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有些話不用明說,大家都能意會,既然郁夏都蓋章是喬越的人,那永福百貨肯定不敢再讓她來站柜臺,三位太太還露出了惋惜的神情,自她橫空出世,榮省就時髦了許多,大家從她這里學(xué)到不少化妝以及穿搭技巧,尤其是那些有錢但是品位糟糕的,讓她改造過后自信心完全提升起來。聽說就連王得富的女兒都有人追求了,追她那個條件還不差。 “四少爺還知道什么?都說來聽聽?!?/br> “我早先就覺得怪,就算郁小姐本事大,你幫她也幫過了,是不是老早知道這層關(guān)系?知道你怎么不給提個醒?得虧我們一見郁小姐就合眼緣,同她說話也舒心,這才沒把人得罪了?!?/br> 另兩位太太聽著紛紛點頭:“不知道她是怎么認(rèn)識喬二少的,還是早就認(rèn)識了?”不管這背后是怎么一個故事,她們現(xiàn)在都很慶幸,慶幸自己沒拿售貨小姐不當(dāng)人。又想起生日會上丟臉之后放出話要給郁夏好看的錢雪,拜她所賜,錢家要倒大霉了。 現(xiàn)在都不用郁夏煽風(fēng)點火,也不用喬二少動手,錢家正面臨慢性死亡。 城里有頭有臉的都知道錢雪對郁夏意見很大,本來他們興許還會搖擺一下,糾結(jié)該站哪邊,現(xiàn)在不用了。都恨不得同錢家斷個干干凈凈,千萬別被牽連,做生意的那怕再風(fēng)光,誰敢招惹本地軍閥? 三位太太同張?zhí)煜枇牧藥拙?,就?zhǔn)備告辭。張?zhí)煜鑵s借機做了個廣告,說郁夏是不會再來站柜臺,不過她同永福談了新合作,準(zhǔn)備聯(lián)手推出高級洋裝。 “郁夏早先同我提過,讓我多拿一些不同款式的回來,這樣能搭配出更多風(fēng)格,可市面上就只有這些款型,我們也為難,她提議說弄個手工作坊來定制高級洋裝,她負責(zé)設(shè)計,這個冬興許就能出貨,屆時還請?zhí)珎兣鯃??!?/br> 三位太太先楞了一下,想想覺得這倒是好。 過去這一個多月,郁夏已經(jīng)向她們展示了超凡的品位和眼光,聽說她準(zhǔn)備同張?zhí)煜韬献魍瞥龈呒壯笱b,熟客們聽了真是高興,恨不得今兒個合作剛剛談妥,明兒個永福百貨就多出一個柜臺來。 “四少爺別忘了通知,開張那天我們一定到場?!?/br> “百貨公司賣這些款型我也看膩了,就等著見識郁小姐的手筆?!?/br> “要不這么多人里面怎么只她入了喬二少的眼,郁小姐長得好看不說,一身本事也令人嘆服?!?/br> 張?zhí)煜杼叵胝f郁夏人也沒在這兒,咱們收一收,別搞這么浮夸!他這時候才知道什么叫好口才,早先聽郁夏吹捧太太小姐們,都特別自然,要說如沐春風(fēng)也不過分。這一反過來,就感覺不太對,大概是身份轉(zhuǎn)變太快,他聽到這些一身貴氣的太太們可勁兒夸贊郁夏就感覺別扭。雖然那女人的確本事大,但還是別扭。 平常這些太太們說的是:“你們百貨公司那個小郁不錯,真不錯,你也給人家漲點工錢,當(dāng)心別讓康平挖走了?!?/br> 現(xiàn)在小郁變成郁小姐,不錯變成了漂亮聰明有才華…… 你說何必呢? 要吹捧也找個人家聽得見的機會,這會兒郁夏和喬二少都不在,這么賣力干什么? 三位太太打包票說一定捧場的時候,黃包車已經(jīng)停在小院門前,郁夏摸出銅元想遞給車夫,就聽說已經(jīng)給過錢了。她將銅元收回去,沖留在門前站崗的頷了頷首,跟著就推門進去。這時候,那兩個端著步/槍的還目不斜視一臉正氣,等她進去,兩人就交換了個眼神。 郁小姐是漂亮,難怪二少爺死活要找人,現(xiàn)在人是找到了,新的問題又來了…… 郁小姐不打算跟二少爺走,二少爺也沒想直接把人綁走,他準(zhǔn)備留在這邊。 還有先前二少爺竟然抱了個孩子出來,說要帶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所以其實連兒子都有了?看樣子至少一歲多! 出來一趟喜當(dāng)?shù)?,不管是親爹還是后爹,消息只要傳回南省就熱鬧了。