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崗位上班時間從早上六點半到八點，一個半小時的工作時長，工資很低，只有一百聯(lián)邦幣，但提供一頓早餐。而且如果運氣好有剩余，工作人員還能把剩下的帶走。

    何勛和好幾個人同時競爭，靠著巧舌如簧臉皮厚加上顏值形象優(yōu)異，拿下了這份兼職。他很快開始了連續(xù)上十個小時夜班，再上一個半小時的短工的忙碌生活，幸好身體底子不錯，他絲毫沒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接下來的日子有條不紊，靠著預支的六百塊聯(lián)邦幣、每日早晚餐的準時供應，以及時不時還有午餐福利，何勛艱難地度過了第一個月。由于最后評定玉米地的抽穗率在22%，何勛和陳升都獲得了一百聯(lián)邦幣的獎金。陳升高興壞了，因為他在這里工作了兩年，還是第一次拿到獎金，為了表示感謝何勛晚上夜班辛苦負責，陳升送了他一雙自己縫制的馬丁靴。

    陳升自然也是有兼職的，他手巧，經(jīng)常趁著白班不忙時給人訂制靴子，一雙能賺一兩百，遇到大方的異能者顧客還能賺到三四百，一個月也能有一千多收入。何勛曾經(jīng)很羨慕，但他看過陳升的手藝后，就打消了跟風的念頭。

    就這樣，第二個月月初時，何勛身上全部資產(chǎn)加起來七百三十塊聯(lián)邦幣，離八千二百的債務還很遙遠，人生依舊艱難。

    而新的一個月，他的工作任務發(fā)生了一點變化，因為玉米開始邁入成熟期，他和陳升多了一項重擔——要保護這些半生不熟的玉米棒不被投機取巧的人偷摘。他和陳升身為普通人，如果遇上異能者自然不是對手，好在異能者一般收入較高，極少有人偷雞摸狗，他們主要防的還是普通人。

    只要抓到一個，政府就會獎勵二十塊錢，何勛有時候恨不得多幾個小偷來給他創(chuàng)匯。

    這天晚上，何勛剛料理完一大批日漸豐腴的玉米寶寶，便倒在一邊瞇眼打盹兒，耳朵卻始終豎起來留神那些可疑的聲響。

    結果，突然一陣巨大的異響轟然傳來，像是什么東西從高空墜毀，整個梧桐鎮(zhèn)都晃動起來。

    何勛驀地睜開眼，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浮起兩朵蘑菇云，一大一小，隔得并不是十分遠。如果何勛沒猜錯的話，那是大型飛船在登錄時發(fā)生意外，在空中緊急解體，然后系統(tǒng)將乘客艙分離出事故艙。但看這兩朵蘑菇云，估計還發(fā)生了二次爆炸，乘客恐怕兇多吉少了。

    兩個小時后，梧桐鎮(zhèn)集合了所有的搜救組員和設備，往出事地點奔去。但眾人都很沉重，因為事發(fā)點方向不太樂觀，途中有個兇險的蟲族老巢，他們要救人就必須繞過去，這樣一來車程就要增加一個半小時了。

    飛船乘客艙墜毀地一片狼藉，銀色的長型艙體此時已經(jīng)變得焦黑，其中機艙的前半截受損最為嚴重，幾乎完全凹陷，這部分倒霉的旅客都被擠壓成rou醬，中間則掛滿了人類的殘垣斷壁，后半截要幸運得多，起碼——尸體完整。

    然而其實后面的旅客不用死的，安全氣囊為他們緩解了墜毀時的晃動，頂多受點輕傷、受點可大可小的腦震蕩，真正害死他們的，是謀殺。

    滾滾塵埃中，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一派閑適地游走在遍地尸體間，男人一身黑衣，頭發(fā)是銀灰色的，很長，正面無表情地掃視著那些慢慢死于自己骨刺下的人，然后那截從手臂延伸而出的骨刺變成了一根針管，扎進某些人的額心，吸食著他們的血rou。

    “真惡心。”女人笑罵道。她前凸后翹，頭發(fā)是罕見的煙熏紫色，烈焰紅唇和婀娜體態(tài)襯得她十分嫵媚。

    男人只吸了幾口，隨即換下一個，嘴上冷冷道：“別廢話，趕緊看看有什么值錢的。”

