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過了會兒,山端來了燒開的熱水,唐箏趕緊讓他把手浸在涼水的碗里,那么燙的碗竟然四只手指捏著就端過來了,現(xiàn)在才開始喊疼。 唐箏又問老祖母要了些鹽,老祖母二話沒說就把整塊兒都給了她。掰了一塊兒下來放進開水里,不去攪動讓它慢慢化開,因為是粗鹽的關(guān)系,精制手法也不好,鹽里面還有泥沙,這樣就不用重新等雜質(zhì)沉淀了。 第10章 豕 鹽塊兒完全化開后,唐箏拿過另一只碗把鹽水倒進去,留下一層有雜質(zhì)的淺底,再拿過一只干凈的碗將水在兩只碗中來回的倒,這樣能快速讓水冷卻下來,大概倒了五六個來回,水溫就已經(jīng)可以入口了。唐箏托著檀的后腦勺慢慢給他喂下去,補充他剛剛流失的大量汗水和血液,人是水做的,免得脫了水。 檀無意識的吞咽完淡鹽水基本上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面部表情依舊痛苦地皺著,唐箏抹了把臉上的汗隨意的坐在地上。 “枝,取一點繩子和我的油碗來。” “嗯嗯!” 枝邁著不長的腿跑的飛快,沒一會兒就拿來了兩樣?xùn)|西,走的急又小心端著碗的樣子讓唐箏不免覺得好笑,緊張的情緒稍稍沖淡了一些。 又去弄了兩根短木棍,唐箏把繩子用葷油揉了揉使其更柔軟一些,表面不會那么粗糙毛躁,要不然一不小心刮到傷口必定生疼。 讓樟他們把手臂撐起來一點,兩根木棍放在傷口的兩側(cè),繩子從檀的腰下穿過,跨過木棍收緊,即不碰到傷口也能固定住傷勢,理論上只要不大幅度的動作便不會扯開傷口了才對。 “好了,看檀的運氣吧?!本椭赃呁肜锏乃戳讼词?,唐箏抬頭對一臉緊張的族人們說。 周圍的人都松了一口氣,逐漸有劫后余生的笑容爬上臉龐,說句難聽的,就算檀交代了也沒有人會怪到唐箏的身上,本來就是撿回來的壽數(shù)罷了,能活過來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在老祖母的指揮下大家逐漸散了,檀依舊還是躺在那里都不敢亂動他。 讓人燒了個火堆在附近免得他又受了涼,唐箏還是坐在旁邊看著他腰間猙獰的傷口,不管什么時候她都不曾聽說過這樣的手段,現(xiàn)下能想到的也就這個,說到底一切都是她懵的罷了,這幾天都是關(guān)鍵,特別是今夜必定是場煎熬,熬得過大概也就看見希望了。 “你們遇到了什么,檀,傷成這樣?”過了會兒唐箏回過神,問對面依舊守著弟弟的樟。 “是豕?!鳖D了頓,樟說的還有些咬牙切齒,顯然余怒未平。 “豕?” “嗯,我們在林子里遇到了豕,好多只,在拱地里的東西,后來...” 光用聽的,開始的時候唐箏還沒反應(yīng)過來豕是個什么東西,隨著樟的講述才漸漸明白過來。 豕便是豬,字形演化自甲骨文,在中國的馴養(yǎng)歷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早、中期,母系氏族公社時期的時候便已經(jīng)馴化的相當良好,商周時期出現(xiàn)閹豬技術(shù),沒有被閹的豬長大后便會有濃重的腥臊味,唐朝時成為下層百姓重要的創(chuàng)收來源,到了明朝時因犯了皇帝姓氏的忌諱被大肆宰殺幾近絕種,并且改稱回豕。古語中的野豬應(yīng)該是稱為豨,但現(xiàn)在還沒有在詞匯上區(qū)別開來,也算是個充滿戲劇性的物種了。 樟他們這次遇到了一窩野豬,一公兩母一群小豬若干,大概是這兩天沒有獵到獵物便有些急了,可野豬哪是那么好對付的,發(fā)了瘋的野豬連老虎都要退避三舍,特別是公豬只有在fa情期才會加入豬群,正是亢奮的時候,這時候去找它們麻煩簡直就是找死。 檀的腰際就在這打斗過程中被它的獠牙刮了一道口子,要不是躲得快估計肚子都要被頂穿了。 “就七個人,豕你們也敢惹!活太久了!”一邊的老祖母聽了很是生氣,劈頭蓋臉一頓罵,有些詞唐箏都沒聽過,憑著原來的記憶好一會兒才聽懂,自動轉(zhuǎn)換成現(xiàn)代語言。 包括樟在內(nèi),附近的幾個男人都垂著頭受罵,也都是后悔的樣子,再看一眼躺著的檀還有些愧疚。 在老祖母氣呼呼的訓(xùn)斥中唐箏默默逃開,檀能不能活完全看天看他自己,在旁邊蹲著也不能帶來什么神奇的效果,索性去看看山的陶燒的怎么樣了,時候應(yīng)該也是差不多了才對。 到了棚子里的時候山正蹲在地上盯著窯口發(fā)呆,唐箏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嚇了他一跳。 “師傅!”山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撐著地爬起來:“檀沒事了?” “不知道,這幾日過了能醒來就沒問題了?!碧乒~一邊說著一邊抽了根干柴站上窯旁邊的樹墩子撥弄上面的石板:“火沒斷過吧?!?/br> “沒,一直都大著呢?!?/br> 窯的溫度很高,唐箏不敢靠的太近,從石板中間的空隙里烘出的熱流還是讓她瞇了眼。窯里被燒的通紅一片,紅的耀眼,陶被燒的渾然一色,加上高溫鍛出的氣浪里面的情況看不太真切,不過時間應(yīng)該是夠了。 “不用加柴了,也別動它們,去干自己的事情吧?!卑秧斏系氖虚g撥了點蓋住整個口子,唐箏轉(zhuǎn)頭對旁邊一臉緊張的山說。 “哦...” 沒有得到自己期待的答案山不免有些失望,準備去繼續(xù)制坯時走到一半又彈了回來。 “師傅,沒泥了?!?/br> “這樣啊?!毕肓讼?,走到旁邊用手里的干柴在地上劃了個長兩米寬一米的區(qū)域:“挖個坑出來,齊腰高?!?/br> “這是做什么啊師傅?!变z頭就在旁邊,順手拿過山就聽話的開始挖了起來。 “用來給你踩泥,一次多弄點。” “好嘞!” 山對于制陶的興致很高,手下動作十分賣力,唐箏卻因為剛剛精神高度緊張開始覺得困乏,頭頂?shù)奶枙裨谏砩吓谌诘?,靠著柱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還挺沉,晚上吃飯的時候山才把她叫醒,坑按照她的要求挖好,旁邊摞了一堆土。 “去洗洗再吃飯?!碧乒~頗為嫌棄的看著泥猴子一樣的山。 “哦哦,好?!?/br> 山跛著腳走的也挺快,回來的時候渾身濕噠噠的坐到唐箏旁邊吃飯,大概是少了往日的歡聲笑語,這頓飯吃的有些索然無味。 似乎是從之前那場秋雨開始天氣便開始涼了,晚上的時候總覺得有點冷,身上的獸皮又不太軟,總有風從間隙里鉆進去讓人忍不住打上一兩個寒顫。 唐箏讓漢子們把檀搬去她的火溝邊上,六個男人小心翼翼的搬著一個人走的奇慢,幾乎是用挪的,特別是腰那里特別關(guān)照了一下,一點都大意不得,生怕傷口又裂開。 火溝旁邊既暖和又亮堂,借著光唐箏又一次開始清理檀的傷口,水是后來燒開之后又放涼的,算是簡單的消毒,傷口已經(jīng)有點化膿,有透明淡黃色的濃水在爛rou上結(jié)了塊兒,唐箏用竹簽子簡單的清理一遍用泡過草木灰過濾后的水消毒。 到了半夜,淺眠的唐箏被旁邊細碎的□□聲吵醒,檀發(fā)起了燒,渾身guntang嘴唇蒼白,面色痛苦額頭出了細汗,口中有些囈語,看起來很難受。 趕忙把旁邊輕鼾的山叫醒讓他去河邊打水,從晾架上拉下獸皮,用石刀割下兩塊來浸在水里泡涼再給檀擦身子降溫。 淡鹽水喂了五六次,灌下去兩大碗,到了月亮東垂的時候檀的體溫才開始下降,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沉沉的睡了過去,唐箏和山兩個人坐倒在一邊累了個半死。 