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玉笛一轉(zhuǎn),握在手中。 轉(zhuǎn)身之時兩手交疊都負(fù)在身后,腳步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怡然與閑適。 顧覺非走遠(yuǎn)了。 陸錦惜有些恍惚。 分明是清雋倜儻的背影,可她竟莫名覺得這背影中透著一種十分難以察覺的得意,還有…… 胸有成竹。 她無比確定—— 剛才他湊過來克制地吻她,就是在勾引她。 比起方少行那點(diǎn)道行,顧覺非這種千年的畫皮妖,即便在這七情六欲一道上沒什么修煉,也需要更加小心。 他是暫時不想被她睡,還想方設(shè)法,要騙她動心。 顧覺非…… 陸錦惜注視著他背影,回想起他方才那幾乎令她喪失了理智和判斷的眼神,只覺十二萬分地棘手。 那種感覺…… 中毒了一般,上癮。 ☆、第93章 第093章 機(jī)鋒 原地站了有好半晌,陸錦惜都沒怎么回過神來。 永寧長公主從另一頭走過來的時候,顧覺非已經(jīng)離開,她倒是沒注意到,反而瞧見了她神態(tài),便問道:“剛才可沒嚇到吧?” 在她的印象中,這侄媳還是有些柔弱的。 陸錦惜神思都還還沒收回,這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地以為永寧長公主說的是顧覺非,問她有沒有被顧覺非嚇住。 還好關(guān)鍵時刻念頭一閃,反應(yīng)了過來。 永寧長公主說的“剛才”,指的應(yīng)該是方少行攔截匈奴使臣鬧事的時候。 心里面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她微微一笑,欠身一禮,只回道:“勞嬸母擔(dān)心,嚇到倒是不至于。只是這一位方大人的膽子,的確是很大……” “豈止很大?” 簡直算得上是無法無天了! 永寧長公主皇家出身,自來尊貴,最見不得的就是方少行這種不守規(guī)矩的,會給人一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可偏偏,蕭徹似乎覺得此人不錯。 面上的神情不是很好看,她又想到了剛才與兩位老大人之間談的那些話,不由搖了搖頭。 抬手一搭,旁邊的侍女已經(jīng)主動扶她上車。 陸錦惜也在隨后登車。 依舊是永寧長公主在主位,她則靠在靠左側(cè)窗戶的位置,兩手交疊搭在腰間,一副溫雅嫻靜模樣,哪里還看得出半點(diǎn)剛才與顧覺非“相斗”時的慧黠與狡詐? 永寧長公主對她的性情,還半點(diǎn)沒察覺。 坐下來后,便道:“方少行膽大包天,敢在這當(dāng)口上鬧事,還戲耍了匈奴使臣??苫噬线@一次只‘小懲大誡’,那點(diǎn)俸祿算什么‘懲’?這分明是要抬舉他了?!?/br> 抬舉? 陸錦惜只覺得“抬舉”這個詞用得有失偏頗。 方少行這性情的確是難以令尋常人忍受,可論本事,怕也找不出幾個能與其匹敵比肩之人,本該早早出頭的。 永寧長公主話這么說,無非是因?yàn)樗幌矚g方少行。 陸錦惜心里清楚。 所以這一刻,她只聽著,沒插嘴。 永寧長公主又道:“皇上是什么樣的性子,我是打小就看著的。你且看著,過不了多久,方少行就能被拔起來重用。這一回,就是衛(wèi)儀在后頭使壞,心里不滿意,那也攔不住?!?/br> 當(dāng)初方少行被貶,就是因?yàn)樾l(wèi)儀。 陸錦惜還記得,那一次也是在這車?yán)?,但不是回將軍府,而是在去太師府的路上。永寧長公主說,方少行行為放浪不檢,輕薄了衛(wèi)儀的貼身宮女,以致那宮女投井死了。 現(xiàn)在又是在這車?yán)?,永寧長公主說,方少行會被重用,誰也攔不住。 前前后后,其實(shí)也沒過去多久。 她眸光落在自己透明圓潤的指甲上許久,似乎是斟酌了一番,才抬起頭來,有些謹(jǐn)慎地問道:“可皇上不覺得方大人這般做,很犯忌諱嗎?” “能有什么忌諱的?”永寧長公主搖頭嗤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地鋒銳,“這么多年的仗打下來,誰心里沒一口惡氣?可有的人敢出敢做,有的人卻不敢。薛況雖也去了幾年,可你想起來,心里不恨嗎?” 陸錦惜心頭一凜。 念頭微微一轉(zhuǎn),她便將垂疊在腰間的手指慢慢地收緊,似乎被永寧長公主這一句話觸動了什么心緒,但又壓著不說出來。 這就是“陸氏”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了。 