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薛明瑯今日亦穿著白綾襖兒,下著淺翡翠撒花洋縐裙,比起當(dāng)日踩著小紅靴的打扮,倒是乖順很多。只是她依舊垂著頭,雖行禮,但把頭埋得很低。 薛遲跟羅定方打架時候落下的傷,則已經(jīng)好全。 此刻一張小臉,干干凈凈,粉雕玉琢,眉目里那一股英氣便更凸顯出來,兩只眼珠都在放光。 只是讓陸錦惜驚訝的是…… 薛廷之也在。 比起那三個乳臭未干的,他實在顯得年紀不小。 站起來比陸錦惜要高,看著也成熟許多。 一身簡單的白袍上繡著如意云紋,勒著一條同色的刺繡腰帶,從上到下收拾地妥妥帖帖。 鼻梁高挺,嘴唇微薄。 眉眼間的輪廓,卻很深刻。 比起薛遲來,薛廷之的身上,那一股英挺的氣,反而沒那么重。 他是發(fā)自骨子里的鋒銳。 陸錦惜瞧他一眼。 單獨看時還不覺得,如今他與薛遲一左一右站在一起,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倆孩子長得一點也不像。 許是薛遲長得像她,或者薛況,但薛廷之長得像那個胡姬吧? 不過如此說來,那胡姬的美貌,必定驚天動地。 心里繞過了這么個不大相關(guān)的念頭,陸錦惜已走了過去,叫他們都起身:“方才會過了世子夫人,見天氣沒那么冷了,便出去走動了一會兒。倒忘記你們這個時辰要來請安了。沒等太久吧?” 炕上暖和,茶盞也上了新的。 陸錦惜坐了下來,白鷺則將那鬼手張給的錦盒放到了一旁的高幾上,在陸錦惜身邊垂手侍立。 薛廷之沒說話,只看了那錦盒一眼,目光在那回生堂獨有的銅鎖頭上停留片刻,又收回了。 “回母親的話,沒有等太久,也才剛來。” 薛明璃乃是長姐,坐下來之后,便輕聲細語地答了。 薛遲卻是望向陸錦惜,有些期待,巴巴問道:“娘見過世子夫人了嗎?她有沒有說定方什么時候去學(xué)齋呀?我一個人都要無聊死了。” 上次打架,薛遲聽說羅定方也沒受罰,兩家的大人都沒追究,心里就很高興起來。 自打自己回了學(xué)齋上學(xué)后,就一直記掛著羅定方。 這會兒聽陸錦惜提起世子夫人,當(dāng)即就按捺不住了。 陸錦惜無奈:“這些天你都問過了八百遍了。世子夫人說二公子的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張老大夫的醫(yī)術(shù)你還用擔(dān)心嗎?差不多這兩天就能去學(xué)齋。你這兩日,可沒在學(xué)齋亂搞什么是非吧?” “沒有?!?/br> 即便有我也不說啊。 薛遲可是個機靈鬼,知道羅定方這幾天就要來讀書,眉開眼笑,反而帶了幾分討好地對陸錦惜道:“這幾日娘你很忙,我明天就把功課給你看看。先生還夸我呢!” “……” 是么? 怎么覺得這話不是很可信? 陸錦惜看了他一眼。 薛明璃坐在一旁抿著嘴,露出點微笑來。 薛明瑯不客氣地給了弟弟一個白眼:“又是老伎倆!” 薛遲頓時跟xiele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來。 他輕哼了一聲:“二姐你這么兇,往后一定沒人娶!” “那都是往后的事。”薛明瑯竟然不惱,斜了眼看他,“總比某些人今晚上回去奮筆疾書的好!” 薛遲被人拆穿,一下就炸了毛,跳起來道:“你嫁不出去!” “你回去趕功課!” 薛明瑯哪里是耐得住的性子,當(dāng)下也把茶盞一放,就戳了回去。 “你嫁不出去!” “你回去趕功課!” …… 你來我往,竟在這屋里掐起來了。 