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貞抱著晚照，用寬寬的袖子遮住女兒免得她受風(fēng)，靜聲吩咐聞聲聚集來，一眾呆滯的人：“建蘭去拿條被單來，張氏去東廂準(zhǔn)備熱水，箬竹去廚房要一碗姜湯，墨竹紫竹扶綠萼起來給她倒杯茶壓驚?！?/br>
    建蘭醒過來連忙跑去套間，張氏原本在東廂收拾怡兒的東西，聽見喊大小姐落水才連忙趕過來，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也火燒屁股般往回折。

    雜亂的屋子又變得有條不紊，綠萼喝完茶才心有余悸的開口：“奴婢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落水，只是領(lǐng)夫人的命，沿路去程先生的聽雪院迎接大小姐，結(jié)果……”

    說道這里綠萼眼睛發(fā)直，臉色變得煞白：“奴婢看見……”

    第113章 震怒

    怡兒已經(jīng)裹上被單, 頭也用布巾包好重新回到春花懷里，藏在她娘懷里抽泣。春花抱著怡兒坐在上首，一邊輕拍安撫一邊滿臉急怒問綠萼：“你看見什么了？香兒呢？”

    香兒和麥子都是春花娘給春花的陪嫁丫鬟, 在夫人府的下人中論資歷算是元老。春花喜歡她性情活潑，撥給怡兒做了大丫鬟, 在一眾仆從丫鬟中很有體面。

    綠萼前襟袖子全部濕漉漉，顯得皺皺巴巴凄凄慘慘，一張小臉煞白臉嘴唇也變得顏色慘淡：“奴婢沒看見香兒, 只看見五爺在水里抱著大小姐叫喊。”

    “那你自己跑回來，五爺人還在水里！來康呢？”怎么還有周清嗣的事情，春花愈發(fā)焦急, 直接抱著怡兒站起來“建蘭快去通知護院去水榭撈人！”

    “沒、沒”綠萼也跟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起來“奴婢當(dāng)時見了什么都顧不得, 先趴在岸邊把大小姐抱出來?！?/br>
    因為周清嗣里岸邊稍遠幾步, 綠萼還算臨危不亂, 用腳勾住岸邊柳樹整個上半身撲到水里, 伸長胳膊才抓住怡兒。這也是為什么, 她前襟和袖子都濕了的原因。

    “奴婢抱住嚇呆的大小姐, 不遠處有被五爺驚動的護院跑過來, 奴婢才抱著小姐沖回來, 估計五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撈上來了?！?/br>
    還好、還好, 春花一顆心總算安穩(wěn)一點，就是周清貞眉目也放松了些。安穩(wěn)過后春花震怒, 連聲吩咐建蘭：“立刻命人在府里搜尋香兒、來康, 一旦找到捆來見我, 如果府里沒有立刻去順天府報逃奴。”

    大堂內(nèi)外的丫頭婆子嚇的渾身一激靈，夫人府有吳mama制定的整套規(guī)矩，只要按著規(guī)矩來日子很好過。春花和周清貞對下人一向和善，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見春花發(fā)怒要捆人，更可怕是報逃奴。

    一旦定為犯事逃奴那這輩子就完了，不是賣到黑窯就是賣成苦力，甚至可以打死不論。

    “……是”建蘭心咯噔一下，然后面向怡兒小心的問“香兒可曾去接大小姐？”

    所有人都看向春花懷里的怡兒，她好端端怎么會和周清嗣掉到水里？春花卻沒時間問這些，周清嗣還不知道怎樣呢。

    春花抱著怡兒站起來吩咐建蘭：“你只管帶著丫頭婆子滿府去找，我先去看看五爺?！贝夯ㄆ饋?，另一邊的周清貞跟著起來，他擔(dān)心春花抱著孩子太累：“晚照剛受過驚嚇，jiejie在這里陪著就好，清嗣那里我去看?！?/br>
    春花正在猶豫忽然聽外邊傳來雜七雜八的亂聲：“快、快、快”

    “讓一讓、讓一讓”

    “夫人呢，夫人在不在！”

