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陸九齡向來是不喜歡將軍府的,巴不得陸錦惜早些出那個火坑。 陸錦惜也知道老人家的想法,聽了永寧長公主的話,只默然無聲地點了點頭,只是想起自己的真正的“選擇”來,未免有一種奇異的心虛之感。 好在她會掩飾,永寧長公主也看不出半分。 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永寧長公主便撿著近日朝中發(fā)生的一些新鮮事來跟陸錦惜聊。 這些都是深宅婦人聽不到的。 倒也不是永寧長公主刻意要說,實在是她就處在這般的環(huán)境里,除了這些也沒什么好聊的。 陸錦惜便由此受益,聽了一耳朵的新鮮事,附帶著對朝堂也有了一些了解。 約莫聊了有一會兒,下面忽然有人喊了一聲:“要開始了,要開始了!你們看下面!” 正說話的陸錦惜與永寧長公主,便都停了下來,朝著下方看去。 原本很有些空闊的閱微館正堂處,已經(jīng)設(shè)了一張紫檀香案,上頭擺了一只紫金銅爐,另有一些瓜果。更有幾個童兒手中托著漆盤,盤中放著一些玉佩、竹簪、硯臺之類的文玩物件。 七張?zhí)珟熞蝿t在兩邊一字排開。 先前從內(nèi)堂出來,又去了閱微館后面的幾位先生并幾個被留下來的學(xué)生,此刻都走了過來。 孟濟(jì)則指揮著人,最后檢查了一遍有沒有疏漏。 末了,才往香案前面兩丈的位置一站,對著樓上樓下一圈的人躬身拱手,掛著滿面的笑。 “今日幾位大儒閱微館開試,實在勞動諸位青睞有加,竟來了這許多人。孟某受幾位大儒之托,先在這里謝過了。第二輪考試下來,共有五位高學(xué)之才為先生們選中。此刻,便在此舉行拜師禮——請?zhí)斓嘏c諸君共證之。” 樓上樓下,早已是烏泱泱的一片。 眾人聽了這話,不管是有關(guān)的還是無關(guān)的,全都肅容起來。 正所謂是“天地君親師”。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yè)解惑也,不管是讀書還是習(xí)武,都要講一個“傳授”。一個好先生和好師父的作用,可不必父母低。所以又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之說。 拜師禮有多重,便可見一斑了。 這禮前后有三段。 第一段是先生們給圣賢上香;第二段則是學(xué)生拜先生,并遞上拜師帖,先生若收下,則可行三拜九叩大禮;最末便是學(xué)生給先生奉茶,先生贈學(xué)生禮物或箴言,從此學(xué)生便執(zhí)師禮以奉先生。 計之隱等人都是熟知禮儀的。 時辰一到,他們便已經(jīng)在旁側(cè)等候,不管是頭發(fā)還是衣飾,皆整整齊齊,找不出有半分不合禮儀的地方。 顧覺非自也是一身的整肅姿態(tài)。 他本年輕,又兼之氣質(zhì)超群拔俗。 這般整肅往香案前一戰(zhàn),躬身下拜之時,翩然的風(fēng)度未減半分,卻更讓人感覺出那種成熟與穩(wěn)重來。 隨著孟濟(jì)一聲“參拜圣賢”,二樓不知多少夫人丫鬟的目光,都黏在了顧覺非的身上。 不少人都想起當(dāng)年少女懷春時對他的愛慕來。 就這一道身影,曾是京城多少閨秀們的夢啊? 只是如今她們大多已經(jīng)為人母,嫁給了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滿意也可能不滿意的男人,顧覺非卻還未娶。 一時間,倒有許多人臉上露出一點懷念或者落寞的神情來。 唯有陸錦惜,因為認(rèn)識顧覺非實在很晚,且沒多久之前才“輕薄”過這一位據(jù)聞不沾女色的貴公子,心里感覺實在淡淡。 她此刻更關(guān)心的,其實還是薛遲。 方才她跟永寧長公主聊著的時候,白鷺青雀已經(jīng)回來,打聽到了情況。只說薛遲還在內(nèi)堂之中考慮事情,還沒有出來,本身沒有什么事情。 薛遲這小小年紀(jì),小腦袋瓜子,能考慮什么事? 陸錦惜著實有些好奇。 只是薛遲在內(nèi)堂,閱微館又好像沒有強(qiáng)迫他出來的意思,她也就沒讓人去叫薛遲出來。 但眼下,要開始拜師了,內(nèi)堂門口也還不見人影。 有眼尖的,這會兒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先生們拜過圣賢像后,便是學(xué)生們拜先生。因為每個人拜的先生不同,所以都是一個個來的。 但不管怎么數(shù),他們竟然發(fā)現(xiàn),那一塊地方里只站了四個人,皆是青年才俊。 