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這些假設(shè)存在于喬越的潛意識里,催促他趕緊想辦法找人,他看向滿心忐忑站在旁邊的傭人,問:“我媽人呢?” “回二少爺話,太太上帥府打麻將去了?!?/br> “那大哥呢?” “大少爺這幾天回來都晚,好像挺忙。” 喬越就點點頭:“我回房歇會兒,他們回來你立刻通知我。” 傭人彎腰點頭,看喬越當(dāng)真起身邁開腿走了,又把人叫?。骸岸贍斈唇裉斓乃??” 藥啊…… 味道怪怪的,他不想喝。 喬越回房去了,他關(guān)上門,走到臨窗那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托著頭想事情。這世界沒有電腦也沒有網(wǎng)絡(luò),要找人真是大海撈針,喬越不敢把事情想得太美,他目前第一指望老婆人在羅大帥的轄地,要是就在南省,并且還是大戶人家小姐就好了,這樣打聽起來容易。假如不是,又該怎么辦? 他知道老婆的名字,還不夠。 他猜想模樣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可知道長什么樣又如何?影像在腦子里,又不能直接提取打印。 喬越看到房間里那張原木色桌子上擺的紙筆,他離開沙發(fā),坐去桌前,擰開筆帽就想試著描繪老婆的長相,他看起來特別認(rèn)真,表情甚至可以說虔誠,要是有人站在旁邊看他這個全神貫注的側(cè)臉,那真是英俊得發(fā)指,當(dāng)你移開目光,去看他畫在紙上的東西…… 這該怎么說? 就像是在擺拍,人是帥的,作品二級殘廢,他筆下的老婆就和幼兒園小朋友用蠟筆畫的爸爸mama一樣。 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是努力沒有回報。 喬越認(rèn)真畫完最后一筆,把紙放在桌子中間,自己退遠(yuǎn)一些,想看看能不能認(rèn)出。他這邊擰起眉心看著呢,就聽見有人在敲門:“兒子你在不在?媽進來了?!?/br> 敲門聲停下之后,房門就被打開了,進來的正是穿著墨綠旗袍的羅金蓮,她一邊往喬越那頭走,一邊講回來就聽說他在找人,問怎么了,“聽小梅說你藥也沒吃,媽怎么跟你說的?天塌了也得先吃藥?!?/br> “……藥不好喝?!?/br> “好喝還能是藥?”羅金蓮將手搭在二兒子肩上,語重心長問,“兒子啊,你說說又是什么事讓你不高興了?” 類似這種事一年總會來幾次,他平常也嫌湯藥味道古怪,嫌完還是會喝,要是哪天不肯喝,不是誰惹著他,就是看什么東西不順眼心情壞了。羅金蓮很有經(jīng)驗,看喬越張了張嘴,還先叫個暫停,招呼傭人端紅茶上點心來,準(zhǔn)備坐下來聽他講。 接下來,喬越眼也不眨就編出個誰聽了都得噴茶水的故事。大概是說他午后睡了一覺,就做了個夢,夢里他都結(jié)婚了,老婆又溫柔又漂亮,兩人特別處得來,醒了之后他就想去找老婆,又不知道該怎么著,就想讓媽和大哥幫幫忙。 羅金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坐在沙發(fā)上,直愣愣盯著二兒子,因為一動不動的時間太長,她都快石化成立在喬府大門口那兩尊傻獅子。 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她放下準(zhǔn)備往嘴里送的小蛋糕,問:“兒子你……真睡醒了?” 喬越就一聲不吭看了他媽一眼。 