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殿下與我交情甚篤?!北碧每姷?,“若有人欲對殿下不利,我必拔劍先斬之?!?/br> 這話是他故意說給沐疏芳的,想嚇唬嚇唬她,叫她以后老實些。 然而,沐疏芳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別開頭小聲喃喃了一句:“遠(yuǎn)看冷清,近看怎么傻里傻氣的?” 北堂繆:“……” 這人是不是不知道習(xí)武之人耳力好? “有將軍這樣的人守著殿下,那我也就放心了?!便迨璺蓟仡^笑道,“往后若是殿下有難,小女便去找將軍求助。” “……嗯?!?/br> 兩匹馬噠噠地回去小村莊,馬蹄聲聲,和幾十里之外的容華道上響起的聲音一樣。 長念坐在馬車上,羨慕地看著葉良騎馬,然后沉著臉問他:“你怎么也來了?” “奉主子之命,護(hù)殿下周全?!?/br> 左右看了看,長念勾手示意葉良靠近些,然后道:“你已經(jīng)有官職,是朝臣了,卻還稱國公為主子,這是有犯上之嫌的?!?/br> 葉良一愣,繼而擺手:“無論在下身居何職,他永遠(yuǎn)是主子?!?/br> 長念不明白了,葉將白這人除了有錢,還哪兒好了?怎么身邊的人一個個忠誠得都跟親生的似的? 容華道通往東迎山,山上行宮是在一個老寺廟的基礎(chǔ)上改修的,地基早已打好,修葺起來十分迅速,在山腳下都已經(jīng)隱隱能看見輪廓。 經(jīng)過一片林子,葉良的神色凝重起來,長念都能感覺到他渾身的戒備,手放在劍鞘上,指節(jié)發(fā)白,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沒松開。 “這里是官道,又是去東迎山的必經(jīng)之路,不必如此驚慌?!遍L念笑道,“就算有刺客,前頭不遠(yuǎn)處也有崗哨,能搬救兵的?!?/br> 葉良不答她,眼神凌厲地盯著前頭某一處。 風(fēng)過樹動,日蔽進(jìn)云,有什么細(xì)微的聲音,自遠(yuǎn)處輕輕一響。 說是遲那時快,葉良勒馬揚(yáng)蹄,立刻大喝:“護(hù)駕!” 第106章 他像這般生死千百遍 長念被他嚇得一個激靈,直接跌坐在了馬車?yán)铩?/br> 周圍護(hù)衛(wèi)齊動,刀劍出鞘,圍在馬車四周,可半晌,外頭也沒見著人。 扒拉著窗沿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長念小聲道:“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葉良沒答,安靜地等著。 倏地,一支短箭破空而來,速度之快,像疾鷹掠過,“鏘”地就打在了葉良的劍刃上。 或者說,是葉良拔劍,精準(zhǔn)地打下了那短箭,力道之猛,隔著五步遠(yuǎn)都能聽見劍刃的嗡鳴聲。 長念看傻了眼。 四周護(hù)衛(wèi),有一半是她從王府里帶出來的,另一半是葉良帶過來的。她帶出來的護(hù)衛(wèi)個個一臉茫然,葉良麾下的人卻是井然有序,四個圍在車邊,另外四個飛快地往短箭射來的方向而去。 “殿下小心?!比~良低聲囑咐,哪怕已經(jīng)攔下一支短箭,神色也不輕松,更是沒有要邀功的意思,下馬回到她身邊,便道,“已經(jīng)派人去求援了,殿下若是實在害怕,便跟緊在下,莫要亂走。” 本來沒看見什么人,還不覺得是大問題,但一看葉良這表情,長念腿肚子都跟著抖起來,點頭道:“我聽你的。” 葉良趕下車夫,自個兒去駕車,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往另一條大路走,車廂劇烈顛簸,長念就跟個球似的在里頭彈來撞去,撞得眼前全是小星星。半晌之后,不知道是遇見了什么,葉良急急勒馬,馬車驟停,長念骨碌碌地就滾向了車廂口,堪堪被葉良攔住。 “殿下坐好?!比~良聲音緊繃,“別露面?!?/br> 長念聞言,立馬坐回了位置上。 外頭響起了打斗聲,刀劍入rou,慘叫不斷,偏生沒人說話。長念抱著胳膊想,這個時候要是跟戲臺子上唱的那樣,來個人自報家門,揚(yáng)言要取她性命什么的也好啊,她也不會覺得窒息一般的恐懼。 葉良不讓她露面,她也就不敢看,但長劍碰撞聲離她越來越近了,馬車門口發(fā)生了推搡打斗,她聽見葉良一聲悶哼,接著就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上了車簾,狠狠掀開。 長念嚇得臉都白了,抬眼看向門口那張陌生的臉,下意識地摸著袖子里的匕首便要拿出來。 不過,葉良的反應(yīng)比她更快,長劍一送,從背后直接貫穿這人的胸膛。 刺客雙目圓睜,不甘心地看著長念,倒了下去。血腥味充斥進(jìn)整個車廂,長念沒忍住,爬出車廂就“哇”地吐了。 吐完抬頭才發(fā)現(xiàn),護(hù)衛(wèi)死折過半,剩下的人還在與刺客搏斗。她一下車,那些個刺客瞬間轉(zhuǎn)了目標(biāo),齊齊沖她而來! “殿下后退?!比~良身上也負(fù)了傷,長劍橫在她身前,卻是氣勢十足,“莫要濺著血了?!?/br> 長念連連后退,貼著馬車站著,有護(hù)衛(wèi)護(hù)到她身前,低聲道:“已經(jīng)去崗哨求援,殿下莫慌?!?/br> 她不是沒見過死人的場面,但死這么多人的還是頭一次見,尤其地上倒著的幾個人中有她親近的護(hù)衛(wèi),長念心里堵得難受,想去探探他們還有沒有氣,卻是無法靠近。 葉良以一敵三,身上一道道地添著新傷,長念看得著急,問:“援兵怎么還沒來?” 護(hù)衛(wèi)搖頭,又放了一個信號煙,再等了一炷香,近在小半里之外的崗哨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看見葉良身上飛出血花,長念恍然就明白了。 三哥沒有要與她冰釋前嫌的意思,今日引她來,就是為了置她于死地。這荒郊野外地遇了刺,誰也無法怪罪到別人身上去,只能算她這個七皇子不得人心。 她從未想過手足相殘,但她的哥哥們,一個比一個狠。沒有人考慮過皇子若是凋敝殆盡,大周江山會如何,他們心里最重要的,都是自己。 氣極反笑,長念拔出匕首,對護(hù)衛(wèi)道:“去幫葉大人,這里我自己站著便是。” “可……” “快去!” 葉良武藝很好,但要護(hù)她,那些個全沖著她的刀劍他就不能躲,只能接下,于是節(jié)節(jié)后退,負(fù)傷累累。護(hù)衛(wèi)上前幫忙分擔(dān),他才得空喘一口氣,飛快地扯了腰帶將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捆起來。 場面混亂,好在刺客死傷較多,半個時辰之后,刺客見實在拿不下來,便齊齊拖著同伙的尸體撤退。 葉良轉(zhuǎn)身問:“殿下可安好?” 長念手背挨了一刀,皮rou翻開,形狀可怖,但比起葉良身上的來說,實在不算什么。她搖頭,扶他上車,讓護(hù)衛(wèi)立馬回府。 “殿下傷著了?”葉良自責(zé)不已,“是卑職護(hù)駕不力。” “我還活著,全靠你們,說什么護(hù)駕不力?”長念替他纏著身上的大傷口,眼眶紅得厲害,“若沒有你們,現(xiàn)在躺在外頭馬背上的就是我了?!?/br> 八個王府親衛(wèi),三個咽了氣,四個重傷,一個輕傷,長念實在難過,捏著碎布喃喃道:“我的命就這么值錢,要別人那么多條來換?” “殿下是皇子?!?/br> “皇子又如何?”長念惱道,“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都是人,那外頭馬背上的,又是誰家的丈夫,誰家的兒子?” 葉良一怔。 長念低頭,神色黯淡,輕聲道:“人缺自信而信仰他人,天子便是利用人性,以區(qū)區(qū)凡身居萬人之上,大周歷朝七十二載,在位之人究竟有幾個對得起天下人的?