老祖母半夜被他們的動靜鬧醒過說要幫忙,最后被唐箏連推帶勸著還是去睡了覺,早上兩個人窩在那里睡覺便也沒舍得叫醒他們,只在旁邊放了點吃的。 這一覺睡到了正午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唐箏看了看檀的情況,還有點發(fā)熱,呼吸比較重,不過暫時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 吃過了老祖母給的東西,唐箏去看自己的幾只雞,枝同她講已經(jīng)幫忙喂過了吃的,她索性就把喂食的事情交給了枝,反正總是忘,可別把它們餓死了。 逗了會兒大公雞,山也吃完了早飯,兩個人去了棚子里準備開窯,昨天忙了一天實在沒時間顧上這幾只碗。 在山緊張的注視下唐箏站上樹墩子,將窯頂部的石片挪開,沒有上釉的陶碗泛著比原本泥色稍深的光潤色澤,摸在手里不如瓷器光滑,有一些磨砂的質(zhì)感,碗間不經(jīng)意的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聽在耳中意外的動聽。 五個陶碗有一只裂了紋,兩只有一點輕微的形變,其他都燒的不錯,因為碗壁比較厚實的關(guān)系托在手里很有分量,當唐箏把第一只碗取出來的時候山的眼睛就亮了,小心翼翼地將她拿出來的套碗接過整齊的碼放在腳下的地上。 “很棒,以后要繼續(xù)努力?!?/br> “是!師傅!” 山興奮的都不害羞了,唐箏看著他也笑了出來,把碗放好就帶他去溪邊挖了很多的泥扔進坑里,今天山也是踩的格外的賣力。 日子一天天過得還真是很快,一個下午一晃就過去了,兩個人弄了不少的泥料堆得比唐箏還高,但她覺得還是不夠,無底洞一樣。 中途唐箏也去看了幾次檀的情況,體溫基本上算是正常了,睡得比之前安穩(wěn)不少,傷口化膿不可避免,一下午都讓枝看著他也沒出什么岔子,就是還不見醒,吃不了東西,一直用鹽水吊著也不是辦法,這年頭還真是我命由天不由我啊。 第11章 再傷 三天沒有開過葷,又經(jīng)歷了昨天的事情,一群男人也不敢再去招惹什么厲害的野物,倒了幾個雞窩,捉了七八只野兔也算是收獲頗豐了。 兔子這種東西只有華南沒有原生的其他地方很多見,繁殖能力極強就是不太好捉,畢竟狡兔三窟不是吹的,用來養(yǎng)殖的話rou不太多,其他實用性也沒有,不如母雞還會下蛋。 活著的雞有兩只公的和一只母的,唐箏都要過來關(guān)進了雞舍,外加三個雞蛋。死的那些就隨他們?nèi)チ耍瑳]什么心情也沒閑工夫去處理,讓她吃帶毛的實在是下不了口。 幾只兔子唐箏特意讓人完整的剝了皮,說實話在這種年代兔子皮一般是不剝的,沒有什么縫紉的技術(shù),鞣皮也不行,就沒有用處,她倒是想要試試看,畢竟兔毛質(zhì)地細密柔軟,皮層較薄,保暖性能非常不錯。 兔子剝了皮還有幾兩rou?最后每個人分了點解解饞罷了,多塞點芋頭填飽肚子就算是解決晚飯。 吃了飯?zhí)乒~取出之前一直沒熬的麂子膘接著熬葷油,香味飄滿空地引得人咽口水,木棍在小小的陶碗里攪著攪著只聽“啪”的一聲,卻是陶碗突然就裂了開來。 顧不得陶片被火燒的高溫,唐箏趕忙撈過旁邊的空碗把碎片中沒漏在地上的油水和膘扔進去,身前的火堆因為漏下的油陡然竄起洶涌的火苗,燙的她把沾上了油的手在地上蹭了又蹭。 “嘶。”片刻后手指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燙傷感讓唐箏呲起了牙,這怕是要掉層皮。 “榛!” 老祖母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山在旁邊慌的亂了陣腳。 “沒事沒事。”唐箏擺著手示意自己無礙。 “可這...”老祖母這幾天顯然是被檀的事情嚇怕了,對于族人受傷擔憂的過分,畢竟一共才二十多人,一個都少不起。 “真的沒事,燙了一下而已?!?