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陸錦惜重新看向了賴昌:“以次充好,是你豬油蒙心;但叫下面人又玩了一次偷梁換柱把戲,還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就是你廢物瞎了眼!” 賴昌這會兒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即便是被罵個狗血淋頭,罵翻了祖宗十八代,也絕不還口! 他這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陸錦惜上輩子已經看過了太多,甚至能默寫下每一個變化的流程…… 畢竟處理過太多了。 甚至,有些視覺疲勞。 這一刻,陸錦惜其實有些出乎自己意料的不耐煩。 乏味。 厭倦。 有的人喜歡一成不變,有的人卻喜歡新鮮感。 陸錦惜很不幸,是后者。 上輩子她有事業(yè)撐著,所以可以強忍不耐,完美地把這種流程重復貫徹過上百遍,可如今…… 她竟只想對賴昌說:你愛貪多少貪多少。 這感覺,突如其來,美妙得很。 陸錦惜看著賴昌,竟詭異地覺得他順眼起來,一時沒忍住,心里一樂。 當然,她也不會把心里話說出來。 只是開口時,已掛了春風般和煦的微笑,好似十里艷陽天:“賴管事到底伺候過大將軍,沒功勞也有苦勞。所以我免了你的罰,其他人你該處理的都處理掉。若晚間還沒妥當,那只好請你,把鋪蓋卷好,趁早滾了。” …… 這一刻,賴昌腦子里,一片的恍惚。 他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告退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來的。 他只知道,腳步停下,意識恢復的時候,他左手左腳在前,右手右腳在后,已站在了大公子院落的大門外。 回頭一看,門口兩個年輕的小廝,正用怪異而擔心的目光看著他。 院內那屋里,隱約有笑聲傳來。 是陸錦惜。 她還坐在窗前那炕沿上,靠著深檀色的引枕,到底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我剛才看著,是很嚇人么?” 賴昌剛才竟語無倫次,同手同腳走出去,讓她想起來都能樂半天! 薛廷之在她左下首,正襟危坐。 聽見陸錦惜這話,他便知道是問他的。 可是…… 嚇人? 他的目光,從她彎月似的眉眼上掠過,也從她蕩漾著笑意的唇角掠過,心底得出的結論,卻與“嚇人”完全相反。 這一刻,她的容貌,竟能與他的母后匹敵。 甚至…… 連心思也不差。 都是克扣貪墨了東西,賴昌免于受罰,還能去懲罰那些犯錯的下人,看似很幸運;可實際上…… 被懲罰的和沒有受懲罰的其他下人,都會對賴昌不滿。 同罪不同罰,最容易引起不平。 受罰的也許以為自己當了不受罰者的替罪羊,也許以為是更高位者偏心。他們的怨恨,不會落到高位者身上,只會落到距離他們近的、且同樣該受罰的人身上。 薛廷之的記性,其實不差。 他還隱約記得,那一年的夏天,他母后,也是這么輕輕地饒過了新封的衛(wèi)昭儀,她的堂妹。 那時,衛(wèi)昭儀感恩戴德。她也許以為,皇后堂姐厚待自家人,所以饒她。 可僅僅一個月后,她就進了冷宮。 是身邊的宮人,揭舉她行巫蠱,意圖咒害德皇貴妃。 薛廷之不知道,在冷宮里,這一位昔日的寵妃,是不是能想明白自己栽在誰的手里…… 不過,興許想不明白,會開心一些。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又靜止下來。 薛廷之的目光,很克制,小心而謹慎地,藏起了自己眼底的鋒銳,掩住了自己心里的利刃—— 因為他忽然發(fā)現,眼前這一位嫡母,是能做皇后的。 論心機…… 一點不比他出身衛(wèi)氏的母后遜色。 若殺雞儆的是他這只“猴”,他想,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掌控…… 也許他得換個想法了。 慢慢垂了眼眸,薛廷之沒有與陸錦惜對視。 他斟酌了片刻,開口說的話,卻與心中所想,截然不同,唯有話中的恭敬不變: “您素日仁善,并未在這些小事上追究。今日驟然發(fā)難,賴管事被您嚇著,也不算什么大事。他想必憂心自己前路,所以手足無措、心神恍惚吧?” 作者有話要說: 猴。 更得晚了,紅包隨機?,F在去發(fā)上章的……o(╯□╰)o ☆、第044章 相親名冊? 陸錦惜聽了,眉梢微微一挑,抬了手指,搭在自己臉頰上。 好歹…… 這也是一張很親和的臉,至于嗎? 她看著薛廷之,不由笑一聲:“看你想了這半天,我還以為你在想什么驚世駭俗的話。沒想到,話里最后這意思,還是覺得我嚇住他了……” 薛廷之心頭一凜:方才他思索的時候,回話的確慢了。 只是,如今聽見她這句,卻還真不知道應該怎么接下去。 還好,陸錦惜也沒有要跟他繼續(xù)聊下去的意思。 她只是抬眸,喚一旁傻站了半天的香芝道:“叫個人進來打掃吧,這滿地的碎片,一會兒還有大夫要來呢。” 香芝嚇了一跳。 她其實還沒從二奶奶方才那個笑容的陰影之中走出來,眼下只一個激靈,連忙躬身道:“奴婢遵命?!?/br> 回了話后,她才煞白著一張小臉,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叫了丫鬟進來打掃,將地面上青瓷小蓋鐘的碎片,清掃了出去。 這過程中,陸錦惜沒說話,就在那邊看書。 還是那一本《反經》。 薛廷之發(fā)現,她看書的速度,有時快有時慢,翻書的動作之間,也透著一種隨心的雅致。 一身閑適。 就好像之前她根本沒有疾言厲色地教訓過賴昌,或者不當一回事,或者習以為常。 若以情理論,她應該是前者;可薛廷之心里,竟隱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她應該是后者。 可笑他在這府中許多年,自詡聰明,竟然連這個嫡母都看不懂。 薛廷之心下有些復雜。 他坐在旁邊,自然不敢打擾陸錦惜,所以并不言語。 * 鬼手張是申時初刻來的。 陸錦惜坐在屋里,剛翻到第八卷《酌情》,外面就傳來了已經有些耳熟的抱怨聲。 “早不看晚不看,偏偏這時候看?!?/br> “你們有規(guī)矩沒有,知不知道我年紀多大了?” “回生堂那么多人等著看診,你家大公子腿腳不好,就能叫我來跑一趟?虧你們還是堂堂將軍府,窮到沒錢把人抬過來嗎?” 高聲大氣,夾雜著強烈的不滿。 間或有引路的小廝低聲的賠禮道歉,跟供著個祖宗似的。 陸錦惜聽了,頓時一怔。 接著才把手中的書頁一壓,無奈地起身來,對薛廷之道:“怕是張大夫來了,咱們出去迎一迎吧?!?/br> 薛廷之看她一眼,垂了眼眸,一點頭,便起身來,要與陸錦惜一道出去,迎這一位為自己診病的鬼手張。 沒想到,這時候腳步聲已經到了外面。 剛到的鬼手張,聽見了他們的話,這會兒翻著白眼,掀了門簾子,大步流星地進來。 “甭迎了,我也不稀得你們這樣。要不是老婆子逼我,我才懶得來呢!” 陸錦惜的腳步,便停住了。 她對這率直且善良的老頭兒,還是有些好感的,即便他言語不很好聽,竟然也不介意,只笑著道:“您能來便好。這一次請您來,到底是欠了考慮。下次若將軍府有誰需要看診,我叫人來,將人送去回生堂,盡量不耽擱您時間,您看如何?” “哼?!?/br> 鬼手張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