    跟這些火急火燎的聲音一起，還有雜雜踏踏急匆匆腳步聲，門口的幾個丫頭婆子閃開，然后就見幾個護院不知在哪卸了一塊門板，把渾身濕透面色爆紅的周清嗣抬進來。

    放下門板，領(lǐng)頭的李勝拿袖子擦擦額頭汗珠，喘著氣急忙說：“夫人趕緊給五爺叫大夫，五爺情形不對。”

    不必春花開口，周清貞對聽說出事趕來的如意吩咐：“拿我的名刺，立刻去同春堂請先生過來，就說……”

    周清貞看了一眼地上的周清嗣，胸膛憋進一口氣聲音冷淡：“就說內(nèi)陽不泄外寒禁錮情形危機，立刻縱馬前去?！?/br>
    縱馬前去……能讓一向溫和淡然的主子說出這樣話，如意心口一縮拱手轉(zhuǎn)身撩袍急奔。

    胡雅卿有些訝異的看了周清貞一眼，沒想到他竟然通醫(yī)理。正廳雖然寬闊可是這會丫鬟婆子護院，再加上堂中間生死未卜的周清嗣，難免有些擁擠。春花不管別人，焦急的問周清貞：“現(xiàn)在怎么辦？”

    周清貞輕輕舒口氣一項項吩咐：“建蘭帶兩個婆子和紫竹立刻滿府找人?！?/br>
    “是”

    “李勝去東廂看張奶娘給大小姐的熱水準(zhǔn)備好沒，如果準(zhǔn)備好了，抬去西廂給五爺沐浴?！?/br>
    “是”

    “初陽還小不適合在這里，奶娘帶他去大小姐屋子?！?/br>
    “是”

    不一會屋里人退散干凈，胡雅卿趁機想要告辭卻被周清貞留下，怕在有事情人手不夠。張奶娘還算麻利，剛準(zhǔn)備好熱水恰好給周清嗣用上。

    來康不在周清嗣又是昏迷，周清貞不放心別人，準(zhǔn)備親自領(lǐng)人給他洗熱水澡，李勝幾個剛抬起周清嗣，箬竹提著食盒進來。

    “夫人，姜湯熬好了?！?/br>
    春花連忙看向周清貞，焦急道：“先給清嗣灌一碗?！?/br>
    周清貞看著臉色紅到幾乎滴血的弟弟，垂下眉目語氣淡淡：“姜湯是驅(qū)寒之物，清嗣內(nèi)陽遭遇外寒擁堵不出，體內(nèi)依然陽盛不能喝?！?/br>
    周清貞跟著幾個抬著周清嗣的護院去了西廂，屋里只剩下抱著怡兒的春花和胡雅卿，還有綠萼，跟三個竹。

    春花吩咐楠竹照顧綠萼喝一碗姜湯，然后下去梳洗換衣裳，自己給怡兒喂了一碗姜湯，看著女兒臉色變紅額頭冒汗，她才舒口氣問道：“怡兒，你怎么和五叔掉到水里了，香兒呢？”

    “香兒jiejie被……”怡兒一句話沒說完，錢氏啼哭的聲音傳來：“我的兒啊我的命根子，你咋樣了，倒是應(yīng)娘一聲。”

    從綠萼把怡兒抱回來到現(xiàn)在不過一刻鐘，錢氏倒是知道的挺快的。春花冷下臉吩咐箬竹：“去迎一迎老夫人，就說老爺正帶人給五爺泡熱水，讓她安生些。”

    錢氏總算忍住啼哭滿臉淚痕，驚慌失措：“清嗣怎么樣了，他好端端的怎么會掉到水里，那孩子傻是傻可向來聽話，怎么會去玩水？”

    這事春花還不知道，倒是怡兒知道：“怡兒在水榭邊玩，五叔忽然從四進院子沖出來，直接哇哇叫著跳到水里……”

    怡兒的話還沒說完，錢氏看著渾身包的嚴(yán)實的小姑娘，忽然變臉怒斥：“一定是你貪玩掉到水里，清嗣為了救你才落水的！”

    “沒有”不用春花開口，怡兒激動起來“怡兒才沒有掉到水里，是五叔跳到水里怡兒為了救他，才被他拖累進去的?！?/br>
    怡兒玩水的地方離周清嗣跳水的地方，尚有二三十丈遠。小丫頭原本折了柳枝在水面上拍打玩，看見周清嗣在水里折騰，捉著柳條去救人，結(jié)果自己拖累進去。幸虧周清嗣傻歸傻，卻知道人不能淹水，所以抓住怡兒后一直抱著她，就是不停的難受怪叫。

