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于是長念生生將話咽了回去,繼續(xù)同他商議太后儀仗的規(guī)制問題。 日頭在天上打了個圈兒,眼瞧著要往西邊落下去了,葉將白仍舊不慌不忙地道:“為了先壓住消息,還得委屈殿下暫住國公府。” 提起國公府,長念就想起那被自己撬走賣了的玉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不必麻煩了吧?” “怎么?殿下還怕在下謀害?”葉將白滿眼譏誚,“如今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會想殺殿下,獨我不會。” “倒不是怕這個……”長念干笑。 葉將白斜眼看著她臉上明坦坦的心虛,低低地哼了一聲:“國公府已在重新修繕,斷不會讓殿下用繩子吊著上樓去?!?/br> 長念傻笑著抬頭望天,葉將白這個人也是有優(yōu)點的啊,大方極了,她搬空他的國公府,他都沒打算跟她計較。 那隨他回府住兩日,也沒什么大不了。 “就這么定了?!遍L念道,“之后,國公可要好生配合?!?/br> 葉將白微微頷首,目光看向山下隱隱的京都輪廓。 京都尚在一片迷霧之中,百姓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朝中百官也是人心惶惶。武親王正與舊部密謀呢,就聽見宮里的眼線傳來了消息。 “王爺!大事不好了!大皇子薨了!” 一枚玉棋落在了地上,清脆地跳了老遠。武親王陡然起身,皺眉問:“什么時候的事?” “今日一早盤龍宮里尸臭散發(fā)了出來,這才終于是瞞不住?!毕氯嘶胤A,“至于大皇子薨于何時,倒是沒能知道?!?/br> 武親王沉默片刻,大笑出聲:“哈哈哈,本王料想的果然沒錯!葉將白狼子野心,妄圖用大皇子牽制于本王,卻不曾想撫寧已經(jīng)死了……死得好啊!” 下人怔愣,驚慌地低頭,裝作什么也沒聽見。武親王扭頭就對方才坐在他對面下棋的人道:“時機已至,就看大人愿不愿意與在下放手一搏了。” 那人捏著白子,聞言也沒側(cè)頭,只平穩(wěn)地將玉棋放在棋盤上,擺正了位置,才慢悠悠地開口:“既然時機已到,那便搏吧?!?/br> “可只本王一人,諸多顧慮啊。”武親王笑,“您既然也有此意,何不鼎力相助呢,姚大人?” 座上的姚閣老終于抬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老夫畢竟也是跟著國公一路至此,眼下突然倒戈,傳出去也不好聽。” “他不仁在先,閣老又何必顧慮太多?”武親王眼眸微闔,“人吶,還是要多為自己打算。” 姚閣老淡笑,看了看盤上局勢,點了點頭。 …… 長念收拾好行李,藏在葉將白的馬車里回了京都,再次踏進國公府,她絲毫沒有什么物是人非的感覺。 因為整個國公府在這極短的時間里已經(jīng)修葺成了另一番富麗堂皇的模樣。 “國公?!彼鏌o表情地問,“您這銀子,又是哪兒來的?” 要是沒記錯,他當初逃離京都,府邸是被她抄得一個銅板也沒剩下的。 葉將白微微一笑:“誰知道呢,回來的時候府邸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br> 騙鬼呢?長念瞇眼。 “殿下先在此處安歇?!比~將白引她去了個院子,“等時機成熟,便可動作?!?/br> 長念跟著進門,想了想,問:“府上的姚姑娘呢?” “問她做什么?” “這院子。”長念左右看了一眼,“以前是她住的?!?/br> 葉將白一頓,淡淡地別開頭道:“她回姚家了,殿下不用太過顧慮?!?/br> 回姚家了?