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jié)
但永寧長公主走過來,卻是擺了擺手,將她按回了床上,又自然地坐在了她床榻邊,笑著嘆了口氣。 “知道你傷也不輕,這些俗禮就免了吧,好好躺著?!?/br> “多謝嬸母?!?/br> 行動上的禮免了,但言語上,陸錦惜依舊是恭恭敬敬的,她打量了打量永寧長公主的神色,心里難免疑惑。 “這大晚上的,嬸母怎么過來了?” “這不是聽說你醒了嗎?”永寧長公主笑了一聲,目光閃了閃,“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你也不說好生將養(yǎng)著,還想要出府。顧覺非這一回命大沒死,你該聽說了,正在鬼手張那邊去治著呢。他有自己的門人,更有太師府的人cao心著,你去看干什么?” 莫名地,永寧長公主這話給了陸錦惜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 她原本以為…… 長公主與顧覺非之間的關系,好像很不錯。 可是,關系好的人,有必要為她想去看顧覺非這種事而疑惑嗎? 陸錦惜留了個小小的心眼,嘆道:“嬸母有所不知,此次若不是顧大公子出手相救,只怕我已喪命于那豺狼虎豹之xue。到底是我連累了大公子,前兩日昏著還不妨事,如今我醒了,若不前去一看,心中難安?!?/br> 聽上去,這理由是再合適不過的。 畢竟顧覺非是她救命恩人啊。 可如今外面的流言都傳成什么樣了?更不用說,永寧長公主還親眼見過某些非同一般的時刻。 當初她要為陸錦惜挑選新的夫婿,顧覺非在旁邊說了什么? 他竟毛遂自薦,問她:我如何? 此人是心機深重,走一步算十步的老謀深算之輩,真論起種種陰謀手段來,怕是朝堂上沉浮多年的顧老太師道都未必能斗得過他! 此次他忽然出現(xiàn)在剿匪之地,還牽扯到匈奴那邊的種種事情,實在是蹊蹺到了極點。 市井上只知議論他與陸錦惜之間那些事。 可永寧長公主,甚而整個朝堂,都對某些更大的事情產生了懷疑。 可以說,不管是陸錦惜還是顧覺非,此刻的處境都很不利。 而相比起來,她更不愿意看到陸錦惜栽跟頭。 所以此時此刻,永寧長公主定定注視了她許久,目光深邃,只半笑著問道:“他顧覺非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雁翅山,還拿命救了你,這可非同一般。算年歲,你們倆其實也剛剛好。我問你,你老實回答我,對他,你可有那么一點意思?” 這話…… 問得可有些直白了。 陸錦惜聽得心頭一跳,無聲地抬眸,注視著永寧長公主,只從她臉上看到了一種平靜的認真。 就好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輩,在親切的問詢。加上她以前的確曾為她挑選過夫婿,真心實意的那種,所以很容易就會讓人覺得她此刻說的話也不含半分的虛假。 仿佛她答一個“是”字,接下來她就會為她牽線搭橋。 既不會責斥她紅杏出墻,更不會有半分的鄙夷和嫌棄。 可事實上…… 陸錦惜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點的不一樣。 她不會忘記在宮宴上,永寧長公主偶然間透露的對顧覺非的態(tài)度,還有方才她隱約反對她去探望顧覺非的感覺。 這一刻,連陸錦惜自己都沒明白自己的想法,竟僅憑著那忽然從腦海中冒出來的一線直覺,鬼使神差答道:“嬸母怕是誤會了,侄媳對顧大公子,只有對其救命之恩的感激,絕無半點男女私情。” 那是一種平靜而坦然的神情。 即便是歷經沉浮、看遍人情如永寧長公主者,也無法從這一張?zhí)搨蔚酵昝赖哪樕希Q見半分的破綻。 更不用說,她蒼白的面色,孱弱的姿態(tài),實在讓人難以狠心懷疑。 想想也是,她與顧覺非之間,哪兒來的那許多的交集? 顧覺非這種人,又怎會僅僅因為她的身份,因為想要娶她以報復薛況在天之靈,就選擇以身犯險,舍命救她呢? 多半還是巧合。 或者…… 是他顧覺非真與這一場與匈奴有關的事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永寧長公主眨了眨眼,最終還是將心底那隱隱的懷疑壓了下去,不動神色地加深了唇邊的弧度,溫言道:“你倒真是清心寡欲起來了,原本宮還想能為你們撮合撮合。不過既然你沒這意思,那便罷了。你想要出府去看他,便出府去看吧,有本宮撐著。只是你這身體,還是要先養(yǎng)好。