    女人聳聳肩，開始檢查艙內(nèi)的行李和旅客們的衣物口袋，搜集到不少干糧和納米碳。其中有對看起來十分相愛的中年夫婦，直到死前都還緊緊十指交纏，那婦人長得特別好看，衣著看起來很華麗，可惜女方的衣服被同伴的骨刺直刺胸口，胸前精致繁復的蘇繡都被血染紅了。女人露出惋惜的表情，剛要伸手去搜這對夫婦，突然聽到什么聲響，她停下動作，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只見中部被擠壓得變形的座位之間，卡著一個少年。幸虧他身材還小，居然沒被擠壞，只是他手腳都縮在那點點有限的空間里，幾乎不能動彈。

    那個少年滿臉血痕，咬牙切齒地盯著他們。

    “哥，這里……有個活口?！?/br>
    男人正在陶醉地吸食著，聞言看了過來，發(fā)現(xiàn)是個小孩時不甚在意：“你去?！?/br>
    女人站起身笑瞇瞇地走到少年身邊，剛蹲下身子，那少年突然眼睛閃了閃，緊接著落在女人腳邊的一塊金屬碎片倏地彈起來，猛地戳向她的眼睛。說時遲那時快，男人的另一條手臂突然拉長伸過來，尾端瞬間變成金屬，替她襠下了這波攻擊。

    女人眨眨眼，看著少年道：“原來你是個異能者。“

    少年發(fā)動一次攻擊后就氣喘吁吁起來，不知道是異能太弱，還是受了內(nèi)傷的緣故，總之他現(xiàn)在似乎一點威脅都沒有了。

    “你是什么異能？控制金屬嗎？”女人撿起那塊鐵片晃了晃。

    少年惡狠狠地看著她不說話。

    女人也不生氣，反而被他這雙眼睛引起注意。少年的眼瞳是少見的淺灰色，卻明亮剔透，仿佛好多星星在里面閃爍，眼型還是桃花眼，雖然滿臉血污也看得出這孩子骨相長得非常好。

    “真是個小帥哥，”女人轉(zhuǎn)頭問男人，“估計異能就是控金屬了，合適你嗎？”

    男人一步一步走過來，眼里泛著輕蔑而嗜血的光，語氣沒有一絲溫度：“這種類型對我沒用，而且太弱，殺了。”

    說著，他手指化成五道白骨，面無表情地刺向少年。

    少年驟然緊縮的淺灰色眸子映出了那逐漸靠近自己的五根迅速變得無比鋒利的骨刺……

    第5章 少年

    一雙纖細的手擋在了骨刺前，女人輕聲道：“哥，等等?！?/br>
    男人不耐煩地抽回來：“你要做什么？”

    女人擺擺手，俯下身子，眼神跟少年齊平：“喂，小帥哥，要不要跟我們走？”

    少年卻是充滿仇恨地瞪著她，一聲不吭。

    “沒用，這小子太弱，養(yǎng)著也是累贅。”男人不屑道，“殺了?！?/br>
    女人卻不同意：“哥，看在我懷孕的份上，就別殺小孩子啦?！?/br>
    “……他看到我們動手了，你是想惹什么事端嗎？”男人沉吟片刻，勉強壓下不耐煩，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剛才那對夫婦肯定是這少年的父母。雖然這個小崽子異能弱了點，就算日后要尋仇他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女人笑了笑：“交給我?！?/br>
    說著，她伸手在少年動彈不得地腦袋上點了點：“喂，我們不殺你了喲?！?/br>
    少年的眼神始終兇煞，嘴唇崩得緊緊的，死死瞪著她伸過來的纖纖玉手，恨不得咬它個血rou模糊。突然間，這女人深黑色的眼珠子慢慢變成了熒光紫，一閃一閃的，少年跟她眼神接觸的一剎那，腦中一片模糊。

    有什么奇異的能量，如同不斷放大的漣漪，在一波一波地沖擊著他的腦海。

    女人柔和卻冰冷的嗓音在這時毫不留情地入侵到他的意識：“小孩，你今天看到的都不是真的。真相是你跟隨父母從地球遷徙到這里，飛船卻在登錄時發(fā)生意外，全部乘客喪生，只有你活了下來，你沒有見過我們，一醒來就看見死去的父母……”

    少年皺起眉，似乎很痛苦。

    女人仔細盯著他的表情，心里暗暗吃驚，因為她的催眠并未完全起作用，莫非是身孕導致她能力減弱了？于是她又重復了一遍，但少年的神色還繃著。女人想了想，或許只是催眠“過去”成效有限，她得把這個孩子腦海中的“過去將來”串起來，便問：“小孩，你來這個破星球做什么？”按照他的衣著打扮應該有資本登上級星球的飛船，何苦來這較為貧瘠的新遷徙地。

