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屋子里寂靜得有些可怕,外頭太陽入云,陰影都落在了他的眼瞼上似的,看著令人背后發(fā)涼。風停云搓了搓胳膊,挑眉道:“表情也不用這么嚴肅吧,錯怪了人,認個錯也就罷了?!?/br> 葉將白側身,抬眼看他,輕聲道:“你一向了解女人,若你是她,被我誤會當成殺父仇人,會生氣么?” “這還用說?”風停云撇嘴,“女人向來受不得委屈,不過既然是誤會,解釋清楚也就罷了?!?/br> “那……若這個誤會,讓你身受重傷呢?” “呃,那就花點心思彌補吧?!憋L停云道,“姑娘家心都軟,你誠懇些,想必還有活路?!?/br> 眼眸微亮,葉將白抿唇:“那……若你懷著身子呢?是會更容易原諒嗎?” 第152章 她會原諒嗎 風停云:“……” 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他挖挖耳朵,又湊近他些,半笑不笑地道:“什么?誰懷孕了?” “趙長念。”葉將白道,“大夫說她懷了身子?!?/br> 風停云眨眼,再眨眼,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么意思之后,往后退了三大步,瞪圓了眼:“七殿下懷了你的骨rou?!” “嗯?!比~將白捏緊了手,問他,“我現(xiàn)在道歉,她可會原諒?” 伸手抹了把臉,又在屋子里轉了兩圈,風停云笑了兩聲,又咬牙:“原諒個鬼!她若當真是懷著你的骨rou,被你殺了父皇、被你讓人射了一箭、再被你囚禁,別說是原諒了,給她一把劍,她不往你心口捅就算是她菩薩在世!” 眼里微微亮起的光又熄滅下去,葉將白皺眉,有些惱怒:“她父皇不是我殺的,箭也不是我讓人射的,作何要算在我頭上?” 風停云抱著胳膊深深地看著他。 “……好吧,就算都跟我脫不了干系?!比~將白抿唇,“但我與她立場不同,行事各有目的,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所以呢?”風停云問,“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想留住她的孩子?” “……留不得嗎?” “自然是留不得!”風停云用看傻子的眼神狠狠地瞪他,“她恨你入骨,可會生你的孩子?就算你強要她生下,孩子爹娘不共戴天,你要孩子如何自處?況當下形勢,若叫太子知道此事,他定不會再與你合作!” 葉將白神色凝重:“若我有法子讓他不知道呢?” 風停云:“……” 那是重點嗎?他說了這么多,他就只挑這一條想法子? 頭疼地扶額,風停云喃喃:“當年你同我游覽京都,登上東迎山眺望之時,你尚意氣風發(fā),說這天下遲早在你之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葉將白,你看看你現(xiàn)在,咫尺之遙,卻連一個女人都舍不下,你拿什么掌控這天下?” 狐眸半垂,葉將白別開頭,看了一眼窗外搖曳的樹枝。 當年他想登高為主,不過是覺得人生意義僅限于此,可如今…… 罷了,深吸一口氣,他喃喃道:“此事再議。” 風停云定定地看了他許久,終于是搖了搖頭。 趙長念嘔吐不止,午膳晚膳統(tǒng)統(tǒng)沒有用,人到傍晚,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 她趴在床邊盯著地上的花紋,正在思考這法子到底有沒有用呢,就聽得外頭有人走進來。 繡著暗色云紋的錦靴踏在地毯上,在她的床邊駐足。長念知道這是誰,卻沒抬頭,猶自捂著心口。 “你想要什么?”葉將白低聲問她。 眉梢微動,長念頓了頓,悶聲道:“國公不是說不受威脅?怎的……還主動來問我要什么?” “我既然問了,你便說就是。”