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伙計(jì)大驚,連忙揮手讓人收拾鋪面,然后往那官差袖子里塞了紅禮,賠笑道:“這街口已經(jīng)被封死了,咱們要打烊走人,也得請大人行個方便?!?/br> “好說好說?!惫俨钜坏嗔啃渥永锏姆至?,擺手就讓身后的人先走,然后道,“給你們一炷香的功夫,收拾好了跟我走,我送你們出去?!?/br> “謝老爺!” 長念換了一身布衣,混在廚房的丫鬟里頭,低著頭隨著人群就往外走。秦家哥哥走在她身側(cè),聲音里有些發(fā)顫,但還是道:“出了這條街,你要自己往皇宮的方向走,走得到嗎?” “您放心?!遍L念抿唇,“我自有法子。” 葉將白的反應(yīng)是極快的,不少街上都戒嚴(yán)了,城門是出不去的,宮門附近想必也正有人馬趕過去。長念出了德隆街,用頭巾裹好臉,慢悠悠地朝定國公府走。 北堂繆的傷已經(jīng)養(yǎng)好,但他屢次巡城皆遇刺殺,沐疏芳就不讓他再去城樓了。今日收到秦大成的消息,說讓他們在北堂府的側(cè)門等,也不知道等什么,沐疏芳干脆支了茶座,給北堂繆泡茶喝。 熱氣氤氳,茶香四溢,沐疏芳優(yōu)雅地傾著茶壺,眉目繾綣,皓腕凝霜雪。 北堂繆想,要不是她泡的茶實(shí)在太苦,他在這兒多坐一會兒也是無妨的。 “時(shí)候不早了?!彼鹕淼?,“若是等不來什么,我便先回宮去?!?/br> 沐疏芳溫柔地抬頭瞪他一眼:“喝完這杯再走?!?/br> “不了,眼下城里不太平,也不是你我能偷閑喝茶的時(shí)候?!?/br> 放下茶壺,沐疏芳雙手叉腰,揚(yáng)起下巴道:“你知道這茶葉多貴么?浪費(fèi)這一杯,夠得外頭的難民吃半個月米!將軍就這么走了,良心能安?” 北堂繆:“……” 所以,把這么貴重的茶葉泡成這個樣子,她良心得安嗎? 兩廂對峙,北堂繆最終還是讓步,坐下來端起茶杯,皺眉喝下。 “讓你喝茶,不是讓你喝酒,一口悶是做什么?”沐疏芳撇嘴,“品茶都不會?” 神色復(fù)雜地看她一眼,北堂繆道:“上回喝娘娘一杯茶,三日未曾嘗得膳食滋味兒。” “哦?”沐疏芳很高興,“是我泡得太好喝了?” “不是?!北碧每姾敛涣羟榈匕櫭?,“是您泡得太苦了?!?/br> 京中女子,大多愛喝淡茶香茶,也不知這位是怎么回事,偏愛苦茶,甭管什么鐵觀音、普洱還是毛尖,都一個勁往苦死人的境界泡。 輕哼一聲,沐疏芳道:“將軍不懂欣賞,茶就是要苦了才好,越苦,回味才越甘?!?/br> 強(qiáng)詞奪理!北堂繆搖頭,放下茶杯正打算走,就見門外進(jìn)來個下人,低聲稟告:“大小姐,有個形跡可疑的人在側(cè)門外頭轉(zhuǎn)了兩圈了?!?/br> 座上兩人神色都是一緊,對視一眼,起身就往門外走。 瞧見側(cè)門里有了動靜,長念松了口氣,抬步就要上前,哪知剛走兩步,余光就瞥見林茂帶著人往這邊來了。 心里“咯噔”一聲,長念捂緊頭巾,閉眼就朝側(cè)門沖。 “站住!”林茂大喝一聲,提刀而來。 北堂繆剛踏出門,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他掃一眼那穿得奇怪的女子,想也沒想就護(hù)在了她前頭,迎面對上林茂。 “林統(tǒng)領(lǐng)這是做什么?”他冷眼。 林茂身后帶了百十來人,氣勢洶洶地就將側(cè)門給包圍住,沉聲道:“奉國公之命抓捕逃犯,還請北堂將軍莫要阻撓!” 第156章 你善言辭我善刀劍 不說還好,一說是逃犯,北堂繆護(hù)著身后人的動作頓時(shí)更堅(jiān)定,渾身的氣息也瞬間肅殺。 “殿下?”他側(cè)頭,輕輕問了一聲。 長念輕輕點(diǎn)頭,喘著氣低喃:“他們?nèi)硕?,別吃眼前虧,先周旋,調(diào)援兵來。” 