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在座眾人熱情的推杯換盞,口中全是溢美之詞,什么“儀表不凡”、“逸群之才”、“才貌雙絕”、“才華橫溢”、“明謀善斷”等絡繹不絕,更甚者,還將魏晅瑜這些年領過的差事一一細數,極盡贊揚之能事,就差說一句“國朝棟梁”、“國士之才”了。 如果魏晅瑜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年少得志意氣風發(fā)的小侯爺,這一番吹捧下來,再加上酒酣耳熱,只怕是早已動搖大半。 但心智卓絕者,總有過人之處。 心志堅定,是魏晅瑜認為自己最出色的優(yōu)點。 和出身與能力無關,和背景與依仗無關,堅定的心志,是他能一路走到現(xiàn)在的關鍵,否則,以身邊親人們對他的縱容與寬待,他只怕早已長成一棵歪脖樹。 他能理解親人們總想要疼愛補償他的心意,但說真的,他并不認為自己需要。 父不詳,出身讓人諱莫如深,當年在成州時他不曾自卑自厭,在長大之后更不會盲目自負。 他的生命里,母親撐起了他童年的天,用所有的溫柔與疼愛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回到京中,無論是舅舅舅母外祖母還是表哥表弟們,都在極力向他釋放善意。 即便是最糟糕的時候,他也遇到了心愛的人。 人生若此,已經足夠幸福,更何況,他已經牽到了心上人的手,未來的路只會走得更穩(wěn)更遠。 所以,一片吹捧聲中,端著酒盞的魏晅瑜神色平靜而冷淡,反倒引得眾人更加趨之若鶩。 場中歌舞漸漸停歇,顯然是告一段落,席中眾人原本還熱鬧的話語聲也慢慢停下來,目光落在門口處,翹首以盼的興奮模樣顯然是有什么大驚喜要出場。 魏晅瑜漫不經心的看過去,視線中映入一身鵝黃色的云紋羅衫裙和佳人裊裊依依身影。 看到那抹夜色中更顯溫暖的鵝黃色,想起那天她眉眼俏.麗的溫柔模樣,他嘴角勾了下,心情瞬間極好,不過眼前之人到底不是她,耳邊聽到的“不愧是教坊頭牌”的悄聲感嘆,讓魏晅瑜冷了神色。 雖說這些人是無意,但確確實實讓他有了被冒犯的感覺,那個什么名妓就算穿其他顏色都好,偏偏穿了鵝黃衫裙,幾乎讓他覺得有些惡心。 “小女子清如,見過各位大人。”緩緩進門的女子躬身行禮,聲音溫和雅致。 單純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天生麗質美艷絕倫的女子,不僅顏色出眾,更兼之書畫雙絕身上一股清雅之氣,絲毫沒有一般青樓女子的輕浮與淺薄,打眼一看,更像是嬌養(yǎng)在深閨的名門閨秀。 所以,眼神中同樣有幾分清傲孤高,愈發(fā)顯得不流于俗。 費盡心思請來這樣一位佳人,足可見在座眾人的誠心,可以說,若非是為了宴請魏晅瑜,這些人還不一定能請到這位頭牌美人。 被當做殺手锏的佳人出場,大家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了主位之上。 看著眾人期待神情,姚峰卻打了個冷戰(zhàn),侯爺好像比剛才更生氣了。 可是既然都生氣了,干嘛還在這里委屈自己,對著一堆煩心事鬧心人,早早把人收拾了走掉不是更好? 他心里滿是哀怨,魏晅瑜放下酒盞,視線落在正認真盯著他看的女子身上。 從外表來說,確實不錯,但那又如何呢,以他的眼光來看,不過如此。 古語有言,美人在骨不在皮,真要說起來,這人在他眼中還不如街邊茶攤里笑著吆喝努力攬客的婦人,至少,那些女人的眼睛里,滿滿都是為了家人與生計努力的志氣。 光是程菡那個老狐貍都甩這女人十條街,和他心上人相比,更是天壤之別的差距。 “庸脂俗粉,不堪入目?!彼?。 第71章 213撒嬌 這句話一出, 在場眾人都一臉懷疑神情, 還有人不小心掉了手中酒杯,就連旁邊的樂師與舞妓們也驚得睜大了眼。 實在是清如的艷名傳得太廣, 無數風流才子以一睹紅顏為幸, 然而此女氣格孤傲,才名遠揚,因此十分難見,除去坊間流傳的艷名與許多不知真假的軼事之外, 她的詩稿倒是切切實實的傳揚開來, 備受許多文人雅士贊揚。 今日, 她能來,全然是因為好奇同樣名聲遠揚的永平侯這一緣故, 否則,在場這些人無一能請動她。 結果, 這人說什么? “庸脂俗粉, 不堪入目?!?