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蠢貨給他捅的簍子，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恨不得當(dāng)場提筆寫休書?？伤@時候一身傷，尤其雙臀全給打爛了，只能趴著站也站不起來，游氏要不是蹲在他面前這巴掌都扇不到，還能折騰個什么？

    “滾！你滾出去！”

    游氏跌坐在一旁，滿臉受傷，不過她很快就想通了，相公天賦卓絕，他那么看重前程現(xiàn)在落得這下場，口不擇言可以諒解。

    游氏忍著痛想上前去安慰，又被曹耀祖推了一把。

    “讓你滾聽到?jīng)]有？”

    游氏沒法，只得先退出去，她出去痛哭了一場，想到父親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沒那么容易被打倒，她要寫信給父親，問問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她還不知道呢，游家才是一鍋油里濺了水，炸開了花。她爹她娘興許疼她，可游家并不只有她這一個女兒，還有兒子，嫡庶都有，還有其他女兒。游老爺是整個家族的主心骨，他眼看就要熬夠資歷上京了，卻因?yàn)檫@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折在岑州。

    游老爺心中大慟，他夫人也怨上女兒，覺得她都嫁出去了還一味讓爹娘cao心，還給家里招禍。

    他倆算好的，游氏的兄弟姐妹們才恨死她了。

    以前爭寵爭不過她，本來就恨。

    現(xiàn)在被她拖累成這樣，真恨不得飲其血啖其rou。

    不止一個游家女兒親事被退，還有準(zhǔn)備科舉準(zhǔn)備入仕當(dāng)官的，倒了靠山不說還跟著染上污點(diǎn)。

    游氏還指望娘家提點(diǎn)她，她娘家那邊亂成一鍋粥，他大哥逼著爹娘點(diǎn)了頭，說不管是寫信還是求上門來再不能插手她的事，她死了就死了她禍害一個！你還想為她搭上全家？

    做爹娘的還是不忍心，但是那么多子女以命相挾，他親兒子說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一頭撞死，那還能為一個已經(jīng)嫁人的枉顧全家？

    看游老爺點(diǎn)了頭，幾個兒子才說家里有哪里對不起她？出嫁前她日子最好過，出嫁時她陪嫁最多，嫁出去后還處處要娘家cao心?，F(xiàn)在也該讓曹家人去頭疼了，左右朝廷雖然罷了曹耀祖和他老父的官，又沒抄他的家，他爹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康平縣丞養(yǎng)不活兩個人？

    做兒子的給爹娘洗了腦，又再三叮囑管家，是以游氏這封信壓根沒送到她爹娘手里，她大哥看過直接引燃燒了。游氏一等二等沒等來回信，倒是她相公曹耀祖，失魂落魄了幾日，險(xiǎn)些尋了死，忽然有一日他想通了。

    他官路斷了，還可以給人做幕僚，還可以扶持新君，只要他扶持這人能登大寶，他有機(jī)會翻身。

    曹耀祖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卻忘了現(xiàn)在沒任何人相信他，在滿朝上下看來，富山縣令有點(diǎn)才學(xué)可是好大喜功魯莽妄為不堪重用。

    甚至于說現(xiàn)在的問題都不是有沒有人愿意接納他到自己麾下，而是等著找他算賬的人太多了。

    虧了收成的富山農(nóng)戶是一茬，還有全臨州的百姓也等著給喬越抱不平，包括被牽連的游家人。游家那些倒了靠山以及被退親的恨得最過，恨不得將這兩個禍害挫骨揚(yáng)灰。

    曹耀祖還在琢磨要怎么翻身，他忘了眼瞎最要緊的保命。

    也虧得他重新振作起來，因?yàn)橄氲搅诵碌某雎罚芤嬗X得，就算游氏該死，也不能這時候被他休回娘家，岳父剛倒他就休妻，哪怕能說個一二三四人家總會覺得他這人過于涼薄，難以相信。

    最好還是帶回康平，交給母親料理。

    感覺身上的傷好一點(diǎn)，曹耀祖就想法子帶游氏離開了富山，他想著先回康平去，趁身上一堆傷趕緊去陳鄉(xiāng)給喬越賠罪。他要是全須全尾去喬越?jīng)]準(zhǔn)會刁難他，他傷成這樣被抬著去，喬越總該高抬貴手，否則豈不是太狠心了嗎？