北堂繆眼眸大亮,欣喜不已,但眼下尚未脫險(xiǎn),他也顧不上寒暄,只得扭頭對上林茂,沉聲道:“此乃我一故人,哪里是什么逃犯?統(tǒng)領(lǐng)莫是追錯了人?!?/br> 林茂道:“本官一路追她至此,不會有錯,此人是國公妾室,私逃出府,理應(yīng)抓回?!?/br> 長念穿的是一身女裝,大庭廣眾之下,總不好說是七殿下??扇羰遣徽f,該如何留住人又免干戈? 北堂繆正為難呢,就見沐疏芳從旁邊站了出來,裙擺維揚(yáng),氣勢凌人。 “國公府什么時(shí)候也干起了強(qiáng)搶民女的勾當(dāng)?”她冷笑,“這姑娘分明是北堂府上的meimei,我都見過,你們卻偏說是國公的妾室,若當(dāng)真迎為妾了,北堂府能不知情么?” 林茂一怔,繼而皺眉:“沐大小姐休要胡言。” “你說我胡言?好,那便問問這位姑娘!”沐疏芳聲音清亮,響徹一方,“姑娘,你可是輔國公的妾室?” 長念暗笑,無辜地?fù)u頭:“不是?!?/br> “聽見了么?”沐疏芳道,“要么是你們抓錯人,要么就是國公不顧臉面,想到北堂家來強(qiáng)搶女眷。前者好說,你們走了就是,我們也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后者……” 沐疏芳皮笑rou不笑地看著林茂:“倒是逼得北堂家兵壓國公府也不一定?!?/br> 動手么,都要個名頭,這名頭若是他們親自給了,那今日就算吃點(diǎn)苦頭也不虧。 林茂臉色很難看,他知道這七殿下是斷然不能放走的,但眼下沐疏芳這么說,國公又不在,他也不知該進(jìn)還是該退。 “唉,說來咱們國公最近安居一隅,連太子要攻城了也不在意,朝廷千催萬請,都請不得他來守城?!便迨璺际滞锵У?fù)u頭,復(fù)又笑,“正好,統(tǒng)領(lǐng)不妨給個臺階,今日就在這北堂府門口鬧上一鬧,國公欠下人情,總該出山了。” “事成之后,本宮必帶厚禮,多謝林統(tǒng)領(lǐng)?!?/br> 她說得像模像樣,林茂心里更是疑竇叢生,想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個兒腦子不夠用,干脆打發(fā)人回去問國公。 然而,北堂繆哪兒會給他那么多的時(shí)間?半個時(shí)辰之后,巡衛(wèi)營帶人趕來,烏壓壓的一片士兵,長矛指天,像刺猬背上的刺,森然凌厲。 雙方對峙了幾柱香的功夫,林茂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臉色鐵青,眼珠子一轉(zhuǎn),手往前一揮。 沐疏芳見勢不妙,立馬向后轉(zhuǎn),拉著長念和北堂繆就要退回府里去。 北堂繆微哂,把長念往她懷里一塞,道:“你擅長言辭,我擅長的是刀劍。” 沐疏芳一愣,扶住長念,看著他提了刀擋在她們身前,輪廓被夕陽的光勾勒出來,溫暖而令人心動。 眼瞧著是安全了,長念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殿下?”沐疏芳嚇了一跳,連忙俯身下來查看。 “沒事。”輕輕喘氣,長念笑,“我今兒戲演得太真,委實(shí)是累了。” 沐疏芳一邊瞧著外頭一邊問:“您是怎么自個兒逃出來的?北堂將軍為了救您,正在費(fèi)心地部署呢。” “我騙人啦?!遍L念小聲嘀咕,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半是討夸半是余悸,“葉將白以為我要小產(chǎn)了?!?/br> 沐疏芳瞪大了眼看著她。 長念輕笑,拉著她的手,指尖冰涼:“膽子大吧?能蒙得住葉將白的,我是大周第一人。你是沒看見,他當(dāng)真被我唬住了,都沒發(fā)現(xiàn)我流的血不對勁,我趁著他去熬藥,就翻窗去了醉仙齋,讓大哥掩護(hù)我出來?!?