng)徹底進入了無信號區(qū)域。他們這一趟去藏北一錯再錯出任務(wù)，得個三五天才能回城。

    她已經(jīng)把白名單小至的名字發(fā)給領(lǐng)導(dǎo)審批了，估計等她回來之后審批流程就能閉合，沒人會接小至這個單子了。捉鬼俱樂部都把小至列在白名單了，相信等閑野生江湖術(shù)士也多數(shù)不敢違逆行業(yè)大佬的意愿。

    可是偏生有那么一些少數(shù)人，不按常理出牌，也絲毫不理會所謂的規(guī)矩。

    這是后話。

    孟天那頭信號斷了之后，豐玥下樓工作，她今天把西區(qū)的快遞燒給南區(qū)，又把北區(qū)的快遞燒給東區(qū)。

    豐都城的快遞騎手修正她的錯誤修正得欲.仙欲.死，豐玥到最后審批簽字都簽得沒脾氣了，癱倒在太妃椅上，生無可戀。

    惠明給她到了杯牛奶，說：“狀態(tài)不好就休息會兒，今天我來弄，小至幫我整理文檔，沒問題的?！?/br>
    豐玥猛地坐起，揪住惠明的衣領(lǐng)，說：“你這是懷疑我？”

    正在惠明帽兜里自己玩自己的火龍果聽到動靜，麻溜爬上惠明肩膀，“啊唔”一口朝豐玥手指咬去。

    它像小怪獸一樣生了四顆牙，上下各兩顆，小小的牙齒尖尖，自己覺得好生威武。

    豐玥手指一躲，火龍果咬了個空，四顆牙互相碰撞，疼得它直叫喚。豐玥哈哈大笑，感受到了極大歡樂。欺負惠明和他兒子，能帶給她無窮的快樂。

    火龍果感受到了奇恥大辱，知道敵軍是個光靠賣萌無法制服的冷血女人，只能狠狠盯著她，打算伺機揪她一把頭發(fā)，給她點顏色瞧瞧。

    它那頭伺機而動，剛飛起來，就被惠明一把撈住了，惠明說：“您二位，能不能消停消停？”

    豐玥說：“那行吧，我勉強原諒你們了?！彼呐幕菝鞯念I(lǐng)子說：“以后不能隨意質(zhì)疑領(lǐng)導(dǎo)的業(yè)務(wù)能力，知道不？”

    惠明簡直了，豐玥這幾天怎么幼稚得跟火龍果似的，他看他們兩個就該雙雙攜手進幼稚園深造一下。

    他看著豐玥說：“好了，沒跟你開玩笑，快睡一下，晚上我們還要去送快遞呢，最近鐵圍山的快遞都快堆成山了?！?/br>
    豐玥沒再掙扎，給火龍果了一個得意的眼神，上樓睡覺去了。

    火龍果憤怒不已，它真的是討厭死這個女人了！不揪一次她的頭發(fā)，誓不為果！

    然而下午到了黃泉路上，豐玥怕它被周圍鬼哭狼嚎的幽魂嚇到，把它抱在自己懷里之后，它立刻就忘記了自己的誓言，覺得這個小jiejie好親切，還那么保護它。

    ☆、三十九

    記吃不記打的小火龍果一到鐵圍山就受到了大家的嚴重喜愛，芝小姐幾乎是以一種含到嘴里怕化了的老母親手法捧著它。

    它歪著腦袋看外頭這些奇奇怪怪的鬼，好生新奇，這些鬼個個長得都那么有特色，跟惠明和豐玥很不一樣呢。它興奮不已，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兩條觸手開心地四下亂晃。

    鬼民們聚集在廣場圍攏到豐玥旁邊，一一從她手里領(lǐng)取了快遞，又跟火龍果游戲一會兒，慢慢結(jié)束了聚會。到點了，他們該去看電影了。

    鬼群散了之后，銅豌豆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祖宗啊，你可算來了。藍奶奶說你渡過劫了，現(xiàn)在怎么樣？”

    豐玥把風衣向后一撩，冷酷地說：“你看我怎么樣？”

    銅豌豆很給面子，捧著胸口說：“我的天啊，姑奶奶，你可別耍帥了，我的心都要被你擊中了！那個《黑客帝國》里的萃妮緹，給你提鞋都不配！”

    豐玥深沉地說：“我也這么覺得?！?/br>
    惠明忍不住笑，豐玥每次來陰間，都能極其快速無障礙地轉(zhuǎn)換成一位酷炫的機車少女，這小丫頭片子，怎么還兩幅面孔呢。