喬師長恐怕會直接黑臉,至于喬營長,以他疼弟弟的程度,說不準(zhǔn)直接驅(qū)車往榮省來。 親眼看到喬越抱著小豆丁,楊副官已經(jīng)懵了,又聽見小豆丁管喬越叫爸爸,他感覺靈魂已經(jīng)升空,即將炸成煙花。 楊副官還壯著膽子上前去問了,喬越一派淡定的承認(rèn)是他兒子,以正常邏輯,少有人能當(dāng)后爹當(dāng)?shù)眠@么開心,尤其他昨天才過來,今天再看已經(jīng)親如一家……那應(yīng)該就是親生父子沒跑。 楊副官努力想從小海身上看出一點喬越的影子,他沒看出來,縱使沒看出來,他還是自信的安慰自己說一定是因為小豆丁胖二少爺瘦,體型相差過大這才模糊了相似之處。這么想著,就更覺得自己已經(jīng)無限接近真相,楊副官告訴自己說,大少爺是看重他,才讓他帶人陪二少爺過來榮省?,F(xiàn)在有這么重大的發(fā)現(xiàn),他得第一時間把好消息通報回去,這樣才不辜負信任。 軍營里混的大多行動力驚人,楊副官立刻發(fā)電報回南省,把事情簡單通報給大少爺,他說的是: 人已經(jīng)安全找到,二少爺喜得貴子,暫時不準(zhǔn)備回。 喬深收到電報,真是嚇了一跳,他丟下手邊的事跟著就往榮省趕,走之前沒忘記給他爹喬師長留話,說上榮省找小弟去了。晚些時候,喬師長接到報信,聽說大兒子也跟著去了榮省,他把眉毛都擰成毛毛蟲。 “喬深他還說了什么?” “回先生話,大少爺說郁小姐找到了,她不是一個人,還帶了個一兩歲大的兒子,她兒子管二少爺叫爸爸?!?/br> 作為南榮廬三省的二把手,羅大帥的親妹夫,喬天鳴什么陣仗沒見過?早年被人拿槍抵著他都沒皺一下眉頭,今兒個卻讓大兒子留下的幾句話驚著了,他剛坐下,屁股就像被燙著一樣,又彈起來:“你說什么?” “大少爺收到楊副官發(fā)回來的電報,說二少爺當(dāng)?shù)?。?/br> 喬天鳴想爆粗口,又覺得多個孫子沒啥不好,至于說那個人在永福百貨做售貨員的郁小姐,明媒正娶不行,她身份太低,給小越做個姨太太不礙什么事。 “這事先瞞著,別讓太太知道,等喬深傳回消息再說……”家里其他人都慣著喬越,就喬天鳴不愛慣他。事情從一開始就很蹊蹺,夢中老婆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沒找到的時候還當(dāng)喬越是睡糊涂了,現(xiàn)在確有其人,這背后還能沒問題? 在確定兒子沒被掉包的情況下,喬天鳴多想了幾層,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小越是胡編了個說辭想找人,從他一連串的行為可以看出他很喜歡這個郁小姐,說癡迷也不過分。 這女人出身低一點倒沒什么,就怕她來歷有問題,喬天鳴怕郁夏是別人安插來接近喬越的,要真是,那這回喬家得吃大虧。 喬深親自走一趟也好,他眼神不錯,能看出些門道,加上他又心疼兄弟,一定會將這女人的底細查個清楚明白。至于怎么安排她,就等查出個所以然再說。 @ 因為聽說喬二少在找的那個女人名字叫郁夏,正好同自家走丟的姑娘重名,妙春堂的郁太太當(dāng)日回去就把事情說給當(dāng)家的聽了。郁大老爺立刻就想把這個消息分享給他二弟,又想起過去這十幾年里,他們找到過好幾個同名的,結(jié)果都不是,每每失望而歸。失望過太多回,尤其是這兩年二弟身子骨虛了很多,分明才四十幾歲,已經(jīng)生出不少白發(fā),看著比他這個做大哥的還要出老,他已經(jīng)受不住刺激了。 怕又是同名不同人,郁大老爺克制住自己,沒把事情宣揚到全家,還特地叮囑自家夫人,說要是家里問起,問她被請去帥府做什么,就含糊點說。事情還沒個譜,別又讓二弟以及時清白白期待一場。 郁大老爺還想尋個門路打聽打聽,看喬越在找的這個人她多大歲數(shù)是個什么出身。就聽說人已經(jīng)找到了,在榮省,喬越趕過去了。 他可以耐著性子等,再等幾天總會有更確切的說法,可郁大老爺?shù)炔蛔?,只要想到那興許就是他十幾年前走丟的侄女,等待就變得格外煎熬。 