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jié)
問話的是薛明瑯,答話的是季恒。 一個活蹦亂跳興奮得像條小魚兒,一個沉穩(wěn)持重那耐心得像是江邊一塊石頭。 維揚地面,千般風(fēng)情,萬種秀美,都在季恒一字一句的講述之中。論辭藻,論才情,論智思,都足以令人驚嘆。 就連見過世面的陸錦惜都聽得心生向往,何況兩個沒怎么出過遠門的小姑娘? 待得季恒講完,薛明璃面上怔怔,薛明瑯更是差點心都飛走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了神來。 也不再多問什么,便直接跑到了陸錦惜的身邊,拉了她的袖子,裝出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來,還眨了眨眼,似乎試圖擠出幾滴不存在的眼淚。 “娘親,季先生這么好,就讓他教我們吧,好不好?” 這丫頭,怕是誤會什么了。 想來是白鷺過去說的時候沒有講清楚,讓她們誤以為她是對季恒曾混跡在秦樓楚館有些不滿意,所以才這般表現(xiàn)。 陸錦惜忍不住笑了起來,戳了戳薛明瑯額頭。 “裝!還裝得一點也不像!” “先生本就是為你們兩個請的,叫你們來便是讓你們看看。若你們不介意,季先生也愿意教你們。” “只是先生選好了,將來可就要認真讀書,不能反悔的。你可要想好?!?/br> 薛明瑯一聽,立刻就不裝了。 她回頭來把璃姐兒也拉到了身邊,哼了一聲,一副明艷模樣:“娘親你放心,我和大姐都會認真讀書的,絕對不會輸給弟弟!” 說完還問薛明璃:“是吧,大姐?” 薛明璃能有什么辦法? 她是jiejie,但在這些事情上自來都是薛明瑯更有主意,再說她也覺得這先生很好,當(dāng)下并不反對。 薛明瑯問,她也就跟著點點頭。 季恒就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將軍府這兩位姑娘,一位貞靜賢淑,一位古靈精怪,但竟無一人對他有殘的手臂抱以十分冒犯和異樣的目光。 心里面,難免有些觸動。 他哪里知道? 薛明璃和薛明瑯都是長在將軍府的。 即便都在后宅,可早些年薛況還未去世時,將軍府便有不少軍中的將士往來,身上帶傷乃是尋常。她們見得不算多,但也不會對此感覺到特別的害怕和詫異。 更何況,姐妹倆心地都不壞,更有陸錦惜提前說過,各自心里都知道輕重,不至于在此刻失禮。 如此,先生滿意,學(xué)生高興,事情便這樣定下了。 陸錦惜照舊讓白鷺帶她們回去。 這時候一抬頭,她才看見了在堂前等候已有一小會兒的薛廷之。 天氣漸漸回暖,但今日的薛廷之,穿得也不算薄。 深藍的圓領(lǐng)錦袍,加了一圈雪貂毛滾邊,給人幾分融融的暖意。只是越如此,卻襯得他那一張微有棱角的臉更蒼白。 面容上依舊帶著幾分病氣,看著竟還不如前兩天。 陸錦惜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大公子來了許久,怎也沒人通傳?外頭風(fēng)也大,趕緊進來吧。這臉色看著,是怎么了?” “廷之給母親請安?!?/br> 薛廷之走了進來,目不斜視,也沒看季恒一眼,便向陸錦惜躬身問安。 陸錦惜叫他起來。 然后他才低眉垂眼,回答了她方才的問題:“昨夜溫書,一沒留神在炕上睡著了,所以受了些涼。但廷之的身體已經(jīng)好了不少,也不很礙事。多勞母親煩憂了?!?/br> 睡著了也沒個丫鬟照看嗎? 陸錦惜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只是此刻有季恒在場,到底不好談在這些內(nèi)宅中的事情,是以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隨后才談?wù)隆?/br> “你應(yīng)該知道是為什么讓你過來吧?這一位是季恒季先生,昔年江南科舉場上的解元,本是請來給璃姐兒、瑯姐兒當(dāng)先生的,但季先生頗為屬意你。雖說你過不久就要去考稽下書院,但有個先生總也不差,何況是季先生這樣的大才子。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科舉改制的事情,是個文人都知道了。 有關(guān)這一位季恒季先生,薛廷之之前是沒聽聞過的,但來的路上他卻已經(jīng)打聽了個七七八八。 六年前江南科舉場上的解元,到得會試、殿試時不可能榜上無名。 他先前本以為,只有薛遲能遇到一個好先生,而他其實不算將軍府的人,陸錦惜自也不會花心思為他謀劃。 可現(xiàn)在…… 眸光閃爍間,薛廷之輕輕地搭了眼簾,卻是將心內(nèi)無數(shù)浮動的想法藏起。 他不會忘記自己的計劃。 曾想過直接掌控這一位“嫡母”,可后來忽然發(fā)現(xiàn),薛況這一位在傳言中無比懦弱的孀妻,渾然變了一個人般。 不是他掌控她,而是她掌控他。 內(nèi)宅中,他的一切都依附于她存在,不敢有違逆,甚至要被迫向她低頭;朝堂上,卻是唯一一個雖然危險,但他還能徐徐圖之的地方。 