    少年睜著無意識的眼，蠕動著發(fā)麻的舌頭，模糊回答：“要……去……找……青……苗……哥哥…………再一起……”后面的字眼怎么都聽不清。

    女人也不需要完全聽懂，得到這個無聊的答案后，她重新開始催眠：“好，你和父母來到這個星球，為了找‘青苗哥哥’，但是父母在飛船事故中死亡，全體成員只有你活了下來，你沒有見過我們，接下來你目標明確，就是找那個哥哥，聽清楚了嗎？你只要找他就行，別的你都無所謂……”

    少年的神情終于出現(xiàn)一剎那的空白，之后逐漸平靜，目光呆滯了好幾秒才沉沉睡去。

    女人便知催眠生效，這才站起身來。男人深深看了這個滿臉血污的少年，又瞄了瞄女人的肚子，哼一聲，緩緩收回自己的骨刺。

    直到離去，他們始終都沒注意到自己身后顫顫巍巍地飄著兩根細小的針，就在后心的位置，隨著少年昏迷，這兩根針才無聲無息地跌落下來，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

    六點，何勛跟陳升交接完后便火急火燎地往救濟中心奔去。最近因為新增加了很多外來人口，救濟中心不得不加設了第二個派送點，新的派放點離玉米地略遠，但由于名額少，他們能提前半小時下班，工資卻是一樣的。

    何勛這會剛換上工作服，就聽同事在那里討論昨晚發(fā)生的墜機事件。

    “小何，你聽說了嗎？昨晚墜機了。”

    何勛一邊給眼前的小孩勺了滿滿一碗粥，一邊回道：“嗯，還爆炸了，估計沒有活口吧?！?/br>
    “差不多，只有一個人活著，是個十來歲的小孩，真可憐?！?/br>
    “我伯父昨晚去搜救了，就是他把那孩子挖出來的?！?/br>
    “挖出？”

    “對，那孩子被機艙壓住了，幸虧我伯父是力量異能者?！闭f話的同事外號“大眼仔”，因為眼睛特別大，都有點大得不成比例。他得意洋洋的口氣仿佛自己也有異能似的，越說越開心，滔滔不絕道，“我伯父說那孩子受傷不嚴重，只是因為長時間吸入瘴氣有些中毒，舌頭和呼吸道出現(xiàn)麻痹，不過修養(yǎng)幾天就好了。對了，我還看過那孩子的照片，長得可好看了，跟娃娃似的，我還有照片呢你們要不要看啊?！?/br>
    他把手環(huán)上的照片釋放出來，一群人紛紛圍過去，不住嘖嘖稱贊，又忍不住長吁短嘆地惋惜他失去雙親。

    何勛沒湊這個熱鬧，專心地給小孩和老人們派送食物。反正長成什么樣兒跟他無關，他自己就很帥了= =

    “估計過幾天就來我們救濟點領食物，這孩子叫啥呀？”有個女同事好奇地問。

    “我想想，反正是姓陸的，叫陸……陸，陸什么來著？”

    何勛聽到這個姓氏，眼皮一跳，心提了起來，回憶起自己摸到的那塊偉人石，再算算時間，如果是陸囂同志的話，也正好是個孩子的年紀……不會就是他吧！

    大眼仔吭哧半天，終于手一拍，想起來了：“叫陸契！”

    何勛頓時松了口氣，他就說嘛，怎么可能那么巧。再說就算是陸囂他也沒什么好怕的，野史上不是記錄這倆人其實沒見面嘛。

    何勛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后，今天下班得早，他去了一趟集市。

    梧桐鎮(zhèn)小是小了點，人口卻挺密集的，因此衍生了許多細小而豐富的商業(yè)活動，是個有活力的生機勃勃的小鎮(zhèn)。何勛在集市里逛了一圈，先邁進一家首飾鋪，他打算把耳朵上的那枚耳環(huán)賣了。

    雖然一看就不是凡品，但老板的估價還是把何勛嚇一跳，他本以為饑荒時代首飾都不值錢了，沒想到奢侈品依舊很有市場。

    “兩萬聯(lián)邦幣，您要賣嗎？”

