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葉將白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她一拱手:“給殿下請安了,不知陛下今日病情如何?” 眼里有痛色,長念起身,捏著那丸藥遞到他眼前:“父皇的病情,你不是該比御醫(yī)更清楚嗎?” 手指一僵,葉將白緩緩放下袖子,淡聲道:“殿下在說什么,在下聽不明白?!?/br> 胸口微微起伏,長念上前半步,抓了他的衣襟,仰頭看他:“不管國公聽不聽得明白,我要解藥。” 葉將白冷靜地回視她:“都說不明白了,何處來的解藥?” “你爹給我父皇下的毒,你會沒有解藥?!”長念咆哮,小臉都漲紅了,眼里滿是血絲,恨聲道,“我父皇器重你、信任你,給你榮華富貴,讓你位高于人,你憑什么害他性命?!” 她力氣不大,哪怕十分努力地抓他,也沒能將他的身子拉低。 葉將白淡聲道:“丹藥既是葉老爺子給的,殿下便該去找他算賬?!?/br> “你早將他藏起來了,不止他,整個(gè)葉家的人,你都早就遷走!”長念咬牙,“你一早知道丹藥有問題,一早知道我父皇會變成這樣,你卻沒告訴過我半個(gè)字,還說什么要我陪著你?” “葉將白,你有人性嗎?” 她死命地捏著他的衣襟,指節(jié)發(fā)白,身子也發(fā)抖:“我早該知道,早該知道你想要這大周江山,你要啊,你拿啊,憑本事打下來啊,害我父皇算什么?算什么!” “殿下?!比~將白垂眸看她,“您自己也同葉良說過,這大周江山要?dú)г谶@些人手里了,既是如此,在下為何不能來救一把?” 長念點(diǎn)頭,很用力地點(diǎn)頭:“你要救一把,可以,哪怕你要龍位,盡管憑本事去拿,把解藥交出來!” 她氣得嘴唇都發(fā)白,葉將白別開頭,望著旁邊香爐里飄出來的煙,輕聲道:“在下說過了,丹藥是葉老爺子煉就,是否有解藥,只有他清楚,在下當(dāng)真不知?!?/br> “好……好!”長念氣極反笑,一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咬牙道,“你以為把人藏起來了,我就找不到?” 葉將白勾唇:“這點(diǎn)自信,在下還是有的。” “很好?!彼砷_他,長念給他拍了拍手,“國公總是無所不能的,一切都在您的算計(jì)之中,您想如何,便是如何?!?/br> 她側(cè)眼冷笑:“只是不知這一遭,國公可曾算到過?” 鋒芒顯于袖口,葉將白瞳孔一縮,想后退,卻不知為何遲疑了一瞬。 就這一瞬,長念手里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胸口。 泛著寒光的刀刃抵住衣裳,沒刺破,但他感覺到疼了,疼得涼氣四溢,從胸口蔓延到全身。他低頭,還能從刃上隱約看見自己臉上那張滿是不敢置信的臉。 “你……”葉將白失笑,“想殺我?” 長念臉色十分難看,眼神卻堅(jiān)定萬分:“你若不給解藥,我必會殺你?!?/br> “好……真好。”伸手捏住她的匕首,葉將白邊笑邊點(diǎn)頭,“在下從未對殿下狠過心,殿下卻是從未對在下軟過心,在你眼里,誰都比我重要,我隨時(shí)都可以死,是嗎?” 長念皺眉看著他。 “那您看見在下被人抬回來,怎么還會哭呢?”葉將白匪夷所思地吸了一口氣,又笑,“難不成,只是在演戲嗎?” 長念不耐聽他說這些,將手伸到他面前:“解藥?!?/br> “你做夢?!比~將白勾唇,眼里像是湖面結(jié)了冰,“有本事,匕首再進(jìn)三寸。” “葉將白!”長念咬牙。 聽她這么喊他名字,葉將白倒是笑了:“在下在,殿下有何吩咐?” 氣得頭皮都發(fā)麻,長念真的想將匕首送進(jìn)他心口,一了百了??墒稚暇o了又松,松了又緊,她還是沒下得去手。 “你與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長念沙啞了聲音,低聲喃喃,“既然如此,國公何至于來招惹我?” 