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第019章 東風(fēng)西風(fēng) 次日,天還沒亮。 外頭昏沉沉的一片,東屋則點著好幾盞燈,照得一片明晃晃。 這一間乃是陸錦惜起居的地方,也是昨日青雀把信翻出來的地方。 一應(yīng)裝潢擺設(shè)都與西屋差不離,只是更多幾分閨閣女兒氣息。炕兩頭還擺著梅花洋漆小幾,幾上陳著一只青銅瑞獸小香爐,只是沒點香。 一架精致的妝臺,陳設(shè)在里間。 陸錦惜臉色不大好,眼底帶著幾分還未消散的倦意,就坐在妝鏡前。 白鷺拿著一支金竹葉橋梁簪在她頭上比劃,她只擺擺手:“見太太罷了,也沒什么要緊事,不必這樣隆重。換支簡單的也就是了。” 她說話的聲音,比起昨日來,似乎啞了一些。 聲音沙沙軟軟的,有一股病弱勁兒。 人坐在妝鏡前,只覺得腰肢纖細(xì),自有一股弱柳扶風(fēng)的姿態(tài)。 白鷺聽青雀說了,猜到這是昨晚上咳的。 她把那金竹葉的大簪子給換下了,又從妝奩里拿了一支細(xì)細(xì)的白玉花果行云紋如意簪出來,給她插在了新挽的流云髻上。 “您昨兒一夜都在咳嗽,都沒怎么睡好。太太那邊又不要每日里去請安,您要不再回去睡會兒吧?” “我病已經(jīng)好全,昨日又出了遲哥兒的那件事,即便她不要人去請安,可論情論理,我都得走一趟,把事情稟一稟。再說了,再困,這不也都起身了嗎?” 陸錦惜說著,笑了一聲,對著妝鏡看了看。 陸氏的五官長相,與她昔日也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只是她的眉眼要凌厲一些,陸氏的眼角眉梢,則相對柔和。 今日白鷺給她上的是淡妝,瞧著清雅得緊。 “成了,就這樣。” 也懶得再費心收拾,陸錦惜看著差不多了,便從妝臺前起身,見青雀已經(jīng)捧了斗篷來,瞧著倒比昨天的還厚,不由問道:“外頭還在下雪?” “后半夜就停了,不過雪很大,外頭又蓋得一片白,天可冷了。您今兒怕得捧個手爐才合適?!?/br> 青雀走了過來,給她披斗篷,遞手爐,又想起自己半道上聽見的那事兒。 “先才奴婢去端熱水的時候,聽下面婆子們說,昨兒三奶奶那邊可鬧騰?!?/br> 衛(wèi)仙? 陸錦惜可還記得這一位弟妹那能折騰的樣子。 她捧著小手爐,不由一頓,奇道:“她還能怎么鬧騰?” “您叫周五家的責(zé)罰那丫鬟蕊珠,后來三奶奶給帶回去了?!?/br> “一開始都好好的,結(jié)果一通盤問,才知道是蕊珠是因滿嘴胡吣編排遲哥兒挨的打。” “也不知她是做戲還是真怒,知道了后,竟氣得又叫人把蕊珠打了一頓?!?/br> “聽說那丫頭趴在屋里,哭了一宿,現(xiàn)在還起不來呢?!?/br> “這倒是奇了……” 依著陸錦惜對這一位三弟妹的了解,即便做戲也不該做這么真啊。 不過…… “由她去吧。說不準(zhǔn)是覺得被我拂了面子,找個出氣筒,也說不準(zhǔn)是覺得自己的丫鬟自己才能打?!?/br> “也是?!?/br> 青雀輕聲一嘆,只對蕊珠這戲劇性的遭遇有些唏噓。 陸錦惜心頭倒沒什么感覺,只存下了一個疑影兒。 她臨出門前吩咐,叫人去通知哥兒姐兒們,早晨不必來請安:“我去見太太,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呢,只管叫他們晚上來就是了?!?/br> 吩咐完,她便跨出了門。 迎面便是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幸好她戴著兜帽,好歹擋了幾分風(fēng)寒,只是那灌進(jìn)來的冷氣,已經(jīng)叫人忍不住有些發(fā)抖。 院子里果真白了一片。 兩三指厚的雪,壓在地面上,掛在枝頭,覆在院墻,益發(fā)叫人看不出什么早春的意味兒。 這個時辰,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早都起了身。 沿路過的幾扇窗里,都透出燈光來。 將軍府長房太太孫氏,住在最僻靜的南院。 聽聞她今年有五十多歲,但身子骨強健,雖出身小門小戶,可曾陪伴長房老爺薛遠(yuǎn)在邊關(guān)過苦日子。 危急時刻,她還曾女扮男裝,出生入死,把受傷的丈夫從死人堆里背出來。 