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jié)
她無暇細想,只是在心里暗嘆棘手。 是的, 他沒質疑錯。 大將軍夫人陸氏,平日里的確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更不用說是來到這種荒山野嶺, 還跟盛隆昌做生意了。 是個人都不會相信。 她看了對方半晌。 對方也看了她半晌。 最終是陸錦惜先開口, 一副自己先前什么大話都沒有說的模樣,面色十分鎮(zhèn)定地改口道:“你說得對, 我的確是騙你的, 我不是什么大將軍夫人。” “……” 改口太快,也太鎮(zhèn)定了一些。 更不用說…… 他根本沒料到, 她竟會這么輕描淡寫地改口! 男子越發(fā)覺得有意思起來, 掐著她下頜的手指略松了松, 卻似乎對她面頰感了興趣,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起來, 讓她臉頰上那一塊皮膚都有些發(fā)紅。 聲音留則多了幾分變幻的莫測,尾音上揚。 “哦?又說不是了。既然不是, 口氣還這么大, 那你到底是誰?” 陸錦惜黑白分明的眼珠輕輕一轉, 微微咬唇, 仿佛是想說, 但又有些為難和猶豫。那眼角眉梢的神態(tài),竟有幾分羞澀。 落在男人眼中,便成了若有若無的嫵媚。 他摩挲著的指腹忽停,像是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微顫,帶得眼神都暗了幾分。 但這屋內只有一盞油燈,本就很暗,陸錦惜難以察覺。 陸氏的五官,尤其是那兩道彎彎的細眉,是比她原來的眉要柔和婉約一些的,少一點鋒芒。所以當她按自己往日習慣,虛偽做出那為難又有一點羞怯的神態(tài)時,根本意識不到這跟她想象中的神態(tài)會有怎樣微妙的差別。 她只是笑了起來,低眉垂眼,說出了一句傳到京城能嚇癱大半達官顯貴甚至是皇帝的話:“實不相瞞,我是太師府顧大公子的心頭好,與他有私。你想要錢,我想活命。你放了我,大公子會帶錢來,而我還能勸盛宣放掉保定盛隆昌分號。您看如何?” ☆、第125章 第125章 狐貍與兔子 “……” “……” 屋子里的沉默, 忽然就變成了死寂, 氣氛無端端地變得有些讓人悚然, 頭皮發(fā)麻??蛇@時候,陸錦惜還不很清楚這種變化的原因。 男人看著她的目光,深極了。 第一次, 她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是大將軍夫人的時候,他沒忍住笑了起來; 第二次, 她鎮(zhèn)定自若地收回自己說的話, 又說自己不是的時候, 他感覺到了略微的詫異; 可這第三次…… 她竟然敢說自己是顧覺非的心頭好,還與其有染! 這個女人…… 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搭在她頰側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些。 一雙注視著陸錦惜的眼眸, 也危險地瞇了起來。 他慢慢劃開一抹笑, 像是小船在冬日籠滿霧氣的湖面上劃開了一道漣漪,有一種帶著壓迫感的從容不迫:“盛隆昌我的確是有興趣, 你的提議也很動人??晌以趺粗? 你是不是真能做到?再說, 聽聞太師府大公子顧覺非平素不近女色。的確是你要活命,我要求財??赡阆日f自己是大將軍夫人, 又說自己是太師府顧大公子的姘頭,改口比翻書還快, 我怎么敢相信?” “不近女色的人多半不是真的不近女色, 不過看女色夠是不夠, 合不合心意罷了?!?/br> 約莫是覺得對方那“姘頭”兩個字實在刺耳, 陸錦惜微微皺了皺眉, 說話的聲音也冷淡了不少,但依舊鎮(zhèn)定沒有半點心虛和慌張。 “我話就說在這里,其他的你愛信不信。至于說服盛宣放棄保定分號,我自有我的辦法?!?/br> 不知道的人聽了,只怕要以為她是山匪,而對面的男人才是人質呢。 這話說得太超然了一些。 男人聽了之后,沉默了好半晌,屋里的氣氛也隨之再一次地陷入了死寂。 “刷拉拉……” 雨水敲打,又從屋頂山流淌下來,在屋檐下匯成一束一束的珠串,墜落在地面上,讓這本該安靜的夜晚,充滿了喧囂。 陸錦惜忽然有一種近乎窒息的錯覺。 對方這時候已經(jīng)收回了手,一動不動地坐在她床榻前面,兩手放在膝蓋上,腰背卻挺得筆直。即便一臉絡腮胡,也擋不住那種沉穩(wěn)又攝人的氣魄。 他像是一座的雕像。 揣度人心,將人的心思把握在股掌之間,向來是她所擅長的??稍谶@種連空氣都仿佛要為之沉凝的時候,她竟然一點也無法揣測眼前之人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者要如何處理她。 