    錢氏恨得眼睛能滴血：“說來說去還是為你個丫頭片子，要是因為你我的清嗣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要你拿命來抵！”

    那副猙獰的樣子實在駭人，春花護住女兒把她的臉捂到自己懷里，冷冷開口：“老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春花冰冷的聲音讓錢氏怒火熄了些，可是事關(guān)周清嗣錢氏絕不肯退縮，直直頂回來：“忘了什么，忘了靠你養(yǎng)？就算靠你養(yǎng)清嗣有什么意外，我就是豁出去一條命，也要你們不能好過?！?/br>
    胡雅卿眉頭微微一皺，這岳母實在拎不清，事情還沒水落石出，這會兒根本不該兇三嫂，真要關(guān)心兒子難道不是去西廂親自看著？

    春花冷笑：“老夫人忘了水榭最深處才五尺，更何況他不過是在岸邊最多四尺出頭！”

    是了，水榭的水絕不會把周清嗣淹出毛病。

    錢氏一噎，最后猶自不服氣的瞪了春花懷里怡兒一眼。

    大廳里安靜下來，春花見女兒神色好一些，讓箬竹叫來張奶娘，吩咐道：“等第二桶熱水燒好，給大小姐好好泡泡，然后你和初陽奶娘就帶著他們在東廂用晚飯，今天府里事情多，不許邁出這院子一步?！?/br>
    “是”張奶娘欠身，然后向前抱過怡兒。

    春花又吩咐箬竹和墨竹：“你們兩個跟著大小姐大少爺，必要一眼不錯的看著，明白？”

    “是”兩道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兩個女孩一起欠身然后跟著張奶娘走了。

    屋里頓時只剩下春花、錢氏、顧嫂子和胡雅卿。春花對轉(zhuǎn)頭對胡雅卿無奈：“以前家里沒有這么多下人，倒從來不覺得人手不夠，如今一院子丫頭竟然覺得還是不夠用?！?/br>
    胡雅卿看春花周圍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一個不在，笑道：“按三嫂這樣的品級，四個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再加若干小丫頭才合適。”

    那得花費多少，春花正欲說話，門外走進原本應(yīng)該在紫槐院的周長安，領(lǐng)著桃紅、香兒、還有后來新添的小丫頭柳綠。

    周長安臉色煞白直直雙膝跪地：“嫂嫂，五哥怎么樣了，怡兒要緊嗎？”

    不過十歲的柳綠跪在后邊渾身哆嗦，強忍著抽噎?？吹较銉捍夯佳劾淠骸澳悴桓笮〗?，跑去哪里了？”

    香兒被問得渾身一震，眼淚嚇的斷線珠子般往下落，一句話不敢說。

    春花轉(zhuǎn)眼盯住周長安：“看來三姑娘是知道什么了?！?/br>
    周長安跪在地上肩膀微微一顫，嘴唇再三噏合終于開口：“……長安明天就要嫁人，不想五哥十七八歲還不知人事，不能留下一男半女……”

    周長安想明天她出嫁，就算計讓周清嗣開葷，好歹留下一男半女她再使點力，春花就沒法在拒絕給周清嗣成親。到時候她母親晚年有靠，她也能多個撐腰的娘家嫂子和侄子。

    算計的很好，連人選都提前說服，就是香兒。夫人府大大小小的丫頭，年紀(jì)合適的只有綠萼、建蘭、香兒和她自己的大丫頭桃紅。

    桃紅是周長安的大丫頭，要是和周清嗣有什么，一則周長安臉上難看，二則桃紅是她給馮家公子預(yù)備的通房自然不行。

    綠萼建蘭面前周長安根本不敢漏口風(fēng)，倒是香兒這幾年伺候大小姐，常去紫槐院。周長安為了討好怡兒，對香兒也是另眼相看，長給些小恩小惠關(guān)系不錯。這次也是拿杜芍藥做例子，看人家也是丫頭出身，如今貴為姨奶奶，眼看要和閨女出去享福，一輩子擺脫奴才身份。