薛明璃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一時頭大,兩邊都勸:“沒事沒事,都是一時氣話,別吵了……” “你嫁不出去!” “你回去趕功課!” …… 照舊魔音穿耳。 陸錦惜看著眼瞧著就要打起來的瑯姐兒跟遲哥兒,還有夾在中間的璃姐兒,一時只有一種自己進了智障幼兒園的錯覺。 她竟然沒出聲,就這么看著。 姐妹弟弟三個,雖是在吵鬧,可看著圓融一團。 姐弟相互數(shù)落起來,對對方的毛病和小秘密了如指掌,看得出平日里關(guān)系很近,就是混在一起的。 薛廷之也在旁邊看著,并不出聲。 屋里吵著,倒是很熱鬧。 陸錦惜聽了一會兒,已經(jīng)把瑯姐兒跟遲哥兒一些小秘密記下來了,現(xiàn)在再看璃姐兒,竟然覺得這是個聰明的。 和事老。 不插手,當(dāng)著長姐,也不用被其他兩個拆臺爆料抖秘密。 她想著,便微笑起來。 薛廷之回眸瞧見她,竟覺得她心情好像不差,眸底便閃過了什么,緩聲開口:“母親……不勸勸嗎?” “就這么吵著挺好的,吵吵鬧鬧才是一家子嘛?!?/br> 話一出口,陸錦惜就頓了一下。 這話說得不很對了。 因為薛廷之看起來,就是個局外人。 他不過坐在這里罷了。 陸錦惜放下茶盞,帶著點歉意:“我無心之語,你別往心里去?!?/br> 其實薛廷之從來沒當(dāng)自己是個“家里人”。 他搖搖頭:“您說得對,吵吵鬧鬧才是一家子,這樣也挺好的。” 他就這么坐在那邊,恭謹整肅。 陸錦惜一時也不知跟他說什么好,只想起他那方子來,卻也不道謝,更不詢問。 沒一會兒,先才出去張羅的青雀便回來了。 “夫人,外頭飯菜已經(jīng)張羅好了?!?/br> 陸錦惜點了點頭,見他們也吵到了尾巴上,便起身道:“好了,都別吵了,這一通話說下來該累壞了。正好我這里傳飯,都留下來用個飯吧?!?/br> “我才不……” 薛明瑯瞪著薛遲,一句“不想跟他用飯”就要脫口而出。 旁邊的薛明璃忙拉了她袖子,她才悶悶地又把話憋了回去,索性不開口了。 小孩子吵架,都是吵著吵著到火氣上。 沒多久自己就會好。 陸錦惜當(dāng)然明白這個道理,只當(dāng)自己沒聽到這話,便帶著他們往外間走。 只有薛廷之,有些遲疑,站在原地沒動。 陸錦惜腳步一停,回頭看他:“怎么了?” “回母親的話,廷之院里已經(jīng)備了飯,一會兒還要回去喂馬。” 薛廷之垂著手,那修狹的桃花眼一垂,便是一點低低的沉寂,只掛了一點些微的笑意。 “怕今日不能領(lǐng)受母親美意……” 其實陸錦惜也覺得跟他一桌吃飯,會很奇怪。 畢竟他不是陸氏的孩子。 是以聽見這一句話,陸錦惜不置可否,只道:“你既然有事,那便改日吧?!?/br> “是?!毖ν⒅还恚澳峭⒅娜赵賮斫o母親請安?!?/br> “無妨?!?/br> 陸錦惜就站在原地,看他告辭離開。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看著他背影,腳步略有蹣跚,一個人出去,身邊也沒帶個別人,竟覺得有些清冷落寞。 陸錦惜皺了皺眉,一點旁邊小丫鬟,道:“你出去送送大公子,外頭天暗了,也打個燈籠?!?/br> 小丫鬟頓時訝異,明顯是覺得陸錦惜這吩咐出乎了她意料。 只是她也不敢多言,連忙應(yīng)了聲,追出去了。 陸錦惜是不知道薛廷之為什么不留下來吃飯。 也許是真有事,也許是覺得留下來不好吧。 后者的可能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