這要是耐摔耐打的大兒子,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噴,想到站在面前的是小越,羅金蓮費老大力氣忍住了。 她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開玩笑說:“兒子來跟媽說說,我兒媳婦叫什么名兒?” “姓郁,郁郁蔥蔥的郁,單名一個夏?!?/br> 羅金蓮:…… 好家伙!還真讓他把名字編出來了! “那是哪家的?長什么樣?” 喬越想了想說夢里面一開始就結(jié)婚了,不知道老婆是哪家的,長得很好看,眼睛特別清透水靈,皮膚很白,鼻子小巧可愛,嘴巴紅潤潤的甜得很……在對郁夏的勾勒之中,喬越充分展現(xiàn)了自己貧乏的詞匯和貧瘠的表達,除了大大的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就沒別的詞兒了,根據(jù)他這個刻畫,羅金蓮覺得隨便逮個大家小姐出來都能對上,看她聽得云里霧里滿身絕望,喬越想起自己剛才畫了老婆的肖像畫,他跟著就從桌上取來,遞給坐在沙發(fā)上的媽。 這是一幅鋼筆速寫人物圖,可以大膽斷言,就算郁夏本人來看,都鐵定認(rèn)不出是自己。 羅金蓮懵得更厲害,她盯著那幅圖看了半天,問說這是什么? 喬越還有點不好意思,說:“是我老婆,畫得不好,不過大概就是這樣。媽你見過的人多,看得出來是誰?” 得虧沒有心臟病,不然聽完這句都該送去搶救了。 羅金蓮把那幅畫擱在桌上,抬起手來捏了捏鼻梁,感覺緩過來一點才說:“兒媳婦要是長這樣,媽給你保證,咱們南省的大戶人家里一定沒這么個人……” 這已經(jīng)超越好不好的范圍了,要羅金蓮說,哪怕讓小轎車撞一下都不至于這么磕摻。 喬越也很沮喪,他剛才還有點精氣神,這會兒就跟車胎漏氣一樣,完全蔫了下去。羅金蓮本來覺得他在逗趣,做夢還有人當(dāng)真?看兒子表情都垮了,這才驚覺問題嚴(yán)重。 她本來端著紅茶杯子在嗅香氣,正想喝一口,余光瞥見兒子滿身沮喪,茶都喝不下去了。 “小越你當(dāng)真的?” 喬越一臉嚴(yán)肅看著他媽,點點頭。 “可那是夢,夢里都是假的,就算讓你舅舅把三省翻個遍怕是也找不出這個人。” 喬越特別固執(zhí),說他老婆是真的,還試圖讓羅金蓮知道他老婆多溫柔漂亮。 羅金蓮:……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兒子這要不是還沒睡醒那就是睡傻了,要是喬深睜眼說胡話,羅金蓮直接上手就往他后腦勺上拍一巴掌,拍也得拍清醒了。偏偏犯傻的是二兒子,大夫都說小越身體弱,要好生喝藥并且少生氣少傷心。 他現(xiàn)在認(rèn)死理了,說也說不聽? 這怎么辦? 羅金蓮眼睜睜看他把那幅好像出過車禍的肖像畫收起來,慎重的夾進相框里,放在桌上。看兒子這么犯病,她連該怎么勸都不知道,好在沒愁多久,就聽見汽車的聲音,喬天鳴和喬深一前一后回來了。 他倆都領(lǐng)著軍務(wù),喬天鳴是師長,而喬深人年輕資歷尚淺,如今還是營長,管著有幾百人。兩人回來就覺得奇怪,燈亮著,怎么沒見著人?正想問太太上哪兒去了,羅金蓮就從樓上下來,她走得挺急。 喬天鳴正要迎上去,就聽見羅金蓮說:“怎么這么晚回來?你們父子兩個就知道忙軍務(wù),也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家里?!?/br> “怎么今兒個跟吃了□□似的?小越人呢?小蕓又上哪兒去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羅金蓮就忍不住想捂住胸口,她胸悶。 “小蕓在帥府,說今晚和敏珍睡,不回來。小越他鬧脾氣呢,也不吃藥,非說要找人?!?/br> 喬天鳴早猜到了,能讓太太急成這樣的也就小越,現(xiàn)在還不止,喬深聽她說完也緊張起來。 喬深平常就板著臉,看表情還看不出,他聽羅金蓮說完就叫了小梅過來,問藥呢?小梅趕緊把新鮮熬出來那一碗端過來,喬深接過就往樓上走。開門進房間直接把藥碗擱在喬越面前,讓他喝掉。喬越?jīng)]伸手,他抬頭盯著喬深看,喬深在這個弟弟面前最沒原則,看他這么清瘦臉色又蒼白就忍不住心軟,就承諾說:“你喝藥,我?guī)湍阏胰??!?/br> 就因為這句話,喬深跟著也經(jīng)歷了被抽象派人物速寫支配的恐懼。他盯著玻璃相框里那幅據(jù)說是小弟親手創(chuàng)作的肖像畫看了半天,硬邦邦的夸了他一句,說畫得很好。 他又倒了一杯溫水過來,讓喬越漱漱口,才說:“這幅畫是好,不夠客觀,過兩天哥給你找個專門畫像的來,你口述,讓他描一幅。” 這倒是好! 剛才做啥都提不起勁的喬越就高興了,還問喬深說:“哥我問你,我們南省有沒有姓郁的大戶人家?有沒有個小姐叫郁夏?” 喬深只知道大帥麾下軍官沒有姓郁的,別的他沒關(guān)注過,不過也沒關(guān)系,他抬手在喬越頭頂拍了拍,說不用擔(dān)心,只要有這個人,掘地三尺也會挖出來。 喬越抬手拍掉他哥的爪子。 “夏夏當(dāng)然存在了,她是我老婆?!?/br> …… 喬府二少爺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挺好伺候,他很安靜,平常喜歡看書,有時也寫點什么。這么犯病還是頭一回,前后幾天時間,包括喬府、大帥府甚至消息靈通的大戶人家都聽說了,聽說喬二少在找人,是圓是扁是什么情況外人就不清楚,只有親近的兩家知道,那天喬越做了個夢,他看上了夢里的老婆,非要找人。 這事說荒誕真的荒誕,說滑稽也真的滑稽,哪怕戲文里都少有這么精彩的段子,偏當(dāng)面誰也不敢笑話,誰讓犯病這人是羅大帥最喜歡的外甥。 羅大帥忙得很,出去得管著南、榮、廬三省,得同其他軍閥勾心斗角,回來還有好幾房姨太太等他。起初只聽說小越要找什么人,就吩咐配合,要找就給他找唄,后來才知道小越找的是做夢夢見的老婆,甚至還讓喬深請了畫匠回來,折磨人家至少兩三天,終于完成了一幅據(jù)說有七成相似的肖像畫。 那畫羅大帥看過了,是漂亮。漂亮歸漂亮,就是誰看著都挺眼生,沒人認(rèn)識。 帥府那幾位姨太太都參加過不知道多少舞會,城里有頭有臉的太太小姐她們基本全看過,一個也對不上。又聽說這位小姐姓郁,大帥府還請了妙春堂的郁太太過來說話,問她家中有沒有這個人,郁太太仔細(xì)看了,說沒有。 郁這個姓本就不常見,在南省,點得上名的只有妙春堂這一家,他們開藥鋪的,仁心仁義很受尊重。 郁太太看了畫像說沒有,帥府這邊不死心,說這位小姐單名一個夏,夏天的夏,讓她想想親戚里頭有沒有。 聽到這話,郁太太手上一抖把茶水都打翻了。 她臉色變了幾變,在邊上人的追問之下才道出一樁舊事,說她二弟有個閨女,很小的時候走丟了,那閨女也叫郁夏。 “那人呢?找到?jīng)]有?” 郁太太搖頭。 “有沒有音訊?” 郁太太也說沒有。 當(dāng)時一起出門的有好幾個,唯獨丟了夏夏,也因為這個事情,家里有段時間氣氛很僵。郁家找了郁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消息,后來哪怕沒放棄,也不再提起,甚至不抱什么希望。