    不知該說他命好還是命不好，他還算順利的回了家。

    誰也沒想到，他一進(jìn)門就挨了兩巴掌，這巴掌還是他娘房氏抽的。

    游氏要去護(hù)她相公，被房氏揪住差點(diǎn)把臉打爛了。

    “我打你兩巴掌你不服是不是？你怎么敢？你怎么對得起曹家列祖列宗？你自己被罷官就算了，還牽連你父親，還牽連以后幾代人！”

    房氏心在滴血，她以前是縣丞夫人都覺得不滿足，希望兒子給她掙誥命。結(jié)果呢，一等二等誥命沒等來，反而把縣丞夫人的頭銜一塊兒丟了。現(xiàn)在人人都在笑話她，誰都能踩她一腳，這口氣她怎么壓得下去？

    房氏覺得打這兩下是輕的，她為兒子付出多少，換來什么？這孽子對得起她？

    現(xiàn)在什么都沒了，沒指望了！

    你說還有家產(chǎn)？

    你都不是官兒了，家產(chǎn)能護(hù)得了多久？

    再說誰沒得罪過人？現(xiàn)在你落魄了，多少人等著落井下石呢。

    房氏打完兒子打兒媳，還是不解氣，她伸手把游氏推開，喘著粗氣坐到圈椅上，好一會兒才指著跌坐在地上的游氏說：“你非要娶她！你說她蠢是蠢對你前程有益，你說人傻點(diǎn)反而好騙！結(jié)果呢，她就是個禍害，害死人了！”

    游氏本來都被打懵了，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來。

    她先看向房氏，又仰頭去看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的曹耀祖，想從他嘴里聽到否認(rèn)的話，結(jié)果曹耀祖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房氏跟前，重重跪下。

    “是兒子看走眼娶回個蠢婦，是兒子自以為是不聽勸，兒有錯?！?/br>
    作者有話要說：　　=w=

    ☆、第209章 農(nóng)家子的榮華路

    喬越?jīng)]等到曹耀祖來陳鄉(xiāng)賠罪，因?yàn)榭灯娇h出了件大案, 曹耀祖就是這案子的被害人。不止他, 曹老爺和太太房氏也跟著一起上了路, 一家三口喝下?lián)脚?霜的雞湯, 是毒死的。

    動手的據(jù)說是少夫人游氏, 她花錢收買底下人弄了藥, 親眼看著曹家三口毒發(fā)身亡，人死了還拿匕首剖了曹耀祖的心, 說想看看是不是紅的。

    自從曹家父子被罷官，府上就荒涼許多, 做短工的相繼辭了，只剩下一批賣身給府上的奴才。這些人走是走不了，卻能趁著太太心思不在往外弄東西。事發(fā)至今, 他們家產(chǎn)折了不少, 很多古董啊字畫什么都被管家偷偷弄了出去。

    出事的時候，主子們正在用膳, 房里還有兩個丫鬟伺候, 看三人齊齊毒發(fā), 丫鬟都嚇傻了, 又一看少夫人笑得癲狂, 她們還有什么不懂？

    兩人尖叫著沖出去, 邊跑邊嚷嚷，不過眨眼闔府上下都知道游氏瘋了她毒死了主家三人。

    有人不知所措，也有人趁著空檔闖進(jìn)太太房里翻箱倒柜, 想找出自己的賣身契，撕毀之后逃出府去。

    房氏藏東西仔細(xì)，一時半會兒愣是翻找不出，幾人將翻出來的銀票分了分，心一橫，給正院放了把火，想把府上奴才的賣身契連同房子一起燒掉。

    曹家在康平縣也算高門望戶，讓一把火給燒了多半，衙役廢了很大力氣才滅掉火，滅干凈了才發(fā)現(xiàn)，妾并家仆倒是逃出來了，主家四人都死在這場火中。其中兩人是趴在桌上死的，一人倒在地上，胸膛疑似被剖開，另有一人趴他身上。

    康平縣寧靜富饒，往前數(shù)幾十年都沒出過這樣的慘案，衙門焦頭爛額。索性案子并不難破，逃出來的家仆都能證實(shí)，少夫人自從跟少爺回來就受到許多苛待，尤其太太不僅打爛了她的臉，之后更是變著法收拾她，少夫人同少爺吵過兩次，后來不鬧了，沒想到她這么狠能下得去手毒死相公和公婆，還不止……仵作驗(yàn)過之后發(fā)現(xiàn)，躺在地上那具男尸應(yīng)該是曹耀祖不假，他被開了膛剜了心。