他只撐了半日,就挺不住了,使人找來兒子郁安平,想讓他走一趟榮省。 郁家的男丁都是從小學(xué)醫(yī)辨藥,十幾歲就在妙春堂幫忙,熬幾年就能獨當(dāng)一面。 郁安平比較特別,他是郁大老爺?shù)谌齻€兒子,如今二十出頭,這人學(xué)中醫(yī)不開竅,改學(xué)西醫(yī)倒還像模像樣。郁安平玩心重,讓他沉下心來認(rèn)藥制藥他耐不住,好在人聰明,腦子活泛,像跑腿還有打聽情報這種活他干著合適。 聽說當(dāng)?shù)恼?,郁安平把手往西裝褲袋里一揣,就過去了,過去翹著腿兒往旁邊一坐,問說:“爸你找我?” 換做平時,他這么吊兒郎當(dāng)是要挨說的,又因為自家開的是中藥房,郁大老爺格外看不慣三兒子這一身西服。今兒個看著也還是不大順眼,但因為事有輕重緩急,他沒在這等小事上浪費唾沫,嫌棄的看了兒子一眼,吩咐說:“安平你去趟榮省?!?/br> 這倒是出乎意料,郁安平把翹著的腿都放下了,朝郁大老爺看過來,問:“去榮省做什么?” “喬二少爺在找人你知道吧?” “都找了一個多月,誰不知道?”郁安平更糊涂了,“這怎么還牽扯上咱家?” 郁大老爺嘆口氣:“前一陣子那頭找你娘去問話,問咱家有沒有一個名叫郁夏的閨女,他們還拿了畫像給你娘看?!?/br> 帥府幫喬二少找人,這事郁安平知道。 他們找郁太太打聽過,這也不是秘密。 郁安平還是頭一回聽說喬越找那個人名字叫郁夏……他眉心都皺起來,問:“爸你是不是覺得喬二少找那個可能就是咱家走丟的郁夏meimei,想讓我去看看?” 郁大老爺重重點頭。 “這事你娘早先就告訴我了,我怕萬一不是,你二叔和時清又白高興一場,才忍著沒說。最近兩天聽說人找到了,在榮省,喬二少已經(jīng)趕過去了?!?/br> 不必多說,郁安平明白。他和二房的郁時清差不多歲數(shù),從小玩在一起的。郁時清七歲之前很皮,也是活潑好動坐不住,自從丟了親meimei他整個性子都改了,變化大得驚人。明明才二十出頭,看著老成得很,他中醫(yī)學(xué)得好,心腸也好,在南省已經(jīng)是很出名的大夫。 郁時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meimei找回來,然后加倍對她好,把她寵上天去。 可惜這么多年人一直沒找到,本來姓郁的就少,陸續(xù)尋到幾個重名的,看著就不像,經(jīng)歷也對不上。 沒想到就是有那么巧,喬師長的兒子在找的也是郁夏。 郁安平聽說以后心就砰砰直跳,沒有理由的,他直覺這次對了。這種想法在心底探出頭,就再也坐不住,郁安平立刻就要動身。出門的時候他撞上回家來的郁時清,郁時清見他提著個皮箱急匆匆往外趕,還叫住他問上哪兒去。 “我有點事,出去兩天?!?/br> 郁安平壓抑著想要透露給他知道的沖動,因為這樣,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古怪。郁時清心存疑惑,還是沒多問,只是提醒說小心一點??从舭财叫∨苤哌h了,他才搖搖頭進門去。 郁家沒有小轎車,郁安平比喬越他們兄弟多用了半天時間才趕去榮省,過去之后他找了個地方歇腳,還沒打聽,邊上就有人在談?wù)搯潭俸陀栏0儇浤俏挥粜〗愕氖隆?/br> 雖然都是老黃歷,對于頭一回聽的郁安平而言還是新鮮,他還聽說早些時候又從外頭開來幾輛軍車,也是停到永福百貨門口,沒停多久,跟著就往郁夏那小院開去了……到這里,他插了句嘴:“老哥人面廣啊,知道的真不少!” 這些吹牛打屁的就喜歡有人配合,你一恭維,他更來勁兒,拍著胸脯說榮省這頭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郁安平饒有興味說:“我就好奇那位郁小姐是什么來頭,怎么有這樣大本事?” “她是什么來頭沒人說的清,只知道這人命苦,她孤零零一個,父母兄弟全都沒有,非但如此,還未婚先孕帶了個一兩歲大的孩子。