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無論因為什么也好,她心里有他,重視他,在意他,甚至是喜歡他愛他,對他而言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房里留有燈火,即便隔著幔帳,依舊有光透過來,昏暗的床榻上,他伸出手,描摹著心上人的眉眼,心里一片安寧平和。 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了她,有此時的她,也有不一樣的她。 她一直在說,“重昱,我等你回來?!?/br> “等”這個字太寂寞,也太讓人難過,從聽到伊始,他就覺得舍不得。 他想說,不用等,我們一直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鋪天蓋地的白色中,他踩著冰冷的雪,向著她走去,即便此時想起來,那也是一條太冷太難的路,但他終究是走完了,回到了她身邊。 他面上帶著笑容,看著沉睡的她,“以后,都會一直在一起?!?/br> “說好了。”本以為睡著的人慢慢睜開眼睛,外面躍動的燭火映在她眼中,閃出耀眼的光,“重昱,要信守承諾。” “重昱”這個被叫了無數(shù)遍的字,魏晅瑜應(yīng)下,“好,我一定信守承諾?!?/br> 外面冷風(fēng)呼嘯,屋里,兩個睡不著的人靠在一起,享受著難得的片刻安寧。 最重要的人就在懷里,魏晅瑜突然有了傾訴的心情,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她,那些被隱藏在過去和黑暗里的許多往事和心情。 “寧寧,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qū)δ銊有牡膯幔俊?/br> 聽到這個問題,薛蘄寧抬起了頭,低聲開口,“如果小時候能遇到,或許會很早,但現(xiàn)在,也不晚?!?/br> 夢里夢外,前世今生,不管是沒有發(fā)生的也好,已經(jīng)經(jīng)歷的也罷,總歸,緣分的線沒斷,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守在了他身邊,這樣就很好了。 遺憾那么多,彌補的機會卻很少,總要努力抓緊眼前,否則,太辜負自己和他。 衷情,概莫如是。 第78章 220夜話 北風(fēng)呼嘯的黑夜, 用再親密不過的姿勢將心愛的人擁在懷里,互訴衷情, 當真是年少時做過最美好的夢一般的景象。 輕聲細語中帶著回憶與懷念,魏晅瑜一點一滴開了口, 說起了那些不為心上人所知的往事。 他從小記事早,因著身份的緣故, 早早就見過了諸多惡意, 因而心性很是冷漠。 當年母親帶著他從成州回京, 雖說不乏那些無聊之人的緣故, 但更重要的,還是她察覺了自己這個兒子潛藏在冷漠之下的孤僻心性。 作為一個深愛著孩子的母親,長公主這才決意帶兒子回帝京, 無論如何, 京中他總會有許多表兄弟作伴,想來對他的成長會好一些。 魏晅瑜體諒了母親的這份苦心, 因此很是聽話,無論是回京也好,還是和那些表兄弟相處也罷。 他自覺自己表現(xiàn)出色, 應(yīng)該是讓母親放心的,但偶爾一次聽長公主和皇后舅母說閑話時, 他才發(fā)覺, 兩位長輩到底還是將他的“努力”看進了眼里, 當面不顯, 背后卻是更憂心了。 他那位聰明的舅母所說的話, 到現(xiàn)在他依舊記得清楚。 “身為母親,擔(dān)心孩子是必然,但是強行揠苗助長也不可取,與其讓他小小年紀學(xué)著應(yīng)對大人的擔(dān)憂,還不如放縱天性成長為好,畢竟,再多的虛偽敷衍也抵不上一分真心,孩子的路,總歸是要自己走的?!?/br> 這是舅母用來安慰母親的話,但他在外面聽著,清楚知道指的是自己。 他自以為那些或穩(wěn)重或天真的應(yīng)對已經(jīng)足以讓長輩們安心,但誰知,大人總歸是大人,對他的小伎倆無非看破不說破而已。 自那之后,他就不再掩飾自己本性,在一眾表兄弟中越發(fā)孤僻,慣愛獨來獨往。 