/br> 這完全算得上是挑釁了,對于清如本人,還有那些追捧她的文人雅士與風流才子們。 魏晅瑜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 琢磨著時間差不多到了一刻鐘,他再難忍受下去, 起身打算直接離開。 這個舉動本讓眾人不明所以, 等發(fā)現(xiàn)他意欲離開時, 終于反應過來的人趕忙上前攔了一步, 態(tài)度卻也不敢太過強硬, 只一迭聲的挽留。 清如見慣了追捧她的男人,卻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不客氣的,即便有些人嘴上挑剔,但看她的眼神中同樣透露著驚艷與贊嘆,像這位永平侯這樣真正毫無所動的,真真切切是第一次。 雖說對方這樣貿然評判她讓她不大愉快,但好奇心與興趣此時更占上風。 于是,她微施一禮,不見失態(tài)與焦躁,語調更為柔和,“小女子不敢反駁大人所言,但若是可以,還希望您能給小女子自證的機會?!?/br> 至于自證什么,那都是兩人打交道之后的事了。 她不討厭眼前這個兇名在外的帝京勛貴子弟,更是好奇有那樣一個聲名狼藉的母親的他心性如何,總而言之,清如將這個人看進了眼里,自然愿意放下.身段接觸看看。 只不過,她愿意,魏晅瑜卻是不愿意的。 在心上人面前裝得再純良也不意味著他真的就那么純良,對待外人和敵人時,他那副模樣從來不是面具,那才是懶得掩飾的真正的他。 對待親人和心愛人收斂尖刺和爪牙是他的本能與樂趣,至于其他人,值得?還是有必要? 更何況,面前柔情款款頗有自信的女子,這類討好手段他見過乃至遇到的都太多,若是那么輕易就動搖,那些經他手的差事不會辦得如此順利,也不會落個人人皆知的兇名。 連那個蠢表兄都不吃這一套,更遑論他。 京里,黏在新婚嬌妻身邊的周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被程菡頗為嫌棄的推開,她敲了下棋盤,笑容明媚,“世子,這局你又輸了?!?/br> 所以,今晚還是老老實實睡書房吧,少來煩她。 “不,夫人你聽我說……”即便輸了棋也不要緊,在妻子面前他就是個不要臉皮不守承諾隨時能撒潑打滾兒的好男人,從小跟著父王學到大,他一定能像父親哄母親那樣,哄好親.親媳婦兒! 京里如何暫且不提,魏晅瑜很是冷淡的看了清如一眼,語氣微沉,“機會?你算什么東西,我憑什么要給你機會?” 他和未婚妻一起入城的消息,城內早已傳遍,眼前這個女人不會不知道,但她此時還是無所顧忌的意圖和他搭上關系,魏晅瑜現(xiàn)在的心情已經不止是厭惡了,所以,無論話語與眼神都毫不客氣。 對方輕鄙不屑的眼神毫無遮掩,清如臉色陡然煞白,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自己在對方眼里不過是卑賤低微之人的身份。 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被人這樣看過,她神色羞憤,再沒了剛才的沉穩(wěn)與優(yōu)雅。 于她而言,妓的身份,從來都是心頭刺,即便她不想承認不想記起,但事實如此,逃避不了,多年被人追捧,她幾乎都快忘了這點,此刻被人突然揭開心頭瘡疤,瞬間疼徹心扉。 “侯爺,不過是個小女子,何必同她計較呢?”有人心生不忍,笑著打圓場,“您要是不喜歡,我們將人遣走,侯爺屬意什么樣的女子,再著人招來就是?!?/br> 魏晅瑜看了說話的那人一眼,不過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卻讓對方神情畏縮了幾分,臉色也忽青忽白好不怪異,再不敢貿然開口。 或許是察覺出了艙中突然凝重起來的氣氛,一時間,大家紛紛噤若寒蟬。 “姚峰,這里交給你處理?!狈愿郎磉呅母购?,魏晅瑜不再停留,快步下船。 被留在船上的姚峰嘆了口氣,打起精神招來隨行護衛(wèi),看著船上這群即將倒霉的人低聲將一干事宜吩咐下去。 很快,船上所有人都被找了出來,船工仆從樂師舞姬們紛紛被趕下船,只留下那些身份不一般的主人,以及他身邊那位被攔下的清如姑娘。 “這位大人,不知您強留小女子有何目的?”雖說剛才被人當面給了難堪,但混跡風月場里的人,到底非同一般,清如這會兒已經調整好心情,準備早些離開,回去做下一步籌謀。 