只是老天爺終究還是沒饒過薛遠(yuǎn),人救回來,傷勢卻太重,拖延了幾天,還是死在了邊關(guān)。 從那以后,孫氏便一力撐起了將軍府。 她一個寡婦,膝下養(yǎng)著幾個孩子,要處理外務(wù),也要整頓家務(wù),拋頭露面的時候少不了。 一開始京城里大戶人家,個個都非議。 可時間一久,哪個不敬佩? 薛家的男人們,已經(jīng)為大夏付出了太多。 剩下那些要掌家的女人們,若還跟別家的女人們一樣,哪里又撐得起這偌大一個將軍府? 所以,薛家將門婦,便漸漸成為了京城女子里,最特殊的存在。 她們行動自由,不受尋常禮法約束,可代表著家里的男人們出席種種盛大的場合,也可以拋頭露面,去處理自家莊子上的種種瑣事。 沒有人敢置喙。 朝中那些講禮教的酸儒,不是沒想過參上兩本,可一旦想到那些馬革裹尸而歸的薛家男兒和朝中擁護(hù)將軍府的武將,便會覺得手中的奏折有千斤萬斤,拿不起來。 更別說,如今的薛府里,還有個在朝中舉足輕重的永寧長公主。 誰敢參? 找死還差不多! 所以,陸錦惜其實很慶幸。 穿成寡婦,并不幸運;但穿成了將軍府的寡婦,還是薛況的孀妻,便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原身陸氏出身書香世家,丈夫死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不曾利用過將軍府這一點超出了世俗禮教的便利。 可陸錦惜不會。 她來自現(xiàn)代,雖沒什么野心,但絕不想憋在高門大戶里,了此殘生。 將軍府對她來說,是個不錯的地方。 婆婆孫氏與嬸母永寧長公主,更是她應(yīng)該感激的人,盡管她知道這妯娌倆的關(guān)系并不很好,甚至也知道,這一位婆婆對陸氏的態(tài)度,有些問題。 呼…… 冷風(fēng)吹過。 腳下的路面上,覆蓋著還沒掃干凈的殘雪。 青雀打著的燈籠,照在雪面上,是一片暖黃的光芒。 南院已經(jīng)在眼前了,屋子里的燈也早亮了起來。 孫氏有早起的習(xí)慣,這會兒手中端著一盞養(yǎng)胃的湯,已經(jīng)坐在了暖炕上,正喝著。 兩鬢有些花白,臉上生了皺紋,有幾分老態(tài)。 她穿著一身深青色的衣裳,頭上僅戴了把銀簪,看上去格外簡單,只如市井里一個普通的老婦,半點看不出是名傳天下的武威大將軍薛況的親娘。 馮mama伺候她兩年了,見她喝完,便把湯碗接了過來,稟道:“昨日下面人稟說二奶奶今天要來請安。老奴聽說,二奶奶的病已經(jīng)大好,卻跟三奶奶鬧了起來,打打殺殺,渾跟變了個人似的……” “鬼門關(guān)才是歷練人的好地方?!?/br> 孫氏靠在半舊的秋香色引枕上,手中掐了一掛普通的紫檀佛珠,聲音里帶著幾分滄桑味道。 “我當(dāng)年見過那么多血氣方剛的少年郎,上過一次戰(zhàn)場,見過了殘酷的生死,個個都跟變了個人一樣。” “她還是個有兒有女的。好容易從閻王爺手底下?lián)旎匾粭l命來,是該看清楚一些了?!?/br> “若還沒看清楚,死了倒也是應(yīng)該的?!?/br> 年紀(jì)大的人,一般很少將生死掛在口中。 可孫氏從來不忌諱這些,說話也向來不客氣。 馮mama聽了,忍不住嘆了口氣,卻是多了幾分糾結(jié)猶豫處:“太太您是看得開??扇粽嫒绱耍镓M不是要亂了?” 將軍府曾是孫氏一手撐起來的。 只是自打陸氏嫁進(jìn)來,薛況便請到孫氏這邊,希望將家中中饋給陸氏掌。 孫氏年紀(jì)大了,死了丈夫,當(dāng)時嫡長子也英年早逝,就留下一個孀妻與幼女。薛家長房,怎么算往后都是薛況來撐。 所以孫氏也樂得放開了手去,從此偏居南院,沒怎么管過小輩們的事。 陸氏一開始也還爭氣,有薛況在的那幾年,府里沒出什么大亂子。 可薛況一殞身,她失了外在的依靠,便艱難起來。 等到四年前衛(wèi)仙嫁進(jìn)來,成為了長房的三奶奶,情況便雪上加霜。 衛(wèi)仙乃是太師府的嫡小姐,當(dāng)今得寵的賢妃衛(wèi)儀的異母meimei。 沒人知道,她為什么會看上薛府長房最平庸的三爺薛凜,還主動找人說媒嫁了進(jìn)來,可人人都知道她的本事。 身份尊貴,性情驕縱。 籠絡(luò)人心,料理內(nèi)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