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就是十分艱難的抉擇，遷徙這個過程又很辛苦，他們中間一度打起退堂鼓。想著首領說那邊多好多好，總歸是為了讓大家接受這個決定，實際肯定會有落差，心里期待值在行進過程中不斷降低，抵達之前已經(jīng)低到谷底，剛一抵達，又飛快回升。

    女人們還在為抱在懷里的孩子喝湯，部落里瘦骨嶙峋的老人已經(jīng)轉著頭在四處打量了。

    他們穿著露出腳背的皮底鞋，裹著不太遮風的皮子，小腿就光在外面。

    人家呢？

    四肢全包裹在皮衣皮褲里頭，褲腳扎進皮靴里。男人們穿著輕便一些，那些女人或者圍著披肩，或者系著圍脖，他們部落的孩子瘋跑出來看熱鬧，這些孩子裹得比女人們還要嚴實，每個都圓滾滾的，露出來的臉紅潤潤肥嘟嘟。

    他們躲在大人身后，探出頭來偷看，雙眼睜得老大，眼中滿是好奇。

    看看別人家的胖小子，再看看自己懷中瘦得可憐的孩子，感性一點的都難受得很，有的雙眼通紅，還有的直接抹起眼淚。

    依在他們懷里的孩子還不懂什么，還抱著大碗喜滋滋喝著羊雜湯呢。

    很美味，很暖和，但是誰也不敢多喝，怕喝完了就沒有，小孩子抿了幾口，滿是不舍將湯碗推開，讓阿姆也喝。

    這樣一來，抹眼淚的就更多了。

    郁夏剛聽說第一批到了，她讓紡織組的繼續(xù)搓線，自己暫停下手邊的事，出來接人。

    剛一出來就撞見這一幕，她鼓勵了抹眼淚的女人們，伸手在瘦巴巴的小豆丁臉上摸摸，讓他們不夠可以添一些，多喝兩口湯暖暖身子，等暖和過來再給安排住的地方。又說既然到了這里，往后就不用愁了，先修養(yǎng)兩天，盡快習慣在這邊的生活，過幾天會為大家做登記，看都擅長什么，再考慮編隊。

    這一批過來的不能編進基建隊，應該是去紡織或者木工組，還要一些學習農(nóng)業(yè)基礎，回頭讓他們跟著育苗。

    棕熊部落的首領還有擔心，在他看來第一批過來這些基本全是部落里的負累，他們找不回食物，只會消耗，但沒辦法，每個部落都有這樣的存在。

    他想看看烈陽部落會怎么對待這些人，如何安置他們。

    懷著忐忑的心情把人送過來，過段時間再來看，這些人變了，他們徹徹底底被同化，和以前截然不同。

    這些人被打亂分開，混編進各種隊伍，由已經(jīng)入門的老人帶著新人學習。紡織組的在學習使用紡輪，搓麻線，再分批學習cao作手工織機。木工組的從簡單的做起，先練手感，再跟著制作工藝復雜要求較高的零部件。還有裁縫組，他們跟著學習制作衣褲鞋帽，認識各季的基礎服裝款式，學習各種針法……

    小孩子們被帶著玩各種游戲，踢毽子，跳大繩，跟著識數(shù)。

    棕熊部落那邊是把雪季里帶來最沉重負擔的這批送了過來，這樣一能減輕負擔，而能試探對方深淺。

    剛過來的時候，這些人是非常不自信的，別人的生活太好了，他們自卑。

    對比兩個部落之間的差距，他們想不到促成合并的理由。

    等到編好隊，他們開始緊張以及繁忙的學習，自信一下就來了，悟性高的很快就追上去，他們還會回頭去幫助同樣從棕熊部落過來那些學得慢的，讓大家不是白吃rou，都能為建設新的部落做點什么。

    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他們已經(jīng)對新的部落產(chǎn)生了歸屬感，并且因為自己是其中一員而自豪。

    又過了十好幾天，第二批遷徙過來，新來的看到十多天前過來的，簡直不敢與他們相認。

    他們過來的時候瘦得可憐，才多久，都長起rou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眼中是不舍和茫然，現(xiàn)在啊，一個個都建立起信心，還主動同新來的說，只要聽話，照巫女大人的指示去做，大家都能吃飽飯不挨凍。