可不是說一共錄了有五人嗎? 怎么只有四個? “第五個是誰?” “怎么沒見人?” 這些人都疑惑起來,相互詢問,卻沒人知道原因,末了才有人道:“不急,到時候應(yīng)該就知道了吧?” 前面的四人,自然是周淳、王懷、莊克秦、石以直四人。 第四個石以直,雙手將清茶端來奉給了面容嚴(yán)肅的賀老,賀老喝了一口后,旁邊的孟濟(jì)便宣告了一聲“禮畢”。 于是石以直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之中起身,再拜,爾后被書童們引到下方等待。 “終于要最后一個了?!?/br> “到底會是誰呀?” “顧大公子還沒收學(xué)生呢,計老先生也沒有。你們說,最后這個學(xué)生,會是誰收呀?” “肯定也有先生沒收。” …… 有竊竊的私語開始在閱微館之中響動。 孟濟(jì)站得雖然遠(yuǎn),卻也聽見了。 他負(fù)責(zé)主持拜師禮,這會兒隱晦地朝著周圍一看,那一位薛家的小祖宗現(xiàn)在還沒見人影,倒一時叫他為難起來。 若是一會兒宣布了,沒人來拜師,顧覺非與計老二人,豈不丟臉? 顧覺非這人丟臉倒沒什么,大快人心。 可如果丟臉的是計老先生,孟濟(jì)就覺得需要思量一下了。 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端坐在最右側(cè)太師椅上的顧覺非,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顧覺非正襟危坐,明明學(xué)生都還沒出來,也不知考慮沒考慮好,他卻氣定神閑,好像半點也不擔(dān)心一般。 唇邊一分弧度未改,隱約有一種胸有成竹之感,只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孟濟(jì)頓時會意,雖覺得顧覺非這般冒險其實極有可能砸掉自己的招牌,卻也不得不照做。 在這一片漸漸變大的議論聲之中,他鎮(zhèn)定自若地開了口,并且稍微抬高了自己的聲音。 “第五位,薛遲。由計老先生與顧老先生同時選出?!?/br> “所以,請薛小公子對兩位先生行拜師之禮?!?/br> “什么?” “我沒聽錯吧?” “說的是薛家那個小霸王嗎?” “將軍府那個?” “在哪兒呢,我怎么沒看到?” …… 孟濟(jì)這最后的兩句話出口,頓時在閱微館之中掀起了一片浪濤。京中達(dá)官貴人們也就這些人家,豈能沒有聽過薛遲的名字? 這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孩子可才五六歲,怎么就能同時得到顧覺非與計之隱兩位先生的看中! 兩位??! 可不是菜市場的白蘿卜,想要多少有多少——這可是愿意給他當(dāng)師父的大儒??! 薛遲呢? 人呢? 眾人都自發(fā)地尋找起來。 可奇怪的是,竟然愣是沒有看到人上來。周圍更是擠擠挨挨,連人都看不清了,又哪里能找到個五歲的小孩? 竟然沒人? 議論聲頓時就大了一些。 陸錦惜坐在永寧長公主的身邊,此刻也是暗暗鎖緊了眉頭. 旁人不知道薛遲為什么不出現(xiàn),她卻是猜得到一二的。這小子原本就不想拜顧覺非為師,不想多個先生管教,所以不出來行拜師禮,也很正常。 可憐顧覺非,終究要失望失算一回了。 她心里這般想著,站在堂中的孟濟(jì),已經(jīng)又是抬高聲音喊了兩聲:“請薛小公子來行拜師禮!” 可依舊沒有一個人出來。 情況立刻就尷尬了起來。就連太師椅上其余幾位大儒,都忍不住朝計之隱和顧覺非遞去了疑惑了目光。 計之隱臉上隱約劃過了一縷遺憾,顧覺非依舊臉上掛笑,沒說話。 孟濟(jì)等了有一會兒,倒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了,當(dāng)下便是一笑:“看來是薛小公子人不在,或者不愿意了。既然如此,便就此作——” “等一等!” 一道稚嫩的聲音,忽然從后面內(nèi)堂的方向傳來,一下將他的話打斷。 一個“罷”字,才堪堪蹦到舌尖上,這一下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收了回去。 孟濟(jì)聽見那聲音,就有一種松了半口氣的感覺,連忙回頭去看。 一道不高的身影,已經(jīng)從內(nèi)堂跑了出來。 大約是跑得比較急,他腳下險些踉蹌了一下,小胸膛也起伏著,臉頰有些泛紅,呼吸也急促,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