她做戲的本事一流,永寧長公主是沒怎么看出端倪來。 眼見著她謹(jǐn)慎地克制,便想起她在殿上對蕭徹說的那一番話來,又不由嘆了一口氣:“你為著這庶子,也算盡心盡力了?!?/br> “不瞞嬸母,方大人攔那匈奴使臣的時候,侄媳的確覺得心底快意。可轉(zhuǎn)頭一想,兩國議和也不容易。大將軍沙場征戰(zhàn)多年,不就為天下百姓有個好日子過嗎?” 抬起頭來,她坦然地注視著永寧長公主。 “戰(zhàn)是手段,和也是手段。侄媳心里,沒什么可恨的?!?/br> 沙場征戰(zhàn)多年,就為天下百姓有個好日子…… 聽見這話,永寧長公主竟沒來由地恍惚了一下。 薛況那一張為風(fēng)霜雕琢變得逐漸堅(jiān)毅的面孔,在她腦海閃現(xiàn),依稀是金戈鐵馬;可一轉(zhuǎn),又變成了顧覺非冰冷又憤怒的神情,一把把當(dāng)初所有卷宗都掀翻在地…… 其實(shí),至今她都覺得很迷惑。 當(dāng)年事實(shí)的真相,到底是薛況以戰(zhàn)養(yǎng)兵、意圖謀反,還是皇帝嫉賢妒能,覺得薛況功高震主,顧覺非借刀殺人? 看薛況,她覺得這人一腔赤誠,忠肝義膽為國;看顧覺非,又不覺得他當(dāng)年那一番的情狀能夠作偽。 誰忠,誰jian? 只怕都要掩埋進(jìn)歷史的塵埃里。 史書上,哪里寫得了什么忠jian善惡? 有的,只不過是成王敗寇! 沉默了有片刻,永寧長公主的面色難免有些異樣,她也回視著陸錦惜,忽然問了一個問題:“先前那些卷宗都給你搬了回去,看得怎么樣?” 平白問起卷宗? 陸錦惜可不覺得永寧長公主是忽然想起來了才問起,兼之她方才說那話,就存了要看看她反應(yīng)的意思,早把她有些不對的神情收入了眼底。 心頭上,那種微妙之感便濃重了起來。 “還沒看完?!闭遄昧似?,她撿了點(diǎn)不痛不癢的來說,避重就輕,“遲哥兒是鬧著要講故事,所以借了卷宗看了許久。往日,侄媳都不知大將軍打仗有這般厲害的?!?/br> 這話,聽上去也完全是陸氏應(yīng)該說的話。 只是永寧長公主都沒在意。 因?yàn)樗葲]有在她的話里聽出什么懷疑和疑惑,也沒有聽出什么別的情緒。很顯然,這侄媳又能看出什么? 都是兵刃戰(zhàn)事,尋常婦道人家,即便是如今改了性子,多半也是看不懂的。 所以末了,她還是沒有說什么,只呢喃了一聲道:“那就好……” 到底是哪里“好”呢? 陸錦惜是沒明白。 她只覺得,那一箱卷宗里面,怕還真有點(diǎn)玄機(jī)。 一則平白無故怎么會有被整理好的卷宗? 二則卷宗中記載的某些細(xì)節(jié),實(shí)在讓人耿耿于懷。 更別說永寧長公主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了。 只是永寧長公主不說,明擺著就是覺得這事兒她這種真正的“婦道人家”沒必要知道,且陸錦惜覺得,自己知道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所以干脆沒問。 趕車的車夫,又換成了當(dāng)初那個黑衣的侍衛(wèi)。 在她們說話的時候,車駕已經(jīng)駛了出去,沒一會兒就上了筆直的大街,一路朝著將軍府的方向而去。 道中。 顧覺非是自己往回走的,既沒有駿馬,也沒有車駕,就連軟轎都沒一頂,只這么閑庭信步地走著。 他雖出來得稍早,可永寧長公主畢竟是馬車。 這一時間,便見那奢華的車駕,穿過了京中這最繁華的一條主街,去得遠(yuǎn)了。 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別的沒感覺出來,只感覺到了這一位永寧長公主的特殊與尊貴,還有…… 那駕車的,有些面熟。 停下來細(xì)細(xì)一想,不是宮里面常看到的一個御前一等侍衛(wèi),又是何人? “當(dāng)真是物以類聚……” 難怪說,永寧長公主忽然對她這侄媳另眼相看呢。 這做派,一個外放張揚(yáng),一個內(nèi)斂含蓄??此剖植煌?,可細(xì)細(xì)深究,本質(zhì)上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游戲人間。 玩弄人心于鼓掌。 在真正認(rèn)識陸錦惜之前,顧覺非從不覺得這些字眼,可以用來形容一名女子,且還半點(diǎn)不讓他生厭。 情愛兩字上,他的道行,或許的確不如陸錦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