葉將白下頷收緊,捏著拳頭道:“殿下以為在下想招惹嗎?” 他不喜歡男人,也向來不把兒女情長當(dāng)回事,可偏生遇見她了,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他有什么辦法?她恨,他就不恨嗎? “把匕首放了吧?!比~將白冷聲道,“您這樣沒扣死人,抓不住在下,很多事是必須發(fā)生的,您也阻止不了?!?/br> 長念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全盤在握的模樣,冷笑道:“國公真以為我打算用這一把匕首制住您?” 葉將白一怔。 “您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也讓我明白,想對付您,沒那么簡單。”長念松手,匕首落在地上,哐當(dāng)一聲響。 響聲起,門外動,北堂繆帶人進(jìn)來,將門口和窗邊都堵死。 “又是你。”葉將白臉色陰沉,“北堂將軍還真是愛聽殿下的話。” 北堂繆面無表情地站去長念身邊,道:“在下只聽從自己的意愿?!?/br> 而他的意愿告訴他,趙長念想如何,便如何。 葉將白嗤了一聲,環(huán)顧四周,暗暗準(zhǔn)備突圍。然而,一運(yùn)功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身子太沉重了,內(nèi)勁也提不上來。 “國公與北堂將軍師出一門,擅長內(nèi)功,那么最怕的,應(yīng)該就是軟筋散?!遍L念半闔了眼看著他,指了指旁邊燃著東西的香爐,“您還是束手就擒來得好?!?/br> 低咒一聲,葉將白道:“抓在下沒有好處,只有害處,殿下也要執(zhí)意抓人嗎?” “押住他?!遍L念抬手。 御林軍蜂擁而上,將葉將白制住,長念扭頭便吩咐:“放消息出去,陛下和國公同患病,求天下人賜圣藥,有藥者賞?!?/br> “是!” 葉將白聽得好笑,勾唇道:“你以為這樣葉老爺子就會拿著解藥來救我?不會的,就算我死在宮里,他也不會出面?!?/br> 這等話長念是不信的,吩咐人送來囚車,將葉將白關(guān)進(jìn)去,就放在盤龍宮,由她和北堂繆親自看管。 第122章 不共戴天 囚禁輔國公這種事,莫說做,尋常人是想也不敢想,誰都知道這人背后有多少東西,他死不得。 可不死,囚他的人就必定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整個(gè)盤龍宮里的人神色都十分嚴(yán)肅,包括北堂繆,盯著囚籠,眉頭都是緊鎖。 長念神色卻是如常,泡了茶遞到北堂繆手里,輕聲道:“兄長去休息一會兒,夜間我來守?!?/br> 北堂繆側(cè)頭,目光深深地看著她:“我不用休息?!?/br> “鐵打銅鑄的不成?”長念輕笑,指了指旁邊的黃寧忠,“大人也在,兄長不必太擔(dān)心,只管去旁邊的側(cè)殿里睡一覺,明日一早再來替我。” 拗不過她,北堂繆嘆息,起身出去,又叮囑門口的守衛(wèi)兩句。 長念的目光跟著他,直到他消失在殿門外,才轉(zhuǎn)回了頭。 “殿下真是厲害?!比~將白慵懶地坐在那囚籠里,眼含譏諷,“旁人千金萬銀都哄不得北堂將軍青眼以待,殿下只一聲‘兄長’,堂堂護(hù)國大將軍,便為殿下鞍前馬后?!?/br> 這話說得刺耳,長念扭頭裝作沒聽見,去內(nèi)殿看了看龍榻上的帝王。 帝王臉色青紫,已經(jīng)是說不出話來,眼眸半睜,里頭也沒什么光,只嘴唇還在不停蠕動,像是想說什么。 看得心疼,長念握住他的手,低聲道:“父皇放心,兒臣正在想法子給您找解藥。” 說著,又忍不住怨他:“父皇怎么能這般不防人?入口的東西,哪能不讓御醫(yī)查呢?” 旁邊的大太監(jiān)想了想,還是小聲替皇帝辯護(hù)了一句:“那葉大人,是打小跟著陛下的,曾多次救過陛下性命,陛下為表感激和信任,向來是不防他的。葉大人退朝多年,潛心丹藥之術(shù),誰也未曾想過他會突然起了弒君之心。” 