長念很意外,之前不是還寵愛得緊,走哪兒帶哪兒么? “怎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葉將白問,“殿下很在意?” “……”長念聳肩,自顧自地進了屋子去。 她才不會在意,跟她又沒什么關系,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國公!”葉良從后頭進來,皺眉拱手,“盤龍宮消息泄露,宮中大亂?!?/br> 第175章 鷸蚌與漁翁 聞言,葉將白和趙長念齊齊回頭。 “你是說,現(xiàn)在?”葉將白皺眉。 葉良點頭,表情有些凝重。 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大皇子薨逝的消息應該在七殿下準備充分之后,再行披露,好讓七殿下以奔喪為由,順理成章地回到京都。可沒想到,七殿下剛回京,宮里就出事了。 葉將白臉色很難看,眸光幾轉(zhuǎn)之間,像是知道哪里出了問題,拳頭微緊,卻是沒說什么,扯了趙長念就往外走。 “沒時間給你做別的?!彼谅暤溃斑@場戲唱不好,你我一起完蛋?!?/br> 長念挑眉,跌跌撞撞地跟著他上車,看著他這渾身的戾氣,忍不住笑:“要完蛋也是國公一個人完蛋啊,謀殺大皇子的是你,又不是我?!?/br> 葉將白側(cè)眼冷笑:“唇亡齒寒,我若完蛋,殿下能是什么下場?” 武親王弄死葉將白,要坐穩(wěn)皇位,必定也要弄死她這個太后親封的太子。 笑意一頓,長念沉默片刻,嚴肅地道:“咱們快走吧?!?/br> 她只身一人回京,北堂繆等人還在后頭待命,按照長念的想法,現(xiàn)在進宮,她與葉將白合作,興許是能壓住這局勢的。 然而,葉將白的馬車沒有往宮里去,而是繞了個彎,去了巡衛(wèi)營。 “你帶人去城門,一路大張旗鼓地前往皇宮?!蓖忸^巡衛(wèi)營的牌匾,葉將白低聲道,“一旦葉良傳令,你便強闖皇宮。” 長念有點懵:“這是做什么?” “信我?!比~將白沒時間多解釋,將她拎出馬車,揚長而去。 長念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覺得很好笑,兩人經(jīng)歷過你死我活,也經(jīng)歷過不共戴天,他憑什么叫她信他?。?/br> “殿下?!比~良朝她拱手,示意她往里走。 收斂心神,長念跟著進門,從葉良手里接了兵符,點了五百巡衛(wèi)兵,看了看,摸著下巴問:“這點人,如何才能‘大張旗鼓’?” 葉良撓撓頭:“暫時只能調(diào)出這么多人,但這些都是精銳。” 不是只能調(diào)出這么多人,而是葉將白只放心她帶這么多人。長念笑了笑,道:“還得準備點東西?!?/br> “什么?” “旌旗。”長念道,“我大周各營的旌旗?!?/br> …… 葉將白匆忙進宮的時候,身邊的武將還在絮絮叨叨地道:“武親王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聽聞帶了不少人,還請了朝中幾位元老,看樣子是不容易善罷甘休。盤龍宮里的尸首已經(jīng)發(fā)臭,還是早些處置為好?!?/br> 他一邊說,一邊將葉將白往盤龍宮引,盤龍宮遠遠看去一片和平景象,葉將白遠遠看見林茂站在門口,想也沒想就跟著跨了進去。 “主子……”林茂身子沒敢動,表情卻有些扭曲。 葉將白察覺到不對,猛然想撤,身邊的武將卻是反應極快,立馬拔刀封住了他的去路。 “姚重夜?!比~將白沉了臉喊那武將的名字,“你竟然真的敢?” 姚重夜沒吭聲,頭埋得很低,手里的刀卻是沒放。同時林茂背后抵著刀的人也站了出來,笑著喊了一聲:“國公,武親王在里頭等您呢?!?/br> 林茂臉漲得通紅,愧疚不已地道:“卑職連累了國公!” 若不是他站在這里,國公斷然不會如此大意地踏過來,武親王早有埋伏,那姚重夜怕是也被收買了,就等著這一刻倒戈。 