    新來的喝著熱湯問他們巫女大人是誰。

    “巫女大人啊，是上天賜給我們大家，帶我們過好日子來的?！?/br>
    說著他們又是禱告又是祈?！?/br>
    “巫女大人能把枯草變成上好的布匹，能讓黑色的石頭熊熊燃燒，能讓打回的獵物放過整個雪季。巫女大人還能馭使一切的野獸，她能勸退包圍部落的惡狼，能讓牛群為我們墾地拉貨?！?/br>
    萬萬沒想到，就這么十來天，第一批過來的已經(jīng)變成狂熱信徒，她們吹噓起來比烈陽部落的原住民還要過分，都告訴新來的，你會什么不重要，只要記住，不管分去哪兒讓做什么就聽著，聽話，好好學，誰也不能忤逆巫女大人的安排。

    因為有先來這些幫忙洗腦，后來的融入更快，任憑棕熊部落送來幾批，都被吃下，沒看出有任何麻煩和困難。

    他們幫著搓線，幫著編筐，幫著裁制皮衣皮褲，學做皮靴。

    他們仔細的做出各種零部件，在喬越的示范下拼成織布機，一臺臺織布機陸續(xù)送進紡織組分配到的山洞，正好技術學得差不多，他們開始上機練習。

    剛開始還覺得施展不開，做熟了之后看著一段段的麻布在自己手里織成，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想想看，有了麻布等到天氣轉熱之后他們就能穿上輕便透氣的衣服，這樣雨季好過太多。

    一批又一批遷徙者在新的部落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們在別人的幫助之下打磨出各種工具，他們分到屬于自己的rou，有了自己的石板，也學會了烈陽部落標志性的石板燒。

    這些進展讓棕熊部落的首領懵逼了，本來以為磨合起來需要時間，沒想到竟然這么容易。

    送他們過去的勇士們回來說起都是一臉羨慕，說已經(jīng)搬過去那些在烈陽部落生活得特別好，他們吃得飽，穿得暖，已經(jīng)養(yǎng)出rou了。他們覺得合并部落是最正確的決定，在巫女大人的指引之下，他們遲早會成為南大陸……哦不，是全大陸最強盛的部落。

    已經(jīng)落戶過去的還反過來勸說別磨蹭了，快點過來，趁天冷趕緊來，基建隊、開荒隊還有狩獵隊還缺人呢。

    “你瞎說吧？我阿姆她本來不愿意走，是想著能去吃別人的rou省自家的糧才同意離開，才多久，你告訴我她變了？”

    遭到質疑的兄弟抹一把臉，點點頭。

    他嘆口氣說：“不要懷疑，你阿姆她真的不是以前的你阿姆了，她不是變了，是徹底變了。她最近胖出不少，還響應了巫女大人的號召，加入秧歌隊，說要甩去肥膘?！?/br>
    你說啥？肥膘？？？

    那哥們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家阿姆枯瘦的身形，不由得懷疑起人生來。幫忙帶話的還在說：“你阿姆說了，讓你別守著家里那點破爛，帶得走就帶，帶不走就扔，反正帶過去多半也得扔，她讓你趕緊過去吃rou，那邊啊，天天吃rou。”

    最后這五六百人是部落里最強壯的勇士，聽到傳回來這些消息，他們都一臉恍惚。本來以為前幾批過去是要被嫌棄的，還說到了別人的地盤上，受了委屈能忍先忍，以后慢慢清算，結果呢，傳回來的消息是這樣的？

    吃飽了，穿暖了，還長膘了。

    還不止，他們還在新的部落里找到了可以為之奮斗終身的事業(yè)，已經(jīng)熱火朝天干起來……

    烈陽部落它是有毒啊。

    不止棕熊部落這些青壯年恍惚，目睹幾次大遷徙的都很震驚，他們才知道棕熊部落合并入烈陽部落的消息。還是放棄原有的一切，徹底并入。

    過去的人都被混編進各種隊伍里，他們對新的組織產(chǎn)生了認同，已經(jīng)跳出過去的身份。

    這就好像是十級地震，讓周邊部落全都炸了鍋，他們想盡辦法在探聽虛實，棕熊部落過來這些人在烈陽部落遭到怎樣的對待他們不知情，只知道一趟趟護送他們的勇士好像還挺滿意，沒看出有怨言。