    卻說趴在他身上那具女尸也不是燒死的，她同樣是毒發(fā)身亡，衙門說那就是曹家少夫人游氏，她自知罪孽深重，逃不過刑律制裁，故而畏罪自盡。

    一出滅門慘案，兇手還是自己娶回來的媳婦，最無解的是這人她也死了，案子根本沒法追究。

    事情傳開以后，本來恨曹耀祖入骨的農(nóng)戶都有些恍惚，看著放在屋檐下的潲水桶子，他們心里空空落落的。仔細(xì)想想，曹家三口哪怕都不是好人，可游氏也太離經(jīng)叛道了。

    殺夫不說還帶著公婆一起上路……這、這游家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兒？

    這樁滅門慘案在眨眼之間傳遍康平縣城，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向周邊蔓延，數(shù)日之內(nèi)全臨州都聽說了。又聽說曹氏宗族商議之后決定替曹耀祖休妻，將游氏除名。

    游氏死都死了，丁點(diǎn)感覺沒有，慘的是游家姑娘。

    事情傳到岑州，岑州百姓震驚了，游家在他們那邊的名聲可比在臨州大得多，游老爺畢竟當(dāng)了那么多年知府。

    之前游老爺被罷官，就有沖他知府名頭來攀親的麻溜退婚，算一算他家在幾個月內(nèi)被退了兩起。這樁慘案傳開之后，就不是被退婚的問題，嚇破膽直接休妻的也有，都說游家姑娘他們是不敢要了，已經(jīng)嫁出去好多年的都被休回娘家，還沒嫁出去的基本沒指望了。

    游府女眷都在抹眼淚，咒游氏不得好死，咒她死后下十八層地獄，嘴上罵得再痛快又有什么用呢？她走得痛快，她死了，活著的人被她連累遭了大罪。

    爹娘為她一夜老了不少，家中姐妹排著隊(duì)尋死覓活，游家這般光景，當(dāng)?shù)厝丝戳诉駠u不已，都說游老爺興許是有私心，想提拔女婿，說起來也算是個好官，他這些年為百姓做了不少事，怎么因?yàn)橐粋€女兒沒養(yǎng)好，就落到這般田地了。

    一年之前，游家還欣欣向榮，如今敗勢已顯，日薄西山。

    ＃

    滅門案之后半個月，萬榮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時間，去了趟陳鄉(xiāng)，這個時候，外面早就傳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民間有無數(shù)種說法，喬家人也談?wù)撨^兩回，直到萬榮過來，聽他講過才把前因后果鬧明白。

    曹耀祖原先花言巧語哄騙游氏，借游氏攀上岑州知府，這才當(dāng)上富山縣令?，F(xiàn)在他官路斷了，岳父也敗勢了，就懶得再裝模作樣，他在游氏跟前現(xiàn)了原形。

    曹家家仆說少爺和少奶奶爭吵，吵的就是這個，游氏質(zhì)問他兩回，說你從頭到尾是在騙我？沒喜歡過我？曹耀祖小瞧了游氏，沒想到游氏能滅他全家，還說是別家聰明姑娘少了？我憑什么看上你這么個蠢貨？因?yàn)槟闵的愫抿_你得寵你還有個從四品的爹！

    看得出來他心里是真的很恨游氏，恐怕將這回遭的罪通通算在游氏頭上了，這才會壓抑不住心中憤懣說了心里話。

    本想著你爹也就這樣了，還忌憚什么？

    沒想到啊，吵這兩回徹底激怒了游氏，她竟然偷偷弄了砒／霜，一次藥死了曹家三口人。

    萬榮還說游氏恐怕是真心實(shí)意對曹耀祖，她是服毒之后趴在曹耀祖身上死的，跑出來的丫鬟們說少奶奶根本沒有要逃。

    案情講明白了，萬榮還嘆了口氣，說早些年真以為曹耀祖是少年俊才，哪怕后來發(fā)覺他人品有瑕，也料想不到竟走到這步。想想他弱冠之年便中了舉，學(xué)問才干都不缺，落到這般下場，惹人唏噓。

