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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本閑涼(妾本閑涼)在線閱讀 - 第74節(jié)

第74節(jié)

    薛廷之也很清楚。

    送下來的東西,優(yōu)劣不均,明擺著是有人從中攫取。可這些涉及到內(nèi)宅銀錢的事情,本不是他一個“晚輩”和“庶子”應該插手的。

    所以此刻,他沒有接話。

    陸錦惜也不說話了。

    她重新翻開了那本《長短經(jīng)》看起來。

    薛廷之注意到她翻開的位置,正在一本書的中間,這代表著,前面那些部分,她有極大的可能已經(jīng)看過了。

    這種書,很有權謀的味道在。

    正如陸錦惜先前所言,在外面,這書其實不容易買到。薛況出身將軍府,本也帶兵打仗御下,有這本書很正常。

    但陸錦惜是女兒家。

    陸大人教她詩書不算什么,若是連《長短經(jīng)》也教,就有些不應該。況且,她若吃透了這書,哪里又會在府里被欺壓這許多年?

    薛廷之心里那迷霧一般的疑云,又生了出來。

    屋內(nèi)一時安靜極了。

    沒有人說話,只有陸錦惜翻動著紙頁的聲音。

    片刻后,一個身穿桃紅色比甲的丫鬟走進來,端上了茶:“奴婢給二奶奶和大公子奉茶?!?/br>
    陸錦惜抬眼一看,是個她沒見過的丫鬟。

    生得眉清目秀,一雙杏仁眼濕漉漉的,肌膚雪白,唇色粉紅,打扮也極為精致,看上去很標致,別有一種溫婉靈秀氣。

    她打量一番,端茶問道:“你便是香芝吧?”

    “回二奶奶的話,奴婢便是?!?/br>
    說話的聲音軟軟糯糯的,眼睫微顫,怯生生的,有些害怕。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買來的糖人兒。

    陸錦惜知道,這是府里前不久從江南采買來的丫鬟,沒來得及教調(diào)很久,就被她急急調(diào)了來,放到薛廷之身邊。

    看年紀,只怕也才十四五模樣。

    她當時跟白鷺青雀說,要個模樣可人的當大丫鬟,這個倒是夠了。

    向著,陸錦惜點了點頭,也沒再問,埋頭喝茶。

    香芝又轉過來,將漆盤里另一盞茶奉給薛廷之,垂首低眉間,耳根子有些微微發(fā)紅。

    薛廷之冷眼看著,端了茶,卻沒多說一句話。

    香芝滿懷都是忐忑,原本紅潤的臉色,一下有些發(fā)白。

    她進府的時間畢竟還太短,懂得也不多,這一下連話都不敢多說,眼底浸出點淚光來,無聲地退到了薛廷之的身邊站著。

    是個菟絲花似的丫頭。

    陸錦惜將這一幕收入眼前,又看薛廷之一臉無動于衷模樣,估摸著這新來的一撥丫鬟他應該不很喜歡。

    可這實屬正常。

    她要在哪個部門任職,手底的血忽然被上司換掉,怕也會警惕膈應上很久,慢慢料理的。

    是以,陸錦惜只當在自己什么也沒看見,怡然地放了茶盞,繼續(xù)看書。

    沒一會兒,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白鷺掀了門簾,捧了賬冊走進來:“夫人,賴管事已叫來了,在門外。”

    “叫進來回話吧?!?/br>
    陸錦惜看著書,也不抬頭,聲音清淡,沒有半點起伏。

    外頭的賴昌來的一路上都很鎮(zhèn)定,聽見這聲音,竟莫名有些打鼓。

    他連忙將身子彎了彎,進了門來,飛快地掃一眼屋內(nèi)情況。

    見薛廷之在陸錦惜下首安然坐著,不知怎的便眼皮一跳;待瞧見正面幾上放著的青瓷茶盞與青玉筆山,他額頭上已經(jīng)出了幾分冷汗。

    當下,再不敢多看,躬身行禮:“小的賴昌,見過二奶奶,給二奶奶請安?!?/br>
    聲音勉強還算鎮(zhèn)定,只是聽著那尾音有些發(fā)顫,不大穩(wěn)當。

    陸錦惜終于半抬起頭,乜斜著瞧了他一眼。

    一身藏藍錦緞圓領袍,穿戴得還算體面。因為年紀大了,身材有些微微發(fā)福。

    白白胖胖,像只肥老鼠。

    白鷺遞上了賬冊。

    陸錦惜伸手接過,壓在幾上,放在手邊,卻沒翻,也沒看,只笑了一聲:“賴管事不必多禮。你當年是跟過大將軍的,在府里伺候的日子,比我進府的時間還長呢?!?/br>
    “二奶奶折煞?!?/br>
    賴昌聽見這句,只覺話里雖和善,可背后透出來的意味兒卻是帶著刺的,哪里還敢接?