以她今日所受之羞辱,不將那人變成她的裙下之臣,難消心頭之恨。 姚峰扯了扯嘴角,露出和自家主子如出一轍的冷淡笑容,“這位姑娘,我勸你識趣一些,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否則不一定哪里跌了跤,就再也爬不起來了不是?” 跟著侯爺,姚峰也算是見慣風雨,眼前這女人動了什么心思,不止侯爺看得清楚,他同樣明白,所以,他這番話既是勸誡也是警告。 “我們侯爺,對于無干人等,向來是沒那么多善心和閑情的,姑娘可明白?” 對方笑容里的那口森森白牙,讓清如打了個冷戰(zhàn),她終于想起永平侯傳揚甚廣的“噩名”,神情驚懼的點了點頭。 船上終于清靜下來之后,開始往湖中心而去。 認命的先做惡犬再做船工勞力的姚峰眼神落在那艘同樣起航的畫舫上,搖頭嘆氣。 侯爺身邊有美人相伴,他呢,看看身旁一群受驚鵪鶉似的男男女女,他呲了呲牙,等自家侯爺成婚之后,得讓夫人也早些給他找個好姑娘成親生娃??! *** 不過一刻鐘功夫就往返的魏晅瑜讓薛蘄寧驚訝了下。 “我還以為你需要的時間更長一點。”彼時,她正靠在船舷上,感受著夜晚冰冷的水汽和涼風,欣賞著夜色中的靈山湖。 魏晅瑜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到心上人身上,這才低頭靠了過去,“你聞聞我身上什么味道?” 還能有什么味道,離得那么近,清晰的酒味撲鼻而來,幸虧用的都是佳釀,聞起來清冽醉人。 不過,還有些揮之不去的脂粉香氣,薛蘄寧揉揉發(fā).癢的鼻子,避開了些,她向來聞不慣這種味道。 見她動作,魏晅瑜又問了一邊,薛蘄寧無奈,只好如實回答,“酒氣和脂粉氣?!?/br> “脂粉氣很難聞吧?”魏晅瑜看起來頗有自知之明,“這么難聞的味道,我也不喜歡,不過你身上很香,讓你的味道留在我身上好不好?” 貼在耳邊說的話,近乎于**,總之極不莊重,薛蘄寧覺得魏晅瑜又犯“病”了,而且是怎么都治不好的麻煩“病”。 “你親親我?!?/br> 幾乎逸散在風里的輕聲耳語,充滿了溫柔的懇求。 那真的是極軟極輕的一句話,若是以往,薛蘄寧絕不會慣著魏晅瑜,但這一刻,他全心的信任與依賴,化為這句撒嬌輕語,她的心無論如何都硬不下來。 身側的燈籠里燭火突然熄滅,周圍瞬間漆黑一片,原本明朗的月色也被烏云遮掩,夜變得更黑更暗了。 除去耳邊的水波聲,就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吸。 有些急,不太輕,充滿熱意。 心頭恍惚晃過“重昱”這兩個字,她踮腳湊了過去。 對方頭更低了一些,配合得恰到好處。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你親.親我”,確實是安靜的任由她親。 雖然沒回應,但氣息與感覺無一不說明他心情很好,被親得很開心。 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更像是一種親密的安撫與撒嬌之后的縱容,魏晅瑜所享受的,是被心上人疼愛縱容的心意。 “我怎么能這么喜歡你呢?”他低聲喃喃,把人抱在懷里,似乎有些疑惑,但聲音里卻滿是笑意。 他不清楚喜歡與愛的界限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意更接近于哪一種,但那些感情顯然并不單薄輕浮。 如果不是因為說愛讓他害羞,也會嚇到她,他其實覺得愛這個字更合適一些。 心上人此刻正被抱在懷里,心里還滿滿都是對他的憐愛與柔情,不做些什么實在是辜負此刻的月色。 于是,無視此刻烏云遮月,夜色如墨,朦朧微光中,他投桃報李,回饋給心上人同樣充滿感情的“親.親”。 背靠著船舷,大概是知道身后就是湖水的緣故,薛蘄寧不由自主的摟緊了對方的肩頸,努力往魏晅瑜懷里靠。 雖然魏晅瑜平常也不老實,但今天格外過火,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關系? 百忙之中抽空想起來這點,她心頭發(fā)苦,看來以后不止她自己不能喝酒,魏晅瑜也要一起禁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