誰也不知道機會什么時候會到來。 但一位卓有才干且即將踏入朝堂的先生,卻是將來看得見的助益。 這一刻,薛廷之忽然感覺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也無法猜透陸錦惜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眨了眨眼,只俯身垂首。 聲音低啞,姿態(tài)上卻是難得地跟著放低:“廷之之事,但憑嫡母做主?!?/br> ☆、第111章 第111章 匪患 有一點不習(xí)慣。 陸錦惜覺得自己也很奇怪。 薛廷之自來是讓她有幾分奇怪的忌憚, 她也總覺得這便宜庶子不好掌控, 不像陸氏那三個親生的孩子一樣聽話, 所以對他素來有幾分不喜。 可現(xiàn)在,“但憑嫡母做主”這種話,竟從他口中出來了。 若不是此刻正坐在堂上,一旁還有個季恒,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但顯然沒有。 她看了看薛廷之, 沉吟了片刻,到底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道:“既然大公子說全憑我做主, 那我便替大公子做個決定, 挑個合適的日子,拜季先生為師吧。不知季先生是否要考??夹Kφn與學(xué)識?” “這倒不必了?!?/br> 季恒心里面自然有數(shù)。 “夫人既然會因為大公子而向皇上進言請命,讓皇上為大公子開了特例, 想必大公子之學(xué)識才華, 該已經(jīng)得到了夫人的認可。即便不是天才,也應(yīng)相去不遠。季某能收大公子為學(xué)生, 該是撿了便宜才是。” 這話說得很客氣。 事實上, 薛廷之的才華到底有幾分, 陸錦惜是并不清楚的。只是想也知道, 這庶子心機深沉, 考慮良多, 若自己沒什么把握, 也不會向她提出想要參加科舉的請求。 所以對于季恒此言, 她也沒有反駁。 一口氣收下三個學(xué)生,不管是對季恒來說,還是對陸錦惜來說,這都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薛廷之沒多留。 陸錦惜先打發(fā)了他回去,只說待季恒在京中安頓妥當(dāng),改日到府中來了,再讓他前去行拜師的禮儀。 季恒這里,則是又與陸錦惜聊了一些瑣碎。 比如什么時候來府上教書,又在哪里教書,平日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或者季恒這邊有沒有什么忌諱…… 前后也沒花多久,兩刻左右,季恒便起身告辭。 六年前他為趕考,已經(jīng)來過京城,但畢竟不是本地人士,如今的住處都是潘全兒幫著找好的。 他自也還要回去再整理一番。 臨走的時候,陸錦惜只道:“季先生在京中,若有個什么不便之處,只管差人來將軍府通傳一聲。若是能幫的,敝府絕不推辭?!?/br> 將軍府是什么門第? 換了是從前,季恒真是想也不敢想的。 他聽得出陸錦惜這不是什么面子上的客氣話,心里自然有些感動,當(dāng)下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才往府外去。 潘全兒本要去送,卻被陸錦惜叫住。 他有些疑惑:“夫人您還有什么吩咐?” 陸錦惜道:“季先生才從江南來,生活想必拮據(jù)。方才我與他談的話,你也該聽見了。去賬房支夠了束脩的銀錢,給季先生送過去,另幫他料理些瑣碎,切莫怠慢了?!?/br> “是?!?/br> 潘全兒是知道陸錦惜很看重這一位先生的,自是畢恭畢敬地應(yīng)了,趕緊跑去了賬房,支領(lǐng)了銀錢,又追著季恒去了。 陸錦惜就站在中堂外的檐下看著。 春日里,枝頭都是新綠。這堂前的松柏,卻依舊挺拔蒼勁,與周遭的景致混在一起,莫名讓人覺出一種奇怪的格格不入來。 到底還是將軍府。 她看了一會兒,也想了一會兒,便伸手搭了身旁青雀的手,淡淡問:“車駕備好了嗎?” 季恒來訪,本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陸錦惜今早本只計劃了要去翰墨軒,找一下印六兒,商量去陜西那邊聯(lián)系一下盛隆昌的事,現(xiàn)在卻是耽擱了。 她現(xiàn)在一問,青雀便答:“早備好了,也已經(jīng)讓人知會他了?!?/br> 陸錦惜便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么,回東院重新收撿了一陣,這才登車出門,一路向著翰墨軒而去。 印六兒早等了她多時。 因她過來,這翰墨軒他干脆也不迎客了,只請陸錦惜樓上坐。 她來談?wù)?,所以也不談廢話,只把盛隆昌的事情拿出來又問了幾句,往深了了解一些,末了才道:“你能打聽到陜西那一帶邊關(guān)商行的消息,可能聯(lián)系到盛隆昌?” “這個簡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