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蕭徹也是久久佇立,目光緩緩從那繁華帝京重重高墻上收回,落到了大昭寺山前。 那些人得了顧覺非已經(jīng)離去的消息,大多已散了,只是仍有幾個不甘心,心存懷疑,徘徊在山門。 “方今京城,人人都盼著你回來。朝野上下,更因為立儲之事,相互傾軋,亂成一團。就連原本薛況手底下那些個舊部,也因為朝廷與西域各族議和之事,借著與文官的矛盾,上下折騰……” 樁樁件件,說來都是糟心的事情。 蕭徹終于還是沒忍住,冷笑了一聲:“他們個個都要逼死朕!” 這么久了,終于用了一個“朕”字。 顧覺非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帶著些微倒刺的馬鞭子,無聲無息,也半點引不起旁人注意,頗有些悠閑。 他只道:“朝中最不缺的就是老糊涂。六年前,皇上不已經(jīng)很清楚了嗎?” 六年前。 這明里暗里,又開始罵顧太師了。 蕭徹聽得清楚明白。 “你都決意要回去了,還記恨當年的事?” “天衣無縫的計劃,險些便功敗垂成,我更是事后才知道,世上竟還有老子,巴不得他兒子去死,能在背后狠狠給捅上一刀……” 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顧家嫡長了! 顧覺非甩了甩馬鞭子,也不愿意再提當年的事。 “時辰也不早了,皇上甩開朝中政事,怕回頭又堆起來處理不完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你呢?”蕭徹問他。 顧覺非向山下看了看,已直接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只道:“一條老寒腿,他找人明里暗里跟我說過了八百遍。今日他壽辰,便是為面子,也少不得跑一趟回生堂,看看那個姓張的有什么本事,傲氣了這十幾年?!?/br> 說完,他也沒再行禮,打馬便往山下去了。 蕭徹知道,這是要去回生堂,會會那個臭脾氣的鬼手張,給顧太師求藥了。 到底父子之情,豈是那樣容易就沒了? 縱是顧太師背后再給他來上三兩刀,也改不了他是顧太師親手教出來的兒子的事實。 這樣有軟肋的顧覺非,也是格外讓人安心的。 周圍的侍衛(wèi)們大多都是這幾年新?lián)Q的,一時都被顧覺非這等近乎蔑視的無禮給嚇住,不敢說話。 只有蕭徹,望著那消失的一人一馬,只覺那一股疏狂氣,一如往昔! 忍不住,便笑了起來。 “他這真性情,也就對著朕,才顯露幾分了……” 言語里,竟是半點追究的意思都沒有。 山下的道,還有很長很長。 無數(shù)來候顧覺非的人,都撲了個空,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地奔回京城去復命,倒讓正在為顧太師賀壽的許多人聽了,暗自無奈起來。 前廳里的筵席,已漸漸開了起來,陸九齡與永寧長公主難得湊一起敘說了兩句話;后園中也早就布置上了,分了內(nèi)外兩間,瓜果點心都擺了滿桌,衣香鬢影,來往則鶯聲燕語。 外間坐的都是普通的外命婦,并著些聚攏了說話的官家小姐。 話題,竟是半句不離顧覺非。 人如美玉,探花及第,翩翩君子,自己有本事不說,又是顧氏一門的嫡長,未來的掌家人。 最要緊的是,還未婚娶。 即便顧覺非已經(jīng)有二十九歲,可在那諸多的光環(huán)之下,照舊許多人盼著嫁。 六年里,京城的官家小姐,早已經(jīng)換過了一茬兒。 當年被顧大公子驚艷得五迷三道的,如今多半都已經(jīng)嫁了人,為了人母。即便心里還有什么想法,也只好憋著。 可新?lián)Q上來的這一茬兒,不又陷進去了嗎? 可算得上是前赴后繼了。 陸錦惜剛與陸九齡分別,才被丫鬟引著,繞著外間走,這一聲一聲的議論,便從她耳邊過去。 內(nèi)間還在前面一些。 屋里早已經(jīng)坐了朝中的一品誥命與幾位國公夫人。 陸錦惜剛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進門,便聽里面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嗓音,長長嘆了一聲。 “天可憐見,又是一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br> “顧大公子這塊硬骨頭,竟也有人想啃上兩口,真不怕豁了牙!” ☆、第030章 越發(fā)不堪了 那一瞬間,屋里有些安靜。 上首位置高坐的,便是顧太師續(xù)弦夫人唐氏,聽見這話,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差點沒端穩(wěn)小蓋鐘。 她循著聲音望了過去,便瞧見了坐在左首第一把玫瑰椅上的老婦人。 定國公夫人,大紀氏。 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了,面容有些蒼老,兩鬢也發(fā)了白,臉上皺紋一條跟著一條。只是她頭上依然戴了一套點翠的頭面,身上穿的是精致的蘇繡,手腕上還掛了一只血玉鐲子。 一眼看過去,就一個字:貴。 她往左首第一把椅子上一坐,就連衛(wèi)太傅夫人董氏,都不得不往下挪了,只占了左邊第二個位次。 沒辦法,誰叫定國公夫人乃是當今太后的jiejie呢? 當初定國公夫人與太后娘娘一起選秀,太后娘娘因容貌昳麗被留了下來。定國公夫人則普通一些,落了選,回來嫁了如今的定國公周元祐。 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誰想到,十三年前,一場宮變,三皇子登基當了皇帝,次年便改了年號。 定國公一府,便因著太后這一點裙帶關系,飛黃騰達。 定國公夫人紀氏,如今自認是貴婦人當中少見的第一流,本身脾氣就火爆,說話更不客氣。 聽得外頭小姑娘們討論得熱烈,她便忍不住地諷刺了一聲。 只是這一句,卻叫眾人都尷尬起來。 她們也都知道顧覺非是塊“硬骨頭”,可在太師府里,當著大家的面兒說出來,可不是什么聰明的做法。 就連一向玲瓏的唐氏,都被這句話給噎住了。 她乃是顧承謙續(xù)弦的繼室,并非顧覺非生母。 顧覺非乃是顧氏一門的驕傲,她一個繼母,從來也少評價這一位的為人??纱丝倘羰请S定國公夫人開口編排,又失了體面,且容易讓人誤會…… 唐氏有些惱了定國公夫人,內(nèi)心正糾結(jié),還沒想好詞兒。 外頭,忽然便來了一聲帶著笑聲的通稟:“夫人,大將軍夫人來了!” 是春柳。 先前被她派去親迎陸錦惜來此的大丫鬟。 那一瞬間,唐氏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陸錦惜! 來得可真是時候! 她順勢便忽略了定國公夫人的話,忙把茶盞放下,打上首站了起來,笑著便道:“可算是來了,咱們可是盼久了!” 先前眾人坐著的時候,便聊過了不久前長順街上發(fā)生的那一幕。 對這一位大將軍夫人,說不好奇是假的:認識的想知道,她這幾年變成了什么模樣;不認識的想知道,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內(nèi)間的門開著,門內(nèi)張開了八扇畫屏作為隔斷。 眾人全都望了過去,就連方才編排顧覺非的定國公夫人大紀氏也一樣。 可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是嚇了一跳! 來的哪里像個凡人? 簡直神仙妃子。 冰肌玉骨,瓊林玉樹般的人兒。 陸錦惜人打屏風后面繞過來,當然是掐著點來的。 她覺出里面氛圍不大對,才叫丫鬟先通傳。 此刻款款走來,裙裾翩躚,便是水月觀音的云裳;腰肢纖細,好似一樹扶風弱柳搖擺;粉頸纖細,自是一段月中堆的白雪。 更不用說,那頭上抹額一點,真是“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不對了。 不認識陸錦惜的,只覺得這一位大將軍夫人真是好看得沒邊兒了;認識陸錦惜的,卻是驚嘆于她如今從容的氣度,還有那好似不老的容顏。 這氣色,這皮膚,竟渾似還在雙十年華! 屋里,安靜得能聽見針掉下去的聲音。 這氣氛,倒比先前定國公夫人開口說顧覺非的時候,還要奇異。 陸錦惜當然感覺到了。 只是她同時也抬眼一掃,立時注意到了座中諸位貴婦人的年紀。 心底,忍不住就狂飆了一把冷汗! 看來,那便宜死鬼老公薛況太能耐,也不是什么好事?。?/br> 屋里這些個命婦,年紀都太大了 四十來歲的少見,一只手能數(shù)過來;剩下的就沒低于這個年紀的,五十不算少,六十也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