他們茍活在皇位上,還要踩著別人的尸骨,不覺得荒唐?” “殿下……”葉良喉頭微動,看著她道,“若有一日殿下能登基,必定是一方明主?!?/br> “非也?!遍L念抹了把臉,“我太懦弱,撐不起龍袍?!?/br> “可殿下比誰都心善?!比~良微笑,“心有天下人,天下人心也必定有殿下?!?/br> 古怪地看他一眼,長念道:“你是國公的人,國公難道沒有野心嗎?你如此奉承于我,對國公又是何等看法?” 葉良拱手告罪,然后直言:“殿下,安世明主也;國公,亂世梟雄也。像今日這般的場面,國公自入朝開始,每月都會遇見幾次,他不會為人命難過,只會殺盡所有欲殺他之人,是為梟雄?!?/br> 長念呆了呆。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葉將白那個人,每個月都會遇見好幾次嗎? 第107章 哪兒能真的信他 “主子?!?/br> 國公府里,良策低聲回稟了容華道上之事,葉將白很是冷靜地道:“讓風(fēng)停云進(jìn)宮稟告陛下,容華道崗哨拒不出兵,謀害皇子。再給定國公府去個信,讓定國公也進(jìn)宮一趟?!?/br> “是。” 安排妥當(dāng)了,葉將白才問:“人傷著了嗎?” 良策答:“葉良傷得重,死了幾個人,殿下輕傷?!?/br> 遇刺么,誰都少不得受點傷的,他自己也受過不少,命還在就行,葉將白覺得沒有心疼的必要。 然而,當(dāng)人回來坐在他面前,手上傷口翻著皮,血絲絲地往外滲的時候,葉將白還是沒忍住沉了臉。 “你怎么護(hù)駕的?”他斥葉良。 長念跳起來就護(hù)在了葉良跟前,瞪眼道:“我這點傷算什么?你看看他,他手上這一刀再深點,胳膊都沒了!” 說著,生怕他看不見似的,將葉良的胳膊扶著,舉到他眼前,臉上氣憤難平。 葉良失笑,輕聲道:“殿下莫急,護(hù)殿下周全是在下分內(nèi)之事,分內(nèi)之事沒做好,自然是要挨罵的?!?/br> “可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沒道理還怪你。” “主子也只是嘴上說說?!?/br> 他就一句話,面前這兩人還自顧自地聊起來了?葉將白氣不打一處來,掃了葉良一眼,吩咐良策帶他去看大夫,然后自個兒下床,將柜子里的藥箱拿出來,擺在長念面前。 趙長念皺眉:“這傷已經(jīng)處理過了,等會讓紅提再包扎一二便是?!?/br> “殿下信紅提,不信在下?”葉將白輕咳兩聲,挑眉。 說實話,那肯定是信紅提不信他啊,紅提跟了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他心里卻是千竅百門,叫人拿捏不準(zhǔn)。 然而,在這人沉沉的目光下,長念還是沒出息地撒謊:“自然是信國公的?!?/br> 葉將白很滿意,選了半天的藥瓶子,找到金創(chuàng)藥,細(xì)細(xì)地給她灑在傷口上,又扯了白緞,輕柔地包好。白緞結(jié)尾處,他想了想,笨手笨腳地給她系了個蝴蝶結(jié)。 趙長念:“……” “怎么?不喜歡么?”葉將白瞥了瞥她,小聲道,“在下見得京中女子大多喜歡這樣式?!?/br> 說著,又撥弄兩下:“只是在下手藝有限,弄不得太好看?!?/br> 心口突然有些發(fā)軟,長念別開頭道:“國公自是不必拿我當(dāng)女兒家對待?!?/br> 房間里沒別人,葉將白伸手欲拉她入懷,長念掙扎,反手推他,卻不想這人燒未退,身子軟,一退就要往后倒。 “國公!”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人拉住,一只手力道不夠,便兩只手上去抱。 于是葉將白順勢就撲了她個滿懷,直將人半壓在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