    何勛快速點頭：“賣?！?/br>
    打金的師傅仔仔細細地在他耳上觀察一番，然后拿起一根細如發(fā)絲的工具在那環(huán)上摸索，幾分鐘惋惜地搖搖頭：“小哥，你這個取不下來?！?/br>
    何勛摸了摸耳垂，不解地問：“為什么？我可打算把這好東西賣給你的?！?/br>
    “我也想要啊，但你這耳環(huán)有鎖，只能用專門的鑰匙才能打開?！睅煾禂倲偸?，“鎖子太精細了，以我的技術撬不開，而且材質(zhì)很硬，強制掰開的話，你這耳環(huán)就壞了，壞了就不值錢了懂嗎？”

    何勛皺起眉：“你再幫我看看？”

    “看很清楚了，估計去大一點的基地有高手解得開，“師傅不是很確定地敷衍道，“你這誰給的？這么精巧的飾品造價不菲?！?/br>
    何勛心想可能是何青苗父母給的吧，便讓老板拿放大鏡看看有什么特殊字符在上面。

    老板說上面有hqm幾個字母，顯然就是何青苗名字縮寫。

    賣不掉這耳環(huán)，何勛只能作罷，仿佛看到大把鈔票在眼前呼嘯而過，而他只來得及聞一口泛著銅臭味的前調(diào)就沒了，撩得他郁悶得慌。

    出了首飾鋪子，何勛又輾轉(zhuǎn)到農(nóng)牧產(chǎn)品區(qū)的小攤販。

    那些鮮亮的水果和蔬菜很誘人，不過何勛卻忽視掉它們，走到了賣種子的攤子面前。這個時代的種子培育得已經(jīng)跟古代地球時期很不一樣，拿水稻來說，如果沒有衰化反應，一粒水稻種子可以收割八季。因此種子體積都比較大，而且價格貴許多，往往是按一粒一粒賣的。

    集市有兩家攤子賣種子，一家種子很飽滿，粒粒鼓鼓囊囊的，泛著光澤，但是賣價昂貴；另一家的種子要差一點，估計是陳種，看起來有點干癟，價錢比那家便宜百分之三十左右。但貴的那家生意更好，因為普通人的種植技術有限，擔心買到差的竹籃打水一場空，干脆貴點就貴點了。

    何勛之所以這時候買種子，一是有點點余錢，二是他手指上的泉眼已經(jīng)結出一滴泉水，可以開始著手培育自己的植株。

    暫時的窮人未來的土豪——何勛走到了便宜的那家，小販子很熱情地招呼道：“老板要點什么種子？”

    “寬葉韭菜?！?/br>
    小販子把兩個小格抖抖，寬葉韭菜是細長型黃色種子：“二十塊一粒，您要多少？”

    何勛皺起眉：“這么貴？”

    “老板您別嫌貴啊，隔壁還賣三十呢，這種韭菜都是能收獲四季的，買回去精心養(yǎng)養(yǎng)，一粒種能長半斤一季，四季不就兩斤啦？市場上一斤菜都要六十呢~”

    何勛只是笑笑，如果這么容易，哪里還有人會買死貴死貴的成品菜？衰化反應作用下種子的發(fā)芽、生育、成熟都是重重考驗，一株韭菜的長成都不知道耗費多少粒種子了。更別說還有肥料，藥水的支出，普通人沒兩把刷子，買種子至多只能保本。

    何勛不做聲，在那兩格子里挑挑揀揀，選了十來粒品相更差的種子，嘴里嫌棄道：“這種的也好意思賣二十塊嗎？”

    小販子苦著臉看他手里確實不怎么好看的種子，底氣不足道：“放心，發(fā)芽沒問題的。”

    何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臉“我就看你怎么賣得出去”的表情。

    倆人大眼瞪小眼兒，最后小販子被他老神在在的表情打敗了，撓撓頭：“行吧，這些你要的話，打五折，不能再少了?！?/br>
    何勛滿意地挑揀出來數(shù)了數(shù)，一共二十五粒，總計二百五十聯(lián)邦幣，末了他又嫌棄二百五難聽，硬是讓小販子便宜十塊給他。小販子從米見過這么會砍價的主兒，自覺段位不夠，只能同意，還給他用盒子裝好，何勛正要拿著盒子走，眼角余光看到他的攤子邊上擱著一個袋子，敞開的口裝著一些極度干癟、甚至變了色的種子，便問：“那些是？”

    小販子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哦，你說這些啊，都是陳種，放太久了，基本上發(fā)不了芽，難道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