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jié)
她說,表哥,我們的夢、我們的目標道路上有許多人同行,便是你我隔著遙遠的距離,也不覺得寂寞了。 葉蓁把信交給外出采買的人員,請求他送到郵筒。 轉頭她便去借來幾本醫(yī)術,搗鼓了起了簡易的輸血設備,設備有了,血液的采集和鑒定也不能少,她把她知道的都寫在了本子上,分享給所有人,輸血成功的那一刻,有人高興得哭了起來。 有人問她:“你怎么會這個?” 葉蓁說:“佰老師給我看過他的筆記,這是他的想法?!?/br> 佰老師? 他在敵襲中犧牲了。 …… 葉蓁只在這個地方停留了半月時間,便有跟隨部隊轉入前線。 她沒有收到回信,因為她寄去的信里沒有附上地址。她知道她不會在這里停留許久,更不能將地址暴露。 之后這一年,她輾轉各地,從護工成了真正的醫(yī)生。她醫(yī)術高,經她手術的人能有更大機率活下來,漸漸的,“葉醫(yī)生”的名聲也被傳開了。 她也不曾忘記給家里和盛倫寫信,一有時間,她便附信一封,有時能寄出,有時也會在她的箱子里鎖上十天半月,漸漸的,她便也累積上許多信,等能寄出去的時候,她便從箱中抽出最底下的一封來。 雖然等不到回信,但她寫信過去,就好像彼此仍然在聊天說笑。 她希望讓家里人知道她還活著。 活著便有了期盼。 直到第二年,她們熬過了寒冬大雪,卻也等來了敵軍炮火。 葉蓁在這天,見到了一個特別的人,彼時她剛做完不知第幾個手術,又抬來一個抱著腿哭嚎的男人,聽人說他是來前線采訪的記者,葉蓁一看,卻是王國強。他大概也沒想到會這樣見到葉蓁,驚訝之后便道:“妹子,好久不見。” 簡單的一句話,居然也讓人心里暖得不可思議。 葉蓁笑了笑:“別擔心?!?/br> 他中了彈,麻藥緊缺,嘴里塞了布硬取的,取下后他流了一身汗,來不及說話就暈了過去。王國強被抬走,便又有人被送來。 直到半夜,葉蓁取下口罩去洗了手,吃了口飯。 她捧著鐵飯盒,望著黑壓壓的山,耳朵里似乎還能聽見遠處傳來震耳的喊叫和炮火的聲音。 “葉醫(yī)生,你想家嗎?” “想?!?/br> “葉醫(yī)生,我真佩服你,無論遇到什么你都面不改色,也不畏懼退縮,我無法像你那樣強大。” “因為我知道退縮便是死?!?/br> “……可我還是怕。” 空襲來臨的時候會怕,看到無數(shù)尸體的時候會怕,看到面目全非要生不死的人更害怕……“或許我不適合做醫(yī)生?!?/br> “也沒人適合做戰(zhàn)士。” “……”她驚住,眼眶紅潤,咬住嘴唇,“對不起,我明白了?!?/br> “好好睡一覺,明天才能精神好一點?!?/br> “嗯?!?/br> 次日葉蓁去見了王國強,他精神恢復許多,只是臉色依然蒼白:“葉小姐,我沒想到真能在這里遇見你,我來的時候,主編就讓我多注意一下后勤醫(yī)護人員里能不能找到你,如果能找到你的話,就給你這封信?!?/br> 他從他的背包里拿出皺巴巴的信來,頗為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好像皺了?!? 葉蓁笑著接過:“多謝,辛苦你了?!?/br> “不辛苦不辛苦,舉手之勞?!?/br> 她捏著信,想要立刻拆開看,忍了忍道:“王先生,家父家母可好?” 王國強說,葉志凱和王明雪都很好,《時代》報刊在最近一年多來更多的關注戰(zhàn)事前線的情況,也招了不少記者深入前線陣地,當然也因為此會得罪某些人,前段時日還被封了報社,他們只能轉到地下工作:“葉小姐不必擔心,主編很厲害,有問題也都被他解決了?!?/br> 葉蓁便松了口氣:“那便好?!?/br> 她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拆開信封,入目便是:“女兒,在外可好?你的來信我們都已收到,我們很好,只是念你,這是爹娘給你寫來的第十五封信,也不知能否交到你手里……家里都好,不要掛念,我和你娘等你回家?!?/br> 滿滿幾大頁紙,念念叨叨的寫了許多,葉志凱不是嘮叨的人,他畢生的的嘮叨都附在這封信里,從她離開后說起,一直持續(xù)到月前。 還說了盛倫,他說盛倫在她離開了打來電話詢問她的去向,可當時她去向已經成迷,他們也無能為力,他聽上去很是失望。又說他近來寫了幾篇好文章,他擅長用溫和的文字寫出犀利又尖銳的現(xiàn)實問題,國外文人都對他頗為欣賞,還被邀請公開演講云云。 盛倫本就應該燦爛奪目。 王國強的腿傷了無法再上前線,他在下一批傷員撤離時一同離開,帶走的還有葉蓁的兩封回信。臨別前他來和葉蓁道別,問她:“可有話帶給主編?” 葉蓁搖搖頭,說:“都在信里了?!?