后頭的隨從都因為他被挾持而不敢妄動,前面的林茂情況也不太好,葉將白瞧著,反倒是鎮(zhèn)定了下來,伸手理了理衣冠,笑道:“說什么連累呢?大皇子薨逝,今日就算是有刀山火海,在下也是要去見武親王一面的?!?/br> 說罷,坦然地就邁步,往主殿里走了。 他這么自如,姚重夜反而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刀橫著不敢松手,踉踉蹌蹌地跟著他進門去。 主殿里遍布守衛(wèi),武親王端坐在尸臭味極重的主殿里,看見他進來,一張臉深沉嚴肅。 “葉將白,你可知罪?” 跨門進去站直身子,葉將白滿臉無辜:“王爺之言,在下聽不太明白?!?/br> 武親王很佩服葉將白,真的,在味道這么濃烈的大殿里,是個人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竟然還能這般云淡風輕,仿佛完全跟他沒關系。 重重地一拍桌子,武親王起身道:“國公若是不明白,這天下就沒幾個明白人了,大皇子慘死,你難道不該給我一個交代?” 葉將白莞爾:“王爺,先皇慘死,您尚且沒給趙家交代,如今怎么要在下給您交代呢?” 武親王一噎,眼神頓時陰鷙。 “其實在下與王爺,完全可以坐下來好生聊聊?!比~將白輕描淡寫地道,“大皇子一死,王爺若是急著與在下翻臉,怕是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br> 武親王冷冷一笑:“眼下江山,國公與本王分食而已,何來漁翁一說?” 葉將白長嘆一口氣:“這件事,說來要怪在下,對七殿下心生不忍,未曾趕盡殺絕。如今他們就屯兵東迎山,要打下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br> “想嚇唬本王?”武親王撇嘴,“敗兵之寇,漁網(wǎng)都撒不開,還妄圖一網(wǎng)打盡?” “京都混戰(zhàn),北堂繆是全身而退,目前北堂家上下沒有表態(tài),二皇子也說動了西北一方三個大將,要帶兵支援。真等他們休養(yǎng)生息再度來戰(zhàn),又遇上京都內(nèi)亂——那還真是說不準呢?!比~將白撫桌而笑,“還是王爺有如此自信,能啄了蚌rou,又啄漁夫?” 主殿里安靜下來,只有濃烈的尸臭靜靜漫溢。葉將白面色鎮(zhèn)定,武親王也是若有所思。 半個時辰之后,外面進來了人,俯身在武親王耳邊道:“王爺,崗哨回稟,七殿下帶了八營大軍,已經(jīng)破了京都城門,往皇宮這邊來了!” 第176章 不公平的論斷 巡衛(wèi)營的人肯信趙長念,之前打起來,不少人投奔于她,可其他幾個兵營,未曾聽說與她有什么更深的聯(lián)系,并且都沒有多少人跟著上東迎山,如今怎么可能突然全被她帶著打回來了? 武親王眉頭緊皺:“確定沒看錯?” “稟王爺,當真沒看錯,回稟的人說了,八營旌旗皆在,且東西兩邊城門外都有動靜,形勢很是不妙?!?/br> 怎么可能呢?武親王想不明白,按理說趙長念潰敗而走,兵力應該是不充沛了才對,怎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重整旗鼓? 他略微沉吟,看了旁邊的葉將白一眼。 葉將白從容地把玩著腰上的玉鈴,看起來心情極好,察覺到他的目光,輕笑著便道:“北堂繆暗伏城外已有三日之久,若是攻來,王爺?shù)门杀挚共攀?。?/br> 守城軍大多是葉良麾下的人,武親王原先打的算盤是他占據(jù)皇宮,守城這種累活就讓葉將白干,等哪天他兵力衰退,補給跟不上,便是他坐享其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