/br> 長睫微垂,帶著些顫抖,她低聲又補(bǔ)上一句:“這人傻,我與他就算有夫妻之實(shí),每每完事,我都是要飲避子湯的,怎的可能懷身子?那么聰明一個人,偶爾也犯蠢?!?/br> 她語速越來越快,絮絮叨叨地像是停不下來似的。沐疏芳皺眉,看了她半晌,伸手抱住了她。 喋喋不休的長念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回來了就好,不用害怕了?!便迨璺紲厝岬嘏闹谋常安慌铝??!?/br> 眼前起了霧,長念咬唇,伸手回抱她。 “我差點(diǎn)以為,自己真的要死在國公府了?!彼p聲道,“可我沒死,既然沒死,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和太子顛覆江山?!?/br> 門外的打斗沒有持續(xù)太久,北堂繆提刀回來的時(shí)候,天還沒黑透。他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兩個人,將刀遞給下人,大步過去,伸手就將長念給扶了起來。 “更衣,用膳?!?/br> 沐疏芳跟著起身,嗔怪地拉了拉他另一側(cè)的袖子,小聲道:“殿下正后怕呢,你不安慰人就算了,說話怎么硬邦邦的?好歹安慰安慰,女兒家這時(shí)候最容易心軟?!?/br> 北堂繆睨她一眼,不吭聲。 沐疏芳恨鐵不成鋼:“我這是幫你,你還不聽!” 這木頭似的呆子還是沒有理她,直到將長念帶去交給鄭姨娘,兩人站在屋外等著的時(shí)候,他才低聲開口。 “我安慰不了。” “什么?”沐疏芳挑眉。 北堂繆側(cè)頭,下巴上隱隱有青色的胡茬,整個人沒了對峙時(shí)的凌厲,反而有些軟弱。他看著她,認(rèn)真地道:“我也在后怕。” 他比她自己怕得更厲害,所以壓根安慰不了人。 沐疏芳頓了頓,抬頭看著他,心里涌上來一股子說不清的滋味兒。 北堂繆真的很喜歡七殿下啊,這么剛毅的一個人,喜歡起別人,原來也是小心翼翼又擔(dān)驚受怕的。 有點(diǎn)可愛,又讓人有點(diǎn)心疼。 垂下眸子,沐疏芳道:“人回來了就好,我去看看晚膳?!?/br> 北堂繆點(diǎn)頭,目光落在后頭那緊閉的門扇上,灼灼生華。 長念覺得自個兒這是劫后余生,愣是在浴桶里把皮都泡皺了才起身,換上鄭姨娘給她準(zhǔn)備的男裝。 還是穿這一身更踏實(shí)。 勒上束胸,挽好男兒髻,長念再抬頭,鏡子里的人眼神變得堅(jiān)定又鋒利。 第157章 戰(zhàn)意將起 葉將白是沒想過她能逃走的,所以肆無忌憚地跟她透露了太子的舉措,她如今既然逃出生天,就定是不能讓太子得逞。 “二皇子已經(jīng)趕到了從耳鎮(zhèn)外,但有大軍阻隔,進(jìn)不得京都?!?/br> 晚膳席上,北堂華滿懷感慨:“先帝常視重兄弟手足之情,不曾想駕崩之后,幾位皇子依舊還是要兄弟鬩墻。” 長念抿唇,她之前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父皇是真的在意血緣手足,可自從知道大花飛燕是武親王給的,她突然明白了過來。 父皇不是真心看重兄弟,正因?yàn)樗皇钦嫘模运钐蹛鄣奶訌奈磳⑿值芊旁谛纳稀?/br> 言傳身教,更重要的還是心達(dá),心不達(dá),做再多場面也是白搭。 不知道武親王去了何處,這么久了,各方的消息都有,獨(dú)武親王音信全無。 “老夫已經(jīng)寫信給故友,請他們來京都助殿下一臂之力?!北碧萌A道,“只是,看這形勢,即便殿下不想與太子正面沖突,太子也定會主動攻城?!?/br> 皇家爭權(quán),向來約定俗成不傷百姓,可太子顯然是不想顧念這一點(diǎn),連派去談判的言官都砍了,想來是手里兵力充沛,底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