大家都把這個事情放在心里,看起來生活又恢復(fù)正常,實際影響已經(jīng)產(chǎn)生。 郁夏走丟的時候特別小,只有三四歲,她本來和她哥在一塊兒,他哥郁時清那會兒七歲,也是活潑好動的年紀(jì),就因為沒牽住meimei一松手把人給弄丟了,他爸怨他,他媽怪他,人剛丟的時候他受了許多責(zé)備,哪怕后來都說不是他的錯,不怪他,他還是過不去心里的坎兒。 就是那次以后,時清就不愛說話,他特別刻苦鉆研醫(yī)術(shù),就是想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多積德讓不知道流落到哪兒的meimei得些福報。 聽說喬二少要找的小姐叫郁夏,歲數(shù)也差不多,郁太太就坐不住。她從大帥府回來就在屋里來回踱步,又惱自己沒多問兩句,不知道他們在找的是不是二弟走丟的女兒,也不知道他們找人是為什么。 …… 喬深那邊已經(jīng)安排人手找去了,哪怕他至今也不相信夢里的人能在現(xiàn)實里面找到,答應(yīng)小弟的總得要辦。 帥府那邊,閑著沒事就搓麻將的姨太太們也在幫忙,她們幫忙將南省有頭有臉的太太小姐篩了一遍,都沒有。按理說這么多天折騰下來都沒找到人,勁頭怎么也該過了,喬越?jīng)]有。 因為不需要他親自去排查,他就用重逢之前這點時間來提升自己了。 他第一是想學(xué)兩手拳腳,這個東西到什么世界都有用,可現(xiàn)在這個身體條件不允許,就只能跟著喬深練槍。他這幾天都在打靶練準(zhǔn)頭,達到指標(biāo)才會歇口氣想想老婆,問問找人的進度。 包括羅金蓮在內(nèi),人人都當(dāng)他是一時發(fā)瘋。 事實證明不是的。 正因為不是,反而有更多人期待他最終能把這個郁小姐找到,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喬二少迷得團團轉(zhuǎn),要說就是做夢見到的?不可能!事情一定沒有那么簡單! 還有幾個太太在心里犯嘀咕,說這個郁小姐要真是大家閨秀還好,萬一出身來歷上不得臺面,那才有意思。到時候喬越說要跟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喬天鳴和羅金蓮能不能同意。 這南省啊,眼看著就要熱鬧起來了。 @ 攪渾了南省一池水的郁小姐在做什么呢? 她已經(jīng)在永福百貨上了好多天班,也證明了應(yīng)聘當(dāng)日的成功絕非偶然,因為有王小姐這個活廣告,第二天,百貨公司陸續(xù)又接待了幾位小姐,郁夏總能看出她們適合什么,她不費什么力氣就能幫小姐們搭配出一身最顯身段氣質(zhì)的行頭,再給配個精致的妝容,往全身鏡前一站,效果立竿見影。 她在選擇服裝和飾品的時候從來不會刻意去挑熱銷貨,第一是選合適的,這樣搭配出來好看又不雷同,約著一塊兒來的幾位小姐看別人漂亮看自己也不差,反正各有特色,都收拾好走出來真是一道靚麗風(fēng)景。 滿意,太滿意了。 永福百貨這個新來的售貨員真是神奇,她這雙手好像有魔力。 小姐們滿含著期待過來,花出去大筆的錢,高高興興走出去。郁夏不僅會推銷自己柜臺里的貨,她最厲害在于能帶著整個百貨公司一起賺錢,自從她過來上班,永福各大柜臺都忙起來,每天大筆進賬,就連那些因為款式不夠流行壓箱底不好走的都賣掉了。 被派來坐鎮(zhèn)榮省的東家四少心里別提多美,當(dāng)日他一時興起給了郁夏一個機會,從那天起,永福的生意就越來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