也幸好他那些表兄弟性子上像了舅舅大半,雖然聰明,對待親人卻一色的護短脾氣,從不曾與他計較。 雖說到后來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好,但從前的小時候,確實是有些疏遠不親近的。 于是,在他待所有人都生疏的時候,她的存在就很扎眼了。 薛蘄寧,這個他后來才知道的名字,在最初出現(xiàn)時,真的是像一顆黑夜里突然冒出來星星一樣,把他身邊一干兄弟徹底比了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動親近一個小姑娘,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里,那是唯一一個他愿意主動親近的。 同樣的事物,看在不同的眼睛里,意義不同,同樣,一雙眼睛里,看到不同的事物,也有不同感觸。 或許是那天的夜色太黑,宮里的花燈太漂亮,所以站在花叢旁邊的小姑娘也變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樣漂亮了,讓他移不開眼睛。 她真是好看。 第一眼看到時,他這么想。 模樣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安安靜靜的站在花叢邊,提著一盞兔子花燈,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沒有慣常見到的其他孩子們的任性與不耐煩,也沒有許多人身上討厭的虛偽與浮躁,就像山間溪水旁隨風(fēng)搖曳的青草,看起來簡單又清透。 這真的是一個和春天很相配的小姑娘,他坐在臺階上遠遠的看著,心頭涌出這個想法。 她提著花燈等人,他就在一旁看著,畢竟,他真的是很好奇她能等多久,會不會不耐煩,又或者會像他知道的那些孩子一樣,過不了一會兒就會哭成副蠢模樣。 于是,她看花,看燈,看星星,他就一直看她。 多數(shù)時候,他外表總是安靜的,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安靜的人。 他的武技,他的劍,他的心性,甚至是霸道且冷酷的。 或許是他天性如此,又或許是前幾年在成州的經(jīng)歷所致,總之,他習(xí)慣了冷漠,反而不大擅長熱情。 和他知道的那幾個小姑娘相比,她真的是非常安靜了,即便是和云安那個被母親她們稱贊了好多次的小姑娘相比。 他擅長看一個人的眼睛,云安確實是長輩眼中的乖孩子,但那雙眼睛卻充滿了復(fù)雜的心思與不可知的躁動,尤其是對著他時,更有種讓人莫名不快的算計之意。 雖然算不上惡意,但仍舊讓人很不喜歡。 他從不委屈自己,所以自然不樂意親近,即便她多次試圖親近賣好,他也不想領(lǐng)情,相較之下,她甚至比不過平郡王府的那個蠢表哥。 至少表哥蠢起來的時候不招人討厭。 他難得有那么多的耐心和好奇心在一旁觀察,只等她哭起來或者害怕的時候再出去找人幫她。 但最后,先沉不住氣的人是他。 他真的是沒見過像她這樣固執(zhí)的小姑娘,站在那里等人的模樣一如最初,死心塌地到讓人看不過眼。 那時候,他腦子里突然多了一個想法,如果有這樣一個愿意一直在原地乖乖等他的meimei,他肯定會很疼愛她,愿意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 只可惜,親meimei是不可能了,至于那些表妹,還是算了,還不如表兄弟們合得來呢。 于是,他老成持重的嘆了口氣,小大人一般上前去解救這個小姑娘。 之前他就發(fā)現(xiàn)了,她站得太久,腿腳可能不舒服,小臉兒崩得像是表兄的白胡子老師,看起來可憐又委屈。 秉持著難得一見的善心與好意,他出手搭救了這個在宮里和家人失散的小姑娘。 她聲音細細的,說話的模樣乖巧又溫柔,對他笑起來時,眉眼彎彎,映著花燈和星光,漂亮極了。 果然,還是想要一個這樣的meimei,他想。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利了,他帶著小姑娘在宮里找父親,雖然表面上確實很努力,但實際上他用了點兒壞心思,帶著她繞了好大一個圈,只單純希望和這個別人家的小meimei多玩一會兒。 