/br> 為了證明唐箏把手伸出來給老祖母看,粘了不少的泥灰,底下一片通紅,左手的食指和無名指上已經(jīng)起了三個水泡,右手情況好一些,只有表面皮膚組織受了傷也沒什么大礙,就是除了疼還是疼。 被燙傷的痛覺是持續(xù)性的,而且非常的持久,伸出手一會兒唐箏就有點受不了了,趕忙把手指捏上自己的耳垂,這是很多人在突然燙傷后的習慣性動作,耳垂是軟骨組織,毛細血管少,溫度相對較低,是人體luo露在外最涼的地方,也確實因為特殊的皮膚組織具有部分導(dǎo)熱和吸熱的能力,見效最快。 然而燙傷面積太大兩個小小的耳垂根本不頂用,特別是手指間并攏的地方一片火熱,來不及說上兩句唐箏爬起來就往河邊跑,當雙手泡進冰涼的溪水時感覺自己都快升天了。 看著水里一雙燒紅的爪子,唐箏為自己兩世對痛感的忍耐值偏高感到慶幸,要不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哭出來多丟臉啊...可憐了檀了,被她用石片那么燙,想到這里身子忍不住抖了抖,還真是有點可怕。 只一會兒傻徒弟就跑了過來,唐箏讓他去把新燒的陶碗拿兩個過來裝水,夠大,塞得下她的手還能把手指張開。 回了洞口,唐箏雙手浸在兩只碗里,好說好話地安慰老祖母自己沒事兒,族人也都一個個圍著她七嘴八舌的詢問她的情況,熱情地她都有些覺得焦頭爛額,最后逐一回復(fù)總算讓他們散了去睡覺,心底卻升起了絲絲的暖意,能被人關(guān)心總是高興的。 等人都走光了,唐箏把手從水里拿出來讓枝給她挑水泡,兩個手跟雞爪似的也不好自己處理,一個病患變成兩個病患,也是苦了人家小姑娘。 給檀喂鹽水的時候唐箏留了一點下來給自己清洗傷口,淡鹽水能消毒但傷口上撒鹽的滋味也的確酸爽,疼的她“嘶嘶”地吸涼氣。 其實現(xiàn)在看看傷勢也還好,主要還是漏出來的油燙的,看著地上的碎陶片唐箏無奈的嘆了口氣。 陶器雖好卻非常局限,耐熱卻受不得急冷急熱,不能干燒,易炸裂,想來上次熬油沒炸已經(jīng)是幸運了。 陶鍋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在鐵鍋普及之前都將成為主要的烹飪工具,但只適合蒸煮悶燉,鐵質(zhì)鍋具雖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便已出現(xiàn),但因為制作工藝不能使其光滑和價格高昂等問題一直不曾傳入百姓手中,這也就是為什么中華飲食文化雖源遠流長,卻直到宋朝時才出現(xiàn)炒菜且尚算非主流的原因。 還好準備了一大堆的黏土,唐箏想,她已經(jīng)準備好接下來要做什么了。 手上不斷傳來細細密密的灼燒感,又不能一直泡在水里,手上的皮也已經(jīng)被泡皺了,唐箏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覺,以至于白天的時候黑著兩個眼圈,神情有點萎靡。 “師傅,沒事吧?” “沒睡好而已,走吧,今天有很多事兒要干。”唐箏掩嘴打了個哈欠,嘴里的熱氣噴在手上又是一陣酸爽。 “好嘞?!?/br> 山跟在唐箏身邊幾天說話利索了不少,連猜帶摸的學(xué)了不少詞,溝通起來方便很多。 檀有枝看著唐箏不擔心什么,有狀況枝自然會跑來知會她,用過了飯便帶著山鉆進了棚子里,一塊塊的泥料取了將近三分之一,這些全都要用來做一件東西,一個大物件。 “師傅,這么多,今天要做多少啊?!鄙匠粤Φ陌醽硪粔K大石板,比平常都要大很多,看見唐箏拿了這么多泥忍不住好奇的問。 “一件東西?!碧乒~邊說邊將石板挪正,拿了兩塊準備好的石頭遞給在對面坐下的山一塊:“先把石板磨平了。” “一件?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