別顧覺非看了,自己回來卻病倒,那可麻煩。” “侄媳謝嬸母成全關照了。” 陸錦惜面上露出幾分真誠的感激來,對永寧長公主說的那“撮合”兩字,更沒有什么惋惜之類的情緒。 她這般,自然是讓永寧長公主放了心。 說完了此事之后,她便又拉著陸錦惜閑聊了些別的,也提到了在雁翅山所經歷的那些。 一直聊到了亥時二刻,她才起身離開。 在將來的很多個日日夜夜,永寧長公主總是會記起這一個夜晚,也記起昏昏燈火下,陸錦惜那信誓旦旦的一句話。 她到底是不該相信她的。 只可惜,直到大半個月后,金鑾殿上,她才陡然醒悟…… ☆、第144章 第144章 初夏雨時 對永寧長公主, 陸錦惜心里總是有那么一點猶豫的。 這一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僅僅是因為薛況當年的囑咐, 所以就對她如此照顧嗎? 可她對顧覺非那隱隱之間的忌憚,又所從何來呢? 看不清,也猜不透。 對顧覺非有沒有所謂的“男女間”的私情尚且兩說,至少她知道一點:那就是她若真承認自己與顧覺非之間有什么, 永寧長公主怕是不肯幫忙,讓她出府的。 所以,何妨否認呢? 在陸錦惜的世界里, 偶爾的謊言并沒有什么了不起。 或者說, 畫皮這么厚, 這么虛偽…… 三兩句謊言, 又能算什么? 對長公主, 她沒有半點的愧疚。 因為她不覺得自己的謊言藏有任何的惡意,只不過是不想將真實的自己表露處理罷了。 無傷大雅。 送走了永寧長公主之后, 她心里便安定下來不少, 想她先前所勸也有道理。 即便要去看顧覺非,她自己的身體也要養(yǎng)好。 所以早早地,陸錦惜便躺下來睡了。 接下來的幾天, 休息,吃藥, 半點也不馬虎。同時也吩咐了青雀白鷺, 留意著外面?zhèn)鞯南ⅲ?nbsp;尤其是顧覺非的。 不打聽不知道。 真一打聽了, 她才知道現(xiàn)在這事情已經傳了個滿城風雨。 就連這些天來,宮里面和三司來查案的那些主簿,在她面前提及顧覺非時,神色也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自然。 好像他們之間真有什么一樣。 畢竟是一樁大案。 宮里面慶安帝蕭徹對此事甚為關照,自陸錦惜醒后,先后派了三批人來將軍府詢問當時的情況。 除了一些隱秘的細節(jié),她皆據(jù)實已告。 旁的她不甚清楚,但她清楚地記得,在她說出懷疑這些山匪與匈奴人有關,并曾聽人提過“蘭大人”三字時,那些來問詢的人全都面色大變。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匈奴使團之案與山匪劫案相聚如此之近,且針對的人還如此特殊,這里面必定有恐怖的圖謀。 很容易的,便會讓人想到前陣子兩國才達成的“議和”。 這群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陸錦惜不是沒想過從他們的口中挖掘一些有用信息,怎奈這些人的嘴實在是太緊了,或許是上面早下過了嚴令。 她多番旁敲側擊,竟是什么消息都沒能得到。 在家中這一休養(yǎng),就是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身上的傷雖還隱隱作疼,但宮中來的太醫(yī)看過,都說沒什么大礙了。 所以下午的時候,陸錦惜便招呼了青雀,準備去回生堂了。 說來也巧,她前腳才穿好了一身鵝黃繡綠萼梅的衫裙,綰了發(fā)髻準備出門,后腳白鷺就興沖沖從外面跑進來,滿臉喜色地對她道:“醒了,醒了!夫人,回生堂那邊傳來消息,說顧大公子中午時候已經醒了!” “醒了?” 陸錦惜聞言一怔,卻是站在原地,好久沒動。 白鷺只當她聽了這消息會高興,哪里想到她竟然是這般反應,一時又是納悶又是擔憂:“夫人,怎么了?大公子醒了,您不高興嗎?” 高興? 是應該高興來著…… 可這心里面瞬間涌出來的感覺,竟是夾雜著一種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的茫然和無措。 顧覺非喜歡她,她知道。 可她并不知道,他竟然還會為了她以身犯險,甚至舍身來救她這么一個怎么看,怎么薄情寡義的女人。 甚至有時候她會想,也許這才是真的“套路”。 試想,全天下有誰會拒絕一個肯用性命去救你的人呢?更不用說,你原本便對此人有超乎尋常的想法。 只不過…… 拿命去玩套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