她很乖很聽話,被牽著手時不任性也不會隨意亂跑,即便摔倒了也不哭,還會努力告訴他自己不疼,真的是他所見過的最省心的小姑娘了。 和她一路玩兒下來,他真的是越發(fā)希望有這樣一個小meimei了。 但開心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在他想要拖延時間的時候,她像是看到了父親,甩開他的手就跑向遠處的高大人影,開心快樂得不得了。 小鳥回巢一般的親昵與渴望和甩開他手的毫不猶豫形成了鮮明對比,從沒有這么溫柔耐心對待過一個陌生小姑娘的魏晅瑜惱了。 他對她這樣好,甚至希望她做自己的meimei,但她卻這么沒良心,甩開他的那一下子,真的是毫不留情,沒有絲毫遲疑與猶豫。 感情吝嗇的人努力付出的時候,一旦不被珍惜,就會想要收回。 既然你這樣對我,那我也不稀罕你,這么想著,他沒等小姑娘回來找他,氣呼呼的一個人離開了。 他已經(jīng)在皇宮里呆了許久,一個剛進宮對什么都不熟悉的小姑娘想要找到熟知所有路途的他,無異于天方夜譚。 到最后,他是看著她被父親一路抱走的,雖然小姑娘眼巴巴盯著這里的模樣有些可憐,但他到底忍住了沒出去。 別人家的,始終是別人家的,不要也罷。 后來等他消了氣,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鬧脾氣的時候,期期艾艾的和母親、舅母提起了那個小姑娘。 他當時走得急,只知道她叫寧寧,卻不清楚她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本以為很快就能找到,誰知道一直輾轉(zhuǎn)拖到了一年后。 再見到她時,她是和成國公府的小公子在一起的,母親帶著他出門踏青,遇到了結(jié)親的兩家人一起出門游玩。 于是,他如愿再一次看到了她,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成了別人家的小meimei。 她和她那個未婚夫在一起,兩人親密的湊在一起說話,她笑起來仍舊很好看,眼睛里像有星星,但對著的人卻不是他了。 他記了她那么久,可是她卻已經(jīng)有了別的玩伴,只怕早將他忘得一干二凈。 甚至母親還說,從今以后,她也會一直和那個她那個礙眼的未婚夫在一起,一輩子,很多年,從生到死。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知道,婚約意味著什么,成親意味著什么。 在那之后,他失落了好久,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沒有生氣,把她留了下來,那她是不是也能變成自己以后會在一起很多年的小meimei。 只是很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他開始了看著她又一次等著別人的模樣。 就像花燈節(jié)那個晚上,她等著別人,安靜固執(zhí),滿是堅持。 他不來,她先是等,然后自己去找,陪她的未婚夫一起玩,一起讀書,一起吃糕點,一起練劍。 兩個人總是在一起,讓他看得憋悶又惱怒。 他對她那么不好,她為什么還要一直在他身邊呢,如果換做是他,他肯定不舍得那么對她的。 可是,他心里隱隱約約有一個念頭,她就是這樣的人啊,像春天一樣可愛的小姑娘,再累再難過,還是會等著那個重要的人。 所以,如果當時把她留下該多好。 說到這里,魏晅瑜停了下來,抱著心上人的手緊了緊,“我后悔過太多次,當時沒把你留下來?!?/br> 幾乎用盡了他這么多年的悔恨,或許還包括下半輩子的。 “沒關(guān)系,我還是回到你身邊了?!毖μI寧閉著眼,聲音柔軟,“我們總是會在一起的?!?/br> 他們當然會在一起,魏晅瑜笑了下,悔恨帶來的不僅是痛苦,還有一旦出手就決不罷休的信念。 兩人能在一起,少不了任何一分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