/br> 王國強點頭承諾:“放心,我一定把信帶到?!?/br> “多謝?!?/br> “如果主編知道他的女兒現(xiàn)在是這么厲害的醫(yī)生了,肯定會很高興的?!?/br> “路上保重?!?/br> “保重?!?/br> 王國強很快離開,葉蓁轉頭便又扎進包扎室,巡視病患。這一年下來她深刻知道醫(yī)學人員的重要性,所以一有時間她便是整理筆記,組織醫(yī)護人員學習,特別是在行軍途中,幾乎可以說是爭分奪秒,護送他們的營長還受她的委托找了不少醫(yī)學的書籍來,她也曾試著設計出更有用的醫(yī)學設備來,只是有些可惜,她更精通制藥,對于設備來說還是差了些。 王國強走的第五天,前線戰(zhàn)事吃緊,他們必須退守,隨時做好撤離的準備。葉蓁已經習慣,當下便收拾好東西隨軍遷移,他們退到二十里外,在森林里搭起棚子。 然而葉蓁沒有想到,她會在這里見到盛倫。 是在深夜里,葉蓁剛坐下休息,抱著鐵飯盒吃了幾口飯。 他便毫無預兆的出現(xiàn)在她面前,風塵仆仆,清朗如玉,像是從她夢里走出來:“表妹,我們又見了?!?/br> 她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干硬的饅頭噎到喉嚨口,身旁有人問她:“葉醫(yī)生,你表哥?” 葉蓁搖頭:“不,是我愛人?!?/br> 那人驚訝得嘴巴都長大了,不敢置信的模樣。 沒過多久,幾乎所有人都都知道,葉醫(yī)生的愛人來了。 …… 無人的密林,纏著最親密的兩個人,緊密的擁抱和親吻,葉蓁從來不知道,原來她從容不迫、清冷高雅的表哥也有失控的時候,他扣著她的腰,纏著她的唇舌,一吸一吮都像是要了命。 “表哥,我給你的信可有收到?” 他低低的應,又吻來。 她便也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 他吻著她,撫摸她的臉頰,一年多不曾見面,她成熟許多,臉頰眉眼都已長開,就連身上甜甜的氣息也被藥和血腥氣占據(jù),嘟嘟的臉頰瘦下,秀氣的下巴變得尖尖的,臉頰不是白皙粉嫩,是風吹雨打之后的磨礪,但她眼底依然明亮如初,在追尋她的夢,在實現(xiàn)她的目標…… 她成了外人口中的神醫(yī),已經獨當一面,不在是那個因為書念得差在他面前苦著臉的小女孩了。 她會安靜沉穩(wěn)的坐在破爛的木椅上,捧著簡陋的飯菜,一身沉淀的氣質,就算身上還沾著血,也無人能及她分毫。 她是他念了無數(shù)遍的女子,是他想了還想的心上人。 所以在接到葉志凱的電話后,他便不顧一切找了過來。 他要見她,給她送去他寫給她的回信。 “我寫給你的回信,想看嗎?” 她埋在他胸膛,聽他吵鬧不行的心臟,聞著熟悉的清冷氣息,“想?!?/br> 他垂頭在她耳邊:“我念與你聽?!?/br> “你都能背下啦?”她笑著,“嗯,表哥過目不忘,自己寫的肯定不會忘?!?/br> “忘不了,永遠不會忘?!?/br> “嗯?” 他吻著她耳朵,低沉又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一字一句的說: “我念你。” “我想你?!?/br> “我愛你?!?/br> “你是葉蓁,我的心上人,我的妻?!?/br> 葉蓁眼眶便是一熱,她揪著他衣衫,說:“就只這些呢?” 盛倫:“還有很多,以后慢慢說給你聽。” 她輕輕哼了聲:“表哥,我要聽好聽的話,我要聽最甜蜜的情話?!?/br> 他揉著她發(fā)頂說好,像往日一樣溫柔寵溺。 黑夜?jié)u去,灰藍的天空上掛著一輪明月,葉蓁突然抬頭,她揪著盛倫肩膀說:“表哥,我要嫁你。” 盛倫彎著嘴唇,眼底全是笑:“我們回去便成親?!?/br> 葉蓁拉著他的手,“嗯!” 天方亮時,葉蓁和盛倫手拉著手回去,包扎站沒人不認識葉蓁,大部分傷患都經過她手,見到她和盛倫攜手歸來,便都投來善意的目光,有人還說:“這是葉醫(yī)生的先生???” 葉蓁大方的點頭說是啊。 “以前都不知道葉醫(yī)生結婚了呢……” “嗯,怕提起就想。” 盛倫拉著她的手微緊,葉蓁仰頭看他,彎了彎眼睛笑,她笑起來依然很甜,櫻桃唇上揚,眼睛彎彎像月牙。 盛倫撫了撫她眼角,“表妹。” 葉蓁:“嗯?” 他垂著眸,清潤的眼底溫柔含笑。 他想著他和她的婚禮該是如何美好,她會穿上大紅嫁衣,蓋著紅蓋頭,嬌俏的一步步走來他身邊,他們的親人都在旁,會給予最好的祝福。 然后他便和她攜手一生。 他沒想到意外來得如此快,太陽剛升起,前方來報,戰(zhàn)線失守,所有人員全部撤離。他們便立刻整理行裝,帶著傷患一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