葉將白淡淡地道,“至于答不答應,在我。” 難不成他還真的很想要她的孩子?長念抿唇,這有點出乎她的意料,戲還沒唱到一半呢,他竟要提前收場么? 眼珠子動了動,她捏著被子啞聲道:“我若說家國大事,國公定是都不會答應,那不如,便讓我再吃一頓醉仙齋的東坡肘子,我想吃那個?!?/br> 葉將白愣了愣:“就這個?” “就這個?!遍L念翻身,一張蒼白的臉對上他,“瞿廚子做的東坡肘子,沒有醉仙齋的好吃。” 葉將白皺眉,正覺得有些奇怪,旁邊的良策就附過來小聲道:“殿下一直沒用膳,大夫說她想吃什么便讓她吃,能吃下去就是好的?!?/br> 都這樣說了,葉將白便道:“那就差人去買,找個腳力快的去。” “是。”良策應下,出門去找人,結果沒走兩步就遇見了秦大成。 “這是要去哪兒?”秦大成手里還提著練功刀,像是剛剛練完武歸來。 良策連忙道:“殿下想吃醉仙齋的東坡肘子,主子讓我叫人去買呢?!?/br> “嗨,這點小事,我去吧?!鼻卮蟪砂训锻掷镆环?,“正好出去散散步?!?/br> “那甚好,有勞大人了?!绷疾叱笆?。 一切都很自然,什么疑點也沒有,趙長念安靜地躺著,聽著良策回來復命,暗暗松了口氣。 “還有什么想要的?”葉將白問她。 長念抿唇,將身子翻向床內(nèi),背對著他。 “想不看見我?”葉將白哼笑,在她床邊坐下,斜眼道,“這個恐怕辦不到,這是國公府,我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將來換地方住,你也必定日日要與我相見?!?/br> 他好像很想與她說話,連孩子氣的挑釁都用上了??砷L念不吃這套,她的目的達到了,就只想好好休息,今日實在耗費了大量精神,完全沒有興趣再與他唇槍舌戰(zhàn)。 但葉將白顯然不打算放過她,倚在床邊慢條斯理地問:“想不想知道太子如今的動作?” 長念:“……”忍住,這人一定是騙她的,怎么可能把這種事都同她說? “昨日太子還與我在京都內(nèi)喝了酒,就從北堂繆眼皮子底下進的京都,想知道他怎么進來的嗎?” “……” “太子帶著的美人當真是傾國傾城,怨不得當初會為了她屠殺半個劉家,可我看那美人似乎心有愁怨,并非真心待咱們的太子,你可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真的很想知道!長念咬唇,一忍再忍,終究是沒忍住,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他一眼。 葉將白反倒是笑了,方才還冰封著的眉眼,眼下綿綿化開,在四月的春風里開出一串串的花:“想知道,就問我啊?!?/br> 長念覺得這人有病,堂堂的輔國公,跑來跟她說這些個閑碎的事情,還一副很了不得的模樣? 可轉念一想,問問也不吃虧嘛,于是她開口:“請國公賜教?!?/br> 睫毛微動,葉將白捻起她一縷散落在他手邊的青絲,低聲道:“昨日的宴會啊,我尋了機會塞了一張紙條給那美人,沒有想到,那美人竟然接了。她得咱們太子三千寵愛,可一顆心,竟半點不在咱們太子身上。當權者,也有費盡心思都得不到的東西,是不是?” 第153章 想再買一支梅花 這話問出來,必定不是要她來答的,長念只管盯著他,問:“你紙條上寫了什么?” “還能寫什么?自然是寫了她夫婿劉凌云的表字?!比~將白勾唇,心情甚好地答,“劉凌云是商人,知道他表字的人不多,唯知己好友識得?!?/br> 那美人見得紙條,立馬將他當成劉凌云的好友,絕望之中燃起希望,想靠他替自己的夫君報仇。于是毫無顧忌地送上門來,任他差遣。 趙長念皺眉:“你想干什么?” “殿下不如問問,太子想干什么。”葉將白道,“他一旦入主京都,替先帝下罪己詔,先帝必不能安寢于皇陵。” 