    萬榮說的時候喬越老神在在吃著茶，郁夏沒去想曹家如何，她想了想游家，心想這案子應(yīng)該能給天下父母提個醒，生而不養(yǎng)是大過。

    游氏是為自己出了口氣不假，也把全家拖累慘了，家里出了這么個女兒，族中姐妹都要遭詬病。已經(jīng)出嫁的可能被休棄，還沒嫁的很難說親。想想這樁慘案，誰不毛骨悚然？

    還有曹耀祖，說起來事情還是因他而起，假如不是他為了走捷徑誆騙游氏，也不會有后面這許多悲劇。

    他真是禍根，這禍根還是姨父姨母親手培養(yǎng)的，也不知道他倆九泉之下后不后悔。

    子女沒教好，總歸有報(bào)應(yīng)。

    這案子一出，郁夏覺得她也受教了，她本來就很關(guān)注阿榮的心理健康問題，出事之后又變著法給他灌雞湯。小子本來早慧，又是二度為人，看出娘擔(dān)憂之事，還給她打包票來著。

    “阿娘放心，我以后鐵定跟爹一樣，娶喜歡的姑娘，絕不會干這等畜生事？”

    “我也不想當(dāng)大官，只想學(xué)種地，以后讓一樣樣糧食都跟稻子那樣高產(chǎn)，給天下百姓吃上飽飯?！?/br>
    “我想著等我把爹的本事都學(xué)到了，就不讓爹下地，讓他多陪您?！?/br>
    rou團(tuán)子本來還有怨，他怨曹耀祖，也恨曹耀祖后來的夫人，那人并非游氏。結(jié)果日子稀里糊涂過著，突然聽說曹耀祖死了，不止他，曹老爺和夫人房氏全都一起走了……他心里的怨恨一下沒了依托，懵了半天就徹底走出來，心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翻過這頁明天戴著小草帽下地去。

    也是因?yàn)橄朊靼琢?，哪怕聽說整個案情，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全程都在啃糕餅。

    不管曹家人或者曹耀祖，對阿榮來說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

    阿榮想通了，曹耀祖想不通。

    他被游氏毒死之后，魂魄就從身體里飄出來，他親眼看著兩個丫鬟尖叫著跑出去，親眼看見游氏把自己弄到地上，她不知從哪拿出一把匕首來，一下一下剖開了自己的胸膛，把心給挖了出來。

    那一幕看得曹耀祖睚眥欲裂，屋里三具尸體并一地血，游氏渾然不懼，剜出心來之后她還在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說你心是紅的啊，我還當(dāng)是黑的呢。

    游氏還在那兒念念叨叨說了一大通，說你哄我騙我對不起我，但我跟你不同，曹郎我歡喜你，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你別怕，你先去，我跟著就走。

    曹耀祖后悔了，如果鬼魂有腸子，他腸子都悔青了。

    就不該現(xiàn)原形給她看，不……最不該是騙了這么個蠢貨！曹耀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傻子，你說什么她都信，實(shí)心實(shí)意的信，哪怕別人都把證據(jù)擺面前了她也能覺得是全天下嫉妒她相公！她相公有冤情！

    遇上這么個傻貨，他覺得自己命太苦了。

    不該在京里結(jié)識那個游姓兄臺，不該在聽說他與岑州知府沾親之后就頻繁與之往來，不該借他接觸知府一家，最不該在游家那么多女兒里面精準(zhǔn)的選中這個最傻的。

    曹耀祖恨不能回到三年以前，他保證不會踏足岑州，死也不去那倒霉地界。

    走個神的功夫，游氏把自己也藥死了，跟著就是灼人的大火，哪怕魂魄已經(jīng)出竅，這把火還是讓曹耀祖感覺疼，很疼很疼，他感覺眼前全是跳動的火焰，在火焰中他看到了許多陌生的場景。

    他看到幾年前的自己，也是在曹府之中，他與表妹賞花賞景論詩詞文章情投意合。

    他求得姨父首肯，與表妹喜結(jié)連理。

    他熬夜苦讀，表妹為他洗手作羹湯。

    他金榜題名，表妹接到喜報(bào)喜極而泣。

    他借岳父的人脈官路走得極順，家里有表妹cao持，府上祥和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