這種不著天不著地的無力,讓她十分難受。 死寂,持續(xù)了起碼一刻。 對方?jīng)]有動,陸錦惜也不敢自顧自就躺下來,只坐在那床上,與他對視。 直到三聲被雨水響動壓低的叩擊聲從門外響起,簡單,但節(jié)奏有些奇怪:“叩叩,叩。” 聽見這聲音,她險些嚇了一跳。 男人的眼角也在這一瞬間跳了一跳,而后眸光一閃,終于笑了起來:“我沒記錯的話,在保定大街上撞見你的時候,你是婦人打扮,那就是嫁過人了,卻還敢跟太師府的大公子勾搭到一起。如此放蕩不守婦道,若讓你夫家,或者是太師府知道……” 嗤。 陸錦惜心里面翻了個白眼,暗道顧覺非怕是巴不得鬧得全天下都知道,破罐子破摔好迎娶她進門呢。 當下便假笑道:“要想鬧得人盡皆知,我無礙,你隨意?!?/br> 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啊。 這讓男人面上的笑容淺了一些,也終于多了幾分森然:“是嗎?不知你可有兒女,夫家又是誰?” “兒女是有,但與你有什么干系?” 陸錦惜覺得他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不管是前半句還是后半句。 “至于夫家,唔,我夫君死鬼一個,老早便死無全尸了。怕是你想找人威脅,也都威脅不到?!?/br> 死鬼一個,死無全尸。 這話聽在不知情的外人耳中,自然顯得惡毒。 可用在那一位戰(zhàn)死沙場只留了一座衣冠冢的大將軍薛況來說,卻算是實話,不過略顯得刻薄一點罷了。 陸錦惜說得自然。 坐她對面的男人聽了,臉上最后一絲笑容也消減下去,那一張石雕一般的臉上沒有了什么表情。 “看來你是葷素不忌了。” “……” 孤男寡女,對方嘴里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雖然聽著極為正常,可陸錦惜是何等敏銳之人? 幾乎瞬間就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 可來不及躲避! 她才剛抬起手來,就被對方擒住了手腕,用力地壓回了床榻上,脊背撞到了堅硬的床板,立時覺出幾分生疼。 只片刻,便已經(jīng)被這身軀高大的男人壓在了身下! 寬闊結實的胸膛,如同一面厚墻,那鋒銳冰冷的眼眸,更是如虎狼一般直刺著她,讓她心底竄出一股寒意! 她微微喘氣。 掙扎是下意識的舉動,但才動了一動,她便強迫自己停了下來。 男人粗糲的手掌壓著她纖細的手腕,猶如兇猛的獵豹制服一只柔軟的兔子一般,將她掌控。 見她既不尖叫,也不掙扎,眸底的興味便重新升了起來。 這只兔子,出乎意料地冷靜和乖覺。 其實他能感覺出來,她很聰明,也很狡詐,但在這種時候,在絕對的力量前面,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是那一捅就破的窗紙,不堪一擊。 在旁人面前,她興許是頭狐貍。 但在他這里,在此時此刻,不過一只任他宰割的兔子。 “怎么,不掙扎一下,尖叫兩聲?”他距離她很近,言語間那暖熱的呼吸可以輕易拍打到她脖頸間,“這就準備從了我嗎?” 這兩句話,問得實在是很輕佻,讓陸錦惜莫名想起了話本上的登徒子,于是她一順嘴,說出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心領神會的話:“反正我叫破喉嚨也沒人能聽見。” “……” 對方似乎也沒想都她竟然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渾無半點慌張不說,反而還有一種怪異極了的坦蕩蕩。 于是他笑了:“看來是我有福,能一親美人芳澤了?!?/br> 言罷,便向她埋首下來。 距離慢慢拉近。 陸錦惜的視野幾乎都被他所占據(jù),再也看不到其他,只不過在他貼上來的一瞬間,她終于沒有忍住,淡淡道:“戲弄夠了嗎?你若剃了這滿臉的胡子,我興許還想陪你多演上一會兒?,F(xiàn)在我困了想休息了?!?/br> 動作瞬間停住。 男人的目光,霎時犀利了起來,甚至迸現(xiàn)出了幾分殺機。 但陸錦惜渾然不懼。 雖然依舊被對方摁住雙手,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可面上卻是鎮(zhèn)定冷淡到極點的神情—— “第一,你其實知道我是誰;” “第二,你對京城很了解;” “第三,你和你的人曾上過戰(zhàn)場;”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