昨個兒喬二少抱著那孩子出來轉(zhuǎn)悠了一圈,只聽那孩子管喬二少叫爹!郁小姐先前窮困,沒法子才去永福百貨做售貨小姐,如今靠山來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小姐見著她都得客氣點打招呼?!?/br> 聽到這兒,郁安平再也按耐不住,他覺得這回十有八/九就是,應(yīng)該沒跑了。 否則哪會有那么巧? 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姐,叫郁夏,還沒有父母兄弟獨自一人討生活。 郁安平再一次打斷那個嘴上跑火車的,問他知不知道郁小姐家住哪里。詳細地址他們說不明白,軍車往哪邊開大家伙兒還是知道的,就有人順手指了指,郁安平給了茶錢提上皮箱就走,他準(zhǔn)備省點力氣,直接往郁夏家里去。 他過去的時候,喬深已經(jīng)同郁夏打過照面,光看形象氣質(zhì),其實沒什么可挑剔的,假如她不是小弟的心上人,喬深興許還能給個欣賞的眼光,可她偏偏就是。 喬深面無表情的坐下,盯著郁夏和她懷里的小海看了好一會兒,那目光讓喬越都擰起眉。 喬越正想讓他哥收斂一點,他哥就突然開口,直接切入主題,問說:“孩子是不是小越的?” 換個人來恐怕會裝聾作啞敷衍過去,左右有喬越在,他哥就是個看著嚇人的紙老虎。 郁夏就沒有任何敷衍,喬深問她,她回了,回說不是。 喬深本來是日常棺材臉,聽到這句回應(yīng)臉都黑了,只要想到小弟費了那么大力氣尋人,找到之后就興沖沖趕過來,過來卻給人當(dāng)了后爹。他看著沒所謂的樣子,心里得多委屈? 從小到大,誰也沒給喬越受過委屈。 這女人可以的!她很敢! 喬深單方面心疼兄弟,可惜喬越?jīng)]領(lǐng)悟到,他站起來對喬深說:“大哥你跟我來。”說著還安撫性的看了郁夏一眼,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兩兄弟就出門去了。 喬越計劃和喬深擺明自己的立場,別的都可以商量,有幾點不能商量。 最重要的一點,夏夏得是他老婆。 其次,小海是他兒子。 然后,三人不會分開。 剛好是在他倆出去談話的空檔,郁安平尋摸過來了,他遠遠就看見有幾個端著槍的立在院門前,在等待和上前去敲門之間,他沒怎么猶豫就決定上了。 郁安平穿的是一身西裝,又提了個皮箱,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的,他一亮相就造了個誤會,已經(jīng)知道小海不是喬越親兒子的楊副官就把他認(rèn)成了小海的親爹,也就是郁夏的姘頭。 他直接拿槍口對準(zhǔn)來人,嚇得郁安平心里一哆嗦。 他趕緊舉起雙手,交代說:“我來找人,請問這是不是郁小姐家?” “你叫什么名字?” “同郁小姐是什么關(guān)系?” “有什么事?” 郁安平還不能完全確定那是小堂妹,也不敢渾說,他還在糾結(jié)該怎么接茬,郁夏聽到門口有動靜就出來看了一眼。 小堂妹走丟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丟的時候她才三歲多,后來郁家找遍了整個南省,都沒尋到人,在周邊打聽也還是沒有。郁安平只記得小堂妹長得很漂亮,她臉肥嘟嘟的捏起來很軟,長得白白凈凈,說話的聲音又軟又糯,特別討人喜歡。記憶就只剩下這些,她具體長什么樣郁安平已經(jīng)忘了,不過哪怕記得也沒用,女大十八變,算一算當(dāng)初那個小姑娘已經(jīng)二十出頭,她鐵定不一樣了。 說是這么說,當(dāng)他看到打開門出來的郁夏,就感覺很親切很熟悉。 郁安平覺得這回一準(zhǔn)沒錯,就是她!他嗓子有點堵,顫抖著喊了聲夏夏。 聽到這個專屬于二少爺?shù)姆Q呼從別人嘴里喊出來,楊副官臉黑了,他正想把人拖走,就聽見郁夏回問:“……你是誰?” 哦?原來是不認(rèn)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