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jié)
顧覺非知道他是反諷,卻半點也不介意地接話了,他早等著他,就怕他不提這茬兒呢。 “她是陸大人掌上明珠,薛大將軍的孀妻,已經(jīng)為薛況養(yǎng)育了兒女,cao持了家事。妙齡女子,年華正好。大夏律例,有哪一條規(guī)定了她必須為薛況守寡?是趙大人你規(guī)定的?還是你們這一群曾與薛況并肩作戰(zhàn)的武將們規(guī)定的?!恕覺非記性不好,竟不知我大夏的律例什么時候由你們來制定了。” “……” “……” 寂靜極了。 誰也沒想到顧覺非的反駁竟然如此大膽,畢竟律例上雖然沒有明寫,可陸錦惜畢竟是薛況這等大英雄的孀妻啊。 為其守寡,一般都是默認的。 一旦有誰要愉悅這界線,必定是千人所指,萬人所罵! ——誰讓你是大將軍的孀妻呢? 嫁給英雄,就得有這種心理準備。 百姓們覺得你喪夫之后為亡夫撫養(yǎng)孩子、cao持家務(wù)、孝順父母,才是一個合格的英雄妻子所應(yīng)該做的。 這當(dāng)然不公平,可大家情感上就是這傾向。 如今顧覺非竟如此直接,鋒銳的言語直指要害,簡直無異于指著那些個心里覺得陸錦惜應(yīng)該守寡的人的鼻子罵了! 金鑾殿上,多久沒有過這么刺激的場面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氣氛變得有些沉凝尷尬。 就連坐在寶座上的蕭徹,都被顧覺非這半點也不遮掩的尖銳怒意和辛辣諷刺驚了一把。 眼見著趙獻已經(jīng)被駁倒,他心里松了一口氣。 這一下咳嗽了一聲,吸引了群臣的注意力,才出來當(dāng)和事佬:“看來這爭論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了,趙大人,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趙獻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這時候一則被顧覺非噴了個啞口無言,二則明顯感覺到了皇帝是站在顧覺非那邊的,不得已只能將滿腹的不滿吞了下去。 “臣無話可說?!?/br> 事情到這里就應(yīng)該結(jié)束了。 可沒想到,這時候顧覺非竟然站了出來,當(dāng)著群臣的面、當(dāng)著皇帝的面、也當(dāng)著他老子顧承謙的面,躬身道:“臣有話說?!?/br> 你還有話說?! 所有聽見這話的大臣們都傻了眼。 陸錦惜心底更是忽然蹦出了一絲不祥的預(yù)感,可這里根本就沒有她說話的份兒,自然也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 蕭徹也有些意外:“顧愛卿還有何事?” 滿殿的目光都落到了顧覺非身上,他卻越發(fā)鎮(zhèn)定起來,只款款道:“趙大人彈劾,純屬無理取鬧。但單從一個趙大人身上便能窺見這朝野上下甚至是天下百姓們是如何看待臣與將軍夫人。臣能不在乎這些不公的流言,可將軍夫人德行無虧,更不曾在大將軍生前有任何對不起他之處,平白受此流言,清譽不再,實不應(yīng)該。” 冠冕堂皇。 一聽就知道有多虛偽! 他說到這里時,不知有多少人心里已經(jīng)暗暗罵起他來,覺得他顛倒是非黑白:為什么?因為陸氏這樣的確是不守婦道! 只是他們也不敢說出來,顧覺非自然也聽不到他們在想什么,或者說即便能猜到也不在乎。 他只是口氣淡淡,扔下早已備好的炸雷—— “這一切究其根源,確因臣所起,臣愿為此負責(zé)。懇請皇上,為臣與將軍夫人陸氏賜婚,以堵天下悠悠眾口,為將軍顧夫人正名!” 賜、賜婚???! 無數(shù)人都瞪圓了眼睛,險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么! 就是慶安帝蕭徹都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他。 “萬萬不可!” “皇上不可!” “皇上,這——” 幾乎是在顧覺非話音落地的瞬間,金鑾殿上三道不同的反對聲音,來自三個不同的方向,卻幾乎同時響起! 眾人轉(zhuǎn)頭一看:一個是滿臉陰沉的當(dāng)朝太師、顧覺非生父顧承謙,一個是萬分震駭?shù)年戝\惜嬸母永寧長公主,一個是還沒搞清楚狀況的禮部尚書陸九齡…… ☆、第151章 第151章 你來選 氣氛一下詭異起來。 