    “小的身份微末,只是個伺候的下人,指望著為府里盡心盡力,不敢與奶奶相提并論?!?/br>
    “哦……”

    陸錦惜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可下一刻,笑聲里卻帶了幾分森然。

    “原來賴管事還知道自己只是個下人呀?可巧我前幾日病糊涂了,還以為你是府里哪個主子呢!”

    話里的轉折,來的簡直猝不及防!

    賴昌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他哪里還敢站著?

    當下便結結實實地“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二奶奶,冤枉啊!小的在府中伺候多年,從來不敢有半分僭越!”

    “不敢?”

    陸錦惜聽得一聲冷笑,劈手就把手邊賬冊給他砸了過去!

    “我看你是吃過熊心豹子膽,敢得很!”

    “嘩啦!”

    紙頁翻飛!

    一本賬冊,正正好摔了賴昌一個滿頭滿臉!

    站在薛廷之身后的香芝,哪里看見過變臉這么快的?

    那一刻險些嚇得驚叫出聲!

    就是薛廷之也沒想到。

    他知道她不簡單,卻沒想到她在自己面前發(fā)作,如此喜怒無常。

    殺雞儆猴……

    雞是有了,這“猴”到底是誰呢?

    賴昌白胖的臉上,已經(jīng)被賬冊堅硬的書脊砸出了一條青紅的印子,束好的發(fā)髻都被打歪了一些。頭上的冷汗密密地滲了出來,看上去一片倉皇和狼狽。

    那賬冊正好掉在他面前。

    他手腳發(fā)軟,一動不敢動。

    陸錦惜垂眸看著他,眼瞳里沒有半點溫度,曼聲道:“聽說賴管事在府里,看賬是一把好手。這賬冊前幾日遞上來,我竟不很看得懂。少不得,今日要向你請教請教。還請您把這頭前三頁,算給我聽聽?!?/br>
    “是……”

    賴昌聲音顫抖著,眼皮直跳,心里知道自己這一遭怕是栽了。

    這是正正好撞在了二奶奶刀尖上?。?/br>
    這些年來,府里上下,早習慣了從大公子這院落里盤剝點東西走。但凡庫房里按定例分下來的月例,都要被他們刮一層油水,再送到大公子這里。

    這是府里做起來最沒風險的事情。

    畢竟,人人都知道,二奶奶不待見這個庶子。

    雖然這幾天陸錦惜雷厲風行,眾多辦事的都跟著收斂了幾分。

    可賴昌發(fā)現(xiàn),遞上去賬目的一些小手腳,她好像并未發(fā)覺,更談不上追究,膽子便大了一些。

    又加上正好是給大公子這里添置東西的差事,他琢磨著這一位二奶奶手段再變,對這個庶子的厭惡,怎么也不會變,

    料他即便做得過分一些,多克扣一些,二奶奶也該跟以前一樣,睜只眼閉只眼。

    可誰能想到,

    今天竟被叫過來,拿賬冊呼了一臉!

    賴昌的手也在發(fā)抖。

    他吞了吞口水,想要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畢竟是伺候過大將軍的,即便是犯了錯,二奶奶對大將軍一往情深,念在昔日的情面上,應該也不會趕盡殺絕……

    可越是這樣想,也不知怎么就越慌。

    那短短的五根手指伸出去,翻了三次,才把賬冊給翻開來——

    白紙黑字,一筆一劃。

    賴昌哪里還認不出來?

    這就是他前幾日才交上去的賬冊,前面三頁記的,都是給大公子這個院落里采買的開支。

    喉嚨里一下有些發(fā)癢,聲音都啞了幾分。

    賴昌勉強地念著:“正月十七,自賬房支銀十六兩八錢,為大公子添置物件總計三十四。其中邢窯白瓷茶具兩套,銀二兩二錢……”

    說到這里,嗓子眼里就跟卡了東西似的,聲音一下就啞了。

    陸錦惜笑起來,抬了細長的手指,向幾上一指:“真是我眼拙,看著大公子這里,十來日也就添了這么幾件東西。還請賴管事幫忙看看,你說的邢窯白瓷,是桌上這東西嗎?”

    幾上放著的,是一只蓋碗,一只小蓋鐘。

    兩個都是青的。

    比賴昌的面色還青。

    方才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掃看過一眼,如今再看,只覺得一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回二奶奶,這是普通的青、青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