    有心想去打聽，卻無從下手。他們只得看著一批一批的遷徙者從自家門口路過，去往烈陽部落。到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最后一批也過去了。

    最后這批本來應該是最年輕力壯的，過來之后就發(fā)現(xiàn)，先來的全都養(yǎng)出rou了，最先來的孩子們已經(jīng)滾圓不敢認，而上一批過來的勇士正打著赤膊在訓練場跑步，他們也不覺得冷，跑完一碗熱湯灌下，滿身大汗，都不用穿什么皮衣皮褲，就是亞麻材質的作戰(zhàn)服，不訓練的時候感覺冷就裹個披風，再不然點個火盆，這日子，舒坦得很。

    真難怪先過來的阿姆催成那樣，這邊的生活實在很好。

    他們覺得堪稱絕頂美味的rou丸子都上不了這邊的食譜，這邊平常吃烤rou，吃臘rou，吃羊湯魚湯，巫女大人心情好的時候會為大家熬制火鍋湯底，那一天才是全部落飄香，聞到那味兒你口水都能滴下來。

    不止一次聽說火鍋的威名，后來的沒嘗過，就問：“那怎么才能讓巫女大人高興呢？”

    “我們工作完成得好的時候巫女大人就高興，巫女大人高興起來全部落就有口福了。”

    是的，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不以棕熊部落自居了，一個雪季的時間，棕熊部落已經(jīng)成為過去，他們的首領如今頂著長老頭銜，首領的兒子因為天分超高，已經(jīng)成為射擊隊五個隊長之一，帶著好多人呢。

    他帶的那個隊聽說實力很強，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在比試中勝出，他們是被部落認可的神射手。

    其他部落縮在山洞里熬冬的時候，烈陽部落忙得熱火朝天，各個組都在趕工，生怕成了后進分子，拖了全部落的后腿。他們連多愁善感的時間都沒有，除了吃，就是睡，就是忙忙忙，得閑的時候再閑吹兩句。

    以前啊，真不敢想，雪季還能這么過。

    本來以為就算搬過來也會惆悵一段時間。

    結果哪來時間惆悵？

    ……

    這邊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只等一個天氣回暖。

    周圍其他部落或者苦苦支撐，還有余力的都在防備他們，生怕他們合并之后盯上其他部落，準備陸續(xù)吞掉大家。

    這個事情，剛被吞掉的棕熊部落最有發(fā)言權，他們的前任首領，現(xiàn)部落長老撇撇嘴——

    心想你要啥啥沒有，想歸附過來我們還不一定同意，窮擔心什么呢？

    ☆、第123章 原始社會種田記

    天寒地凍那會兒，部落里變化就夠大了，轉暖之后，族人才理解了阿夏說的，這陣子都不過是小打小鬧，重頭戲還沒上呢。

    起初，不管挖煤或者熏rou，都是全部落一起出動，這一冬分配好組別之后，他們就不再管分外之事，除非真的十萬火急。

    雪天里，喬越教木工組制作了犁具，這些犁具在做好之后就被套到牛獸身上，原始牛由郁夏帶著開出一片片耕地，與此同時，首領撥出好幾個山洞來育苗，等地翻好，到溫度適宜的時候就逐步將育好的嫩苗種下地去。

    還有不需要育苗可以直接播種的，郁夏都記好時間，先種什么，種下需要怎么培育，多久追肥一次，如何增產(chǎn)，生長期多久，何時收獲……

    因為頭年收集的種子太多，種類也多，這些信息就很雜亂，只靠想的很難排得嚴謹科學，郁夏學著喬越那樣，拿硬度足夠的石頭在磨平的石板上刻畫。

    看她一下一下寫得很辛苦，多寫兩天捏石頭的手指都磨紅了打出小水泡來，喬越十分心疼，仔仔細細替她處理過手指，取過小石頭幫她寫完剩下的部分，轉身將造紙?zhí)嵘先粘獭?/br>
    郁夏在農(nóng)村生活過，她見過生產(chǎn)隊是怎么組織春耕秋收，因為有這方面經(jīng)驗，地里的事情是她負責管著，一開始手把手教，教育種，教播種，教除草施肥。等墾出來的耕地都播下種子，又同首領商量安排小隊巡邏。