    火龍果忽然發(fā)現(xiàn)銅豌豆好像是截至目前為止，它碰見的跟自己身量差距最小的物種，立刻旋著身體飛到銅豌豆頭上，把它腦袋當跳跳床。

    銅豌豆一邊躲一邊跟跟豐玥說：“你看，因為你生病，我都沒敢打擾你，夠不夠意思！革命友誼堅固不堅固？”

    “怎么了？”

    “我跟小甜甜說了，他心疼你，怕你cao心沒跟你說吧。有個黃泉電影傳播審核部的間諜混進來了，我們?nèi)绾翁幹茫欠?，斬立決？”最后三個字拉長了說出來，好像帶著三只飛箭，飽含殺意。

    豐玥笑，“別啊，豆爺你現(xiàn)在真的是威風了啊，閻王爺?shù)墓砟愣几覕?？?/br>
    銅豌豆的頭發(fā)很快被火龍果弄得一團糟，他咧嘴一笑，整個人像只矮胖版的傻狍子，他說：“我不是請示你的意見嗎？”

    “別，你現(xiàn)在是電影院的最大股東和創(chuàng)始人，決策權(quán)都在你手里，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不過這件事，我建議你直接把那小鬼放了，讓它回豐都城參你一本，最好能把那些老朽都薅過來下鄉(xiāng)整頓一番。不過話說回來了，它怎么到的鐵圍山??？”

    “混進商貿(mào)隊跟過來的。豐使，你確定嗎？”銅豌豆遲疑，正色起來，“鐵圍山通往豐都城的路，可是個大秘密。要是放虎歸山，非但路保不住了，商貿(mào)隊怕也得大傷元氣。鐵圍山好容易繁榮起來的經(jīng)濟，又要一夜回到你來之前了?！?/br>
    “咱們這點小動作，要不是上頭的大人物們默許了，能做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只不過不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維持著表面和平罷了。我現(xiàn)在想，那不然就正大光明見光得了。到時候還得麻煩豆爺您，好好建設(shè)鐵圍山。咱們這里的鬼此生都不可能再離開這了，日子能過好點，就過好一點吧?！?/br>
    銅豌豆沉默一會兒，說：“謝謝豐使。”

    豐玥忙擺擺手說：“豈敢豈敢，只要豆爺闊起來不把我忘了就行。”

    惠明聽豐玥老氣橫秋的一番話，心里忽然很受震動。這愿望多么樸實，一點都不圖王霸業(yè)，就只是想讓他們?nèi)兆雍眠^一些，這小丫頭怎么長了這么一顆拳拳為民之心呢？

    那天豐玥祭日之傷再現(xiàn)，吃了火龍果吐出的藥丸之后，惠明又打電話給銅豌豆，轉(zhuǎn)接給藍貓，問了她很多問題。

    小藍知道的是豐：玥當年被鬼眼誤傷，半死不活，鬼眼想辦法幫她保住了一魂三魄，成了半鬼。那時候豐都城正值戰(zhàn)亂，很多鬼覬覦她的魂魄，一時豐玥這姑娘比唐僧rou還受歡迎。

    她從惡犬嶺出來成了半鬼之后就變得很厲害，惡狠狠地收拾了好幾個幽魂，閻羅王無奈把她流放蠻荒之地鐵圍山，其實是變著法子保護她。

    她在惡犬嶺跟銅豌豆見過一面，還救了他，到了鐵圍山銅豌豆十分照顧她，幾乎是拿命在護著她，逐漸就沒有鬼打她的注意了。

    后來閻王用人，豐玥離開鐵圍山，戰(zhàn)亂平定之后再回來，她已是名滿陰間的豐使。

    她從來都沒有記恨過陰間的一切嗎？她本可以在人間繼續(xù)她豐家大小姐的一生。

    原本不知天地興亡不知民生疾苦的富家千金，就這么置之死地而后生，像鳳凰浴火。

    惠明心里的喜歡微酸發(fā)脹，經(jīng)歷了這么多，偏偏還是那個愛流眼淚的小姑娘。

    離開鐵圍山之后，豐玥騎摩托車到豐都城，把她捎回來的電影審核部臥底小鬼丟在街上，徑直開到黃泉大劇院，劇院正歌舞升平，里面一堆堆跳迪斯科的男男女女。

    豐玥看著這排場，立刻不想進去了，對惠明說：“你確定轉(zhuǎn)輪叔幫你問好了？”