撐著床“刷”地坐起來,長念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恨聲道:“這等忤逆之事,他也做得出來?” 衣襟收緊,脖子被勒住,葉將白嗆咳兩聲,垂眸看著她的小拳頭道:“殿下,要做這等忤逆之事的,又不是在下。” “可若沒你引導,他如何能想到這一步!”長念咬牙,“你殺了我父皇還不夠,還要讓他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嗎!” 伸手握住她的手,葉將白下頷緊繃:“你父皇不是我殺的,這次太子的決定,也是他自己下的,與我無關?!?/br> “你!”長念雙眼泛紅,“你這人……就是厚顏無恥!” 做什么都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的,錯都是別人的,獨他一身清明! “念兒?!比~將白正了神色,雙眸直視她道,“你父皇與我父親之間是有經(jīng)年舊仇,我做的只是讓我父親報仇?!?/br> “你讓你父親報仇,就是殺了我父皇!” “長輩們的恩怨,你我皆做不得主?!鄙焓謱⑺氡нM懷里,葉將白心口微顫,慢慢合攏手,“就算沒有我,你父皇也會死在我父親手里,他謀劃十幾年,為的就是這一天?!?/br> 長念身子發(fā)抖,想推開他,這人卻將她抱得更緊。 兩人已經(jīng)許久未曾這樣親近過了,他低頭下來將臉蹭著她的側臉,唇輕輕落在她耳畔,低啞地道:“你總不能將過錯全怪在我一個人頭上。” 喉嚨生疼,長念抓緊了他,顫著嗓子問:“我不怪你,還能怪誰呢?” 父皇死了,葉老爺子死了,在她面前這個她曾想給真心,卻最后負了她的人,她若不怪,還能怪誰呢? 心口疼得厲害,長念嗚咽出聲。 葉將白皺眉,慌忙抱她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大夫說你不宜大悲大怒?!?/br> “有什么關系!”長念咬牙,“我遲早……遲早是要隨父皇一起去的,你不必瞞我,等太子一進城,我必定成你們狼狽為jian的祭品,早死晚死,又有什么關系!” “不會。”葉將白抿唇,“不會拿你當祭品。” “那便是拿我的人,拿我趙家皇室的人,拿所有幫我助我的人!”長念恨聲道,“還不如拿我來得痛快!” “不說這個了?!备杏X她呼吸越來越急促,葉將白連忙安撫,“不說這個了可好?你冷靜些?!?/br> 長念硬生生咽下兩口氣,抬眼看他:“國公今日為何是如此態(tài)度?” 之前不是還恨她嗎?還恨不得她去死,眼下怎的又來這樣抱著她,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 將她滿頭散亂的青絲束好,葉將白輕聲道:“我這樣的態(tài)度,你不喜歡?” 長念冷笑:“我何時喜歡過國公?” 面前的人聽著這話竟也沒生氣,只抬眼來看她,輕笑:“撒謊?!?/br> 趙長念突然就覺得心口被人打了一拳,痛得她悶哼。 撒謊嗎?她沒有撒謊,她一直都看得很清楚,葉將白與她不是一路人,遲早是仇人,她怎么可能喜歡呢?充其量不過是利用,是逢場作戲,是相互博弈。 到最后,只不過是她落了下風而已。 “你囚我于盤龍,我囚你于府上;我父親殺你父皇,又死于你面前,是非恩怨,已經(jīng)是牽扯不清了,咱們一筆勾銷,從頭再來可好?”葉將白在她耳邊輕聲道,“只要你應我,這江山,我與你共看,可好?” 心頭大慟,長念很想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大聲質(zhì)問他他哪里有臉說出這樣的話!那么多的仇怨,如何能一筆勾銷!他與她一開始就是算計,又如何好從頭再來! 然而,她抖著身子瞪了床帳半晌,終于是閉上眼,硬生生壓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