    香兒也是自己心動，滿府里只有周清貞一個成年男主子，可是這個連想都不用想。大小姐年紀(jì)太幼，她等不到做通房那一天，香兒也想飛上枝頭，就這么和周長安一拍即合。

    春花聽得只冷笑，轉(zhuǎn)頭對胡雅卿開口：“麻煩四姑爺把香兒捆了等待發(fā)落。”

    “夫人、夫人，奴婢知道錯了，夫人求你看在我是劉老夫人給你的陪嫁份上，饒了奴婢這一會?！毕銉簢樀牟煌？念^。

    后邊的柳綠嚇的哇哇哭，春花冷冷開口：“順便堵了嘴，先扔到院子里，柳綠要是再哭一樣下場?！绷G嚇的哭聲戛然而止。

    錢氏聽得目瞪口呆，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哥根本不能人道，你……”

    周長安眼淚直流：“我……我……我上次……”準(zhǔn)備的藥一直都在。

    錢氏想起過年時，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兒：“你最后還是給你哥下藥了！”

    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一窩子！春花冷冷的臉上，眼里全是怒火：當(dāng)你明天出嫁我就拿你沒法子？

    胡雅卿處理好轉(zhuǎn)身聽到錢氏的話，渾身一寒幸虧自己沒娶周長安。

    春花看見胡雅卿轉(zhuǎn)身到門口，直接吩咐：“四姑爺你去一趟馮家，就說周門不幸養(yǎng)女不肖不足婚配，馮周兩家婚事取消，過后夫人府會退回所有聘禮，馮家所有損失夫人府一力承擔(dān)?！?/br>
    “什么！”錢氏驚得站起來，周長安嚇軟在地：“嫂嫂，你不能……”

    胡雅卿不理會這兩個人，倒是為難別的：“如果人家問起來？”

    春花坐的挺直，猶如一桿標(biāo)槍，面色十二分冷凝：“照實說?！?/br>
    “嫂嫂！”周長安連跌帶爬拉住春花裙角“嫂嫂我知道錯了，我不過是下了一點□□，怡兒那里也是意外，我安排柳綠看著的，誰知道她貪玩去撲蝴蝶才……”

    春花看都沒看滿臉淚的周長安，對還站著的胡雅卿開口：“去吧?！?/br>
    “是”胡雅卿拱手離去，錢氏急了滾圓的身體沖出去追人：“四姑爺?shù)鹊取?/br>
    周長安呆滯的看著人離開，她娘根本無能為力。完了……完了……這輩子完了……她的心沉入冰湖，呆愣愣看人遠去，周長安猛然回頭悲憤欲死：“嫂嫂這明明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阻攔給哥哥娶親，我怎么會出這樣的下策？怎么會有這么多事情！明明是你怕五哥分家產(chǎn)，要絕五哥后嗣，如今你還要置我于死地，好！”

    周長安瞄準(zhǔn)桌角，狠狠開口：“那我去死讓你稱心好了?！?/br>
    說完話周長安猛然像離弦箭般，撞向尖銳桌角。

    第114章 持心

    周長安快春花更快只見她抬腿一腳, 直踢得周長安骨碌碌連翻帶滾, 一直到桃紅跪的地方才停下來。春花從椅子上站起來, 快步走到周長安面前蹲下。

    “只為一己私利膽大包天, 不顧同胞兄弟身體殘疾妄自下藥?！贝夯ㄅ饓涸诒涞难劬铩澳闳鐒偛欧愿廊缫饪v馬求醫(yī), 讓他告訴大夫說你五哥：內(nèi)陽不出外寒禁錮情形危機?！?/br>
    最后幾個字春花幾乎是從牙縫里一個個蹦出來，周長安鬢發(fā)散亂滿臉淚痕，聽到這幾個字愕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春花，沁出的淚水仍掛在眼角。

    春花起身冷冰冰丟下幾個字：“要死要活等大夫來看了再說?！斌@慌失措回來準(zhǔn)備求春花補救的錢氏, 聽完這幾句話在門口直溜溜軟到地上。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春花沒理會被顧嫂子七手八腳扶起來的錢氏，自回右邊椅子上坐下：“都給我安安生生呆著，任何事情等大夫看過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