一個(gè)救過帝王性命的人,突然要?dú)⒌弁?,是為什么呢?/br> 長念沉了臉,扭頭去看外面的葉將白。 他若無其事地坐在囚籠里,舉手投足間依舊優(yōu)雅從容,完全不像是被囚禁,反倒像是自己坐在里頭玩的。 她起身,大步走過去,伸手抓了木柵欄,眼帶恨意地看著他。 葉將白抬眼回視,嗤笑:“陛下自己不得人心,為人所害,殿下也要算在我的頭上?” “若無國公指使,令尊怎么會以毒藥弒君?”長念闔眼,“是家里養(yǎng)老不舒坦了,還是嫌九族人太多了?” 葉將白張了張嘴,想辯,又咽回去,一雙狐眸冷冷地垂下:“這話,殿下該去問葉老爺子才是?!?/br> 一拳砸在那柵欄上,長念惱道:“等我抓著他,我定會叫國公嘗嘗現(xiàn)在我心里的滋味。” 面前這個(gè)口口聲聲說喜歡她,說想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人,卻在背后謀害她的父皇。他明知道她有多喜歡自己的父皇!他都知道的!可他偏生半點(diǎn)也不考慮她,還是這樣做了。 情愛這東西,在家國天下面前真是比鴻毛還輕。 她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殿下心里的滋味……”葉將白輕笑,伸手撫了撫自己心口被匕首尖兒勾破的小口子,又抬眼看了看這堅(jiān)固的囚籠,勾唇道,“有多苦呢?比被心愛之人背叛還苦嗎?” 說罷,又搖搖頭:“現(xiàn)在沒有什么心愛之人了,你我逢場作戲,到此為止。” “是啊。”長念收回手,輕輕拍了拍,“逢場作戲而已,誰把誰真放在心上?國公沒有,我亦沒有。自此開始,你我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那殿下可要看好在下了。”葉將白掃了一眼四周,“若是讓在下出去了,殿下的命,在下也是不會憐惜的。” “國公放心?!遍L念咬牙,“您會好好呆在這里,我父皇若生,你便生,我父皇若死……” 她話沒說完,眼里卻滿是狠戾,足以讓人明白她的意思。 葉將白笑出了聲。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荒唐,喜歡上假裝男人的女人也就罷了,竟還執(zhí)迷不悟,落得今日這樣的下場。 面前這人有哪里好?心機(jī)深沉,遠(yuǎn)不如最初看見的那般純真。沒心沒肺,不管對她多好也養(yǎng)不熟,對他拔刀相向,以他性命相挾……這樣一個(gè)人,早該在他手下死了千次萬次,憑什么還放在他心上? 頭一次涉足情愛的人,都會分外在意自己的得失感受,打著算盤算自己的盈虧,然后爭執(zhí)不讓。尖銳的棱角磨得兩廂都是煎熬,最后一拍兩散。所以真命之人相遇越早,越不容易到白頭。 反正現(xiàn)在這兩位是完全沒有白頭的想法了,不僅沒有,還有點(diǎn)想砍對方的頭。 長念狠踹了囚籠一腳,然后咬牙切齒地吩咐大太監(jiān):“明日張貼皇榜,就說輔國公命在旦夕,請高人賜藥?!?/br> “是!” 葉將白倚在柵欄上,嘲諷地看著她。長念不甘示弱,殺氣四溢地回視他。兩人就這么相互瞪著,足足過了半柱香,才各自回頭揉揉眼睛,然后接著瞪。 外頭晨光熹微的時(shí)候,長念困得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她眼睛閉上的時(shí)候,就仿佛變回了最開始的模樣,小小的一團(tuán),純良又無害,嘴唇粉嘟嘟的,臉頰也紅撲撲,瞧著令人心軟。 葉將白冷眼看著,心想誰愛心軟誰心軟好了,他反正絕對不會再容忍她。 殿門開了一條縫,有人走了進(jìn)來,腳步很輕。 葉將白側(cè)頭,就看見北堂繆雙目盯著趙長念,連往他這邊看一眼也不曾,徑直走到椅子邊,動作極輕地將手伸到她的腦袋下頭墊好,然后身子一躬,緩緩地將人抱起來。 趙長念沒醒,只動了動,乖乖地躺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