    將大小事全安排好，該教的都教了，她還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不用人督促，族人都很勤勞，他們的的確確將重點全記下了，遇到拿不準的還會互相討論，討論不出結果就會派代表來找郁夏，看她怎么說。

    這樣的態(tài)度使他們進步很快，一開始看著還別扭，十天半個月之后被派來種地這些人就很有農(nóng)民的架勢了。

    日常的活計他們做起來輕車熟路，哪怕郁夏在其他地方耽誤了，有兩天不下地，抽空再過去也沒問題。

    移去地里的嫩苗已經(jīng)悄然拔高一截，綠了也壯了。

    播下去的種子悄然破土，發(fā)芽率超過了開始的心理預期。

    本來懸著的心輕輕放下，郁夏終于能松口氣，想起近來喬越起早貪黑比她還忙，她抽出空去偷瞄了一眼，這一看，驚了。

    后山那邊被他們開辟出一塊敞亮的壩子，壩子上曬的是一張張略有些發(fā)黃的紙，沒錯，就是紙，用來寫字的紙。

    郁夏站在原地傻了好久，直到忙里忙外的族人發(fā)現(xiàn)她，吆喝說巫女大人來了，過了一會兒，喬越才從另一邊過來。

    他看向郁夏的眼神里是有點小得意的，臉上寫著“我棒吧”，很有求表揚的意味。郁夏的確真情實感贊嘆了他這邊的進度，太強了，有這么強的嗎？

    “我就開了個耕地，育了個苗，播了個種，你這邊連紙都造出來了？怎么想到造紙的？還瞞著我，都沒聽到任何風聲。”

    郁夏感覺手癢，想捏捏他耳朵，喬越在族人的起哄聲中把郁夏牽到旁邊去，看他們還想跟過來聽熱鬧，就板起臉訓人了。

    “交給你們的任務做完了嗎？湊什么熱鬧？”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部落上下都發(fā)現(xiàn)了，巫女大人的個性是真的好，她很有耐心，你學得慢她不嫌棄，你忘了她也愿意重新教你。這個放在你越哥身上就不適用了，喬越將全部的好脾氣和好耐心都用到了郁夏身上，郁夏在的時候，他稍微好說話一些，郁夏轉身忙別的去了，他跟著就化身為暴君。

    他能想出無數(shù)種辦法收拾狩獵隊里那些訓練偷懶的，至于說木工組、基建隊、造紙部門這些……喬越也不像郁夏那么好耐心一遍一遍教。他經(jīng)常是教會那么幾個，剩下的就讓師傅帶徒弟，給你個期限在多少天以內(nèi)全組都得學會，根本就是高壓。

    這兩口子，一個是給你樹立信仰，一個給你制定規(guī)則，這么一松一緊搭配著，既不至于過分散漫，也不至于逼死族人。

    又因為部落里改變巨大，每天都能看到進展，族人心是火熱的，不用催促，他們就惦記著分配給自己的工作，下工回家去還有人偷偷練習。他們也會趁著烤rou吃的功夫互相攀談，問問你們在忙什么，跟人吹噓我們做了什么。

    ……

    喬越將郁夏帶到旁邊，看距離差不多，才解釋起造紙這回事，說用羊皮卷太浪費，又不方便書寫，現(xiàn)在每天都要畫不少圖紙，還要擬定計劃，沒這個太不方便。

    “不光是紙，我也做了碳筆，本來想過兩天直接帶回去給你個驚喜，夏夏你怎么跑這邊來了？”

    郁夏猛然間想起那天，她為播種排順序算日子，把手指磨出泡來。當時喬越就怪怪的，一邊管著不讓傷上加傷，轉身又偷偷在計劃什么。

    原來是在琢磨造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