    “他說我下次來就清理出來，但沒想到竟然都營業(yè)了?！?/br>
    豐玥聽著里面鼓點分明的音樂，想這個劇院荒廢多年，忽然復(fù)出營業(yè)，主營業(yè)務(wù)還是跳迪斯科，真令人唏噓。

    “走，去找轉(zhuǎn)輪王?！?/br>
    轉(zhuǎn)輪王咬著下唇，眼睛緊緊盯著電腦屏幕，他的游戲已從俄羅斯方塊進化成了超級瑪麗，小矮人每越過一個剪刀狀的草叢，他都要大叫一聲“耶”?；瘕埞蟾信d趣，跳到轉(zhuǎn)輪王肩膀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屏幕，發(fā)出“誒”的驚嘆聲。

    “天王老子來了都得等我打完這一局！”不等豐玥開口，他先堵上他們的話。

    惠明“啪”一聲，打開簇新閃著金屬光澤的筆記本電腦，用誘惑的口吻說：“轉(zhuǎn)輪叔，我?guī)汩_黑啊?！?/br>
    轉(zhuǎn)輪王一個分神，超級瑪麗從磚縫中落了下去。火龍果“啊”一聲，指著屏幕回頭看惠明，眼睛里滲出了眼淚。

    惠明忙抱過它，哄它說：“沒事的，那個不是真的。”轉(zhuǎn)輪王反應(yīng)迅速，趕快配合，又開一局，火龍果瞪著眼回頭看，看到紅衣小人又復(fù)出現(xiàn)，高興地咿呀亂叫。

    它學超級瑪麗在鍵盤上亂蹦，轉(zhuǎn)輪王趁機抽身，撲向惠明的電腦，說：“你哪兒來的這么個小玩意兒？”

    “陽火生的，”豐玥答，“劇院怎么成了迪廳，我覺得你有必要解釋一下?！?/br>
    “哦，反正暫時也不用，能創(chuàng)收就創(chuàng)收，別浪費資源嘛。”

    豐玥氣，“這個格調(diào)立刻就被你拉低了你懂嗎，人家是要辦藝術(shù)氣質(zhì)的演唱會的，你這倒好，給人弄成了個三俗的舞廳。你說你怎么那么沒有藝術(shù)鑒賞力呢？”

    轉(zhuǎn)輪王不在意，“要布置成劇院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你現(xiàn)在就要啊？”

    豐玥說：“老王說了，三天之后就要演出，這幾天你把你的迪廳先給關(guān)了，場地布置好，海報貼出去，再找電視臺還有電臺的jiejie們幫打一下這場演出，萬鬼空巷就算了，起碼劇院要坐滿吧?！?/br>
    “就知道麻煩我！”轉(zhuǎn)輪王吹胡子瞪眼。

    惠明打開游戲界面，說：“叔，辛苦了，我教你玩游戲?！?/br>
    兩局游戲就把轉(zhuǎn)輪王哄好了，第二天豐玥和惠明離開陰間的時候路過劇院，整層樓高的巨幅海報已經(jīng)貼上去了。

    小藍穿著一件紅極了的禮服裙，白皙肩膀手臂從裙子里流出來，松松擺在身后，回眸而笑，百媚橫生。

    往來的鬼都立足觀看，仰望畫報，每個人都被小藍那艷麗流光的眼眸吸引，覺得幾乎要被旋進她的眼光里去。

    艷爛無雙，風華絕代。

    小藍小姐的出道演唱會暨老王先生的告別大會，三天后將在這里舉行。

    豐玥駐足半晌，低低說：“走吧?！?/br>
    三天后，她和惠明抵達鐵圍山。

    把自己徹底關(guān)起來的小藍老王兩口子站在鐵圍山寨口迎接他們。

    老王穿了一身極飄逸的黑色長衫，站得挺拔如松。

    “老王叔，初次見面，幸會?！必S玥伸出手去，沒羞沒臊地想，這老王長得真是絕了，小藍這妮子眼光果然是沒錯的。不過老王這么個尤物，眼瞎成八百度近視都能看出“郎獨絕艷”來。

    老王輕輕碰了下豐玥的手，說：“這么多年，感謝照顧?！?/br>
    豐玥心驀地一酸，扯唇一笑，“這么多年，感謝你把鐵圍山鬼民們的所有珍寶都搜刮一空，還成天兇我?！?/br>
    小藍立刻說：“他那哪兒是兇你啊，是不敢跟你說話，人家自閉，見了外人話都說不出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