皇帝都還沒開口表示什么呢, 怎么下面就這么火急火燎地反對起來了?而且反對的人還是這三位…… 個個兒位高權(quán)重啊。 頭一個老太師顧承謙。 眾人都知道, 他與自己兒子是有點過節(jié)在的,前陣子顧覺非還朝時候不就是他從中阻撓嗎?最后還是陸九齡另辟蹊徑,拉顧覺非進了禮部。 他反對,讓人驚訝, 可從情理而言, 完全說得通。 畢竟, 誰能容忍自家要繼承家業(yè)的嫡長子,娶一個寡婦過門?更不用說這寡婦還是將軍府的寡婦。 娶回去怎么辦? 這得尷尬到什么地步去! 所以,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接下來, 問題就出現(xiàn)了—— 人老太師是顧覺非家長, 反對得合情合理, 可你永寧長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滿打滿算,她也不過只跟將軍府有那么一點關(guān)系:當(dāng)年永寧長公主嫁給了將軍府的嫡次子薛還,現(xiàn)在算是陸錦惜的嬸母。 可現(xiàn)在—— 薛還戰(zhàn)死沙場, 嬸母還是隔著房的。 怎么算,這件事也輪不到她來反對吧? 更不用說永寧長公主其實位高權(quán)重,在朝中的時候,就是老狐貍一頭, 甚少在人前搶皇帝的話說。 可現(xiàn)在她脫口就是反對, 實在讓人有些驚訝了。 而且不管是顧太師,還是她的表情, 都有一種反應(yīng)過度的感覺。 對顧覺非忽然要求賜婚這件事, 眾臣雖然覺得讓他們震驚, 可也不至于令人色變至此吧? 這里頭,最納悶的就是第三人陸九齡了。 他穿著一身仙鶴補服,站的位置就在顧承謙后面一點,臉上有些皺紋,頭發(fā)也白了許多,先前臉上的驚訝和茫然,這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全然的疑惑。 明明他才是陸錦惜的父親啊。 顧覺非如今求皇上賜婚,最有資格說話的難道不是他嗎?怎么他話都還沒說完,人家就已經(jīng)反對上了? 老大人這臉色,一下不很好看起來。 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顧承謙的臉上,心里已經(jīng)罵了一聲,很想站出來質(zhì)問:就你還敢嫌棄我們家錦惜? 但畢竟朝堂上,他們認識,還是忍住了。 接著眼珠子一轉(zhuǎn),又看向了永寧長公主。 這一下他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想當(dāng)初永寧長公主跟他一塊兒支持著陸錦惜改嫁,怎么現(xiàn)在顧覺非來求賜婚了,她反倒反對上了? 他們這,表面同盟? 陸九齡剛聽見賜婚的時候,其實也是下意識覺得不妥,想要反對。畢竟顧覺非雖好,可他還不知道自己閨女喜不喜歡呢。 可現(xiàn)在被這些人一反對,他就不痛快起來了。 原本即將出口的“這恐怕要慎重啊”,在舌尖上停留片刻,竟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這一下,誰都察覺到了這一位老大人的不悅。 顧承謙雖因為先前顧覺非還朝做官這件事與陸九齡鬧得有些不愉快,可心底里還是顧念著兩人的交情的。 方才一沒忍住脫口而出,此刻回想起來便知道自己這話說得不妥。 面色,一下也有些為難起來。 可真要他不反對嗎? 不可能的。 顧承謙心知自己那嫡長子就是只披著畫皮的妖怪,早就覬覦著薛況孀妻,殺人丈夫,娶人孀妻,簡直可謂是喪盡天良! 當(dāng)年的事情,他不能對陸九齡盡數(shù)以告,所以對方并不知道。 可眼下他若不反對這門親事,那才是他絕了自己的良心,不顧他們之間的交情,真正害了他愛著寵著的掌上明珠! 所以顧承謙是懷揣著秘密,卻又不能將之昭告天下,更不敢直接說“我兒子才是害你女兒守寡了六年的真正兇手”,只能硬頂著昔年老友的誤解,不惜一切地反對! 同理,這也是永寧長公主的苦衷所在。 知道當(dāng)年那些事情,知道顧覺非真面目,知道他才是計殺薛況真正兇手的人,就那么幾個。 她希望陸錦惜擇個如意佳婿,平安喜樂后半生。 顯然,事實上是她殺夫仇人且心懷不軌的顧覺非,絕對不在此列。 這無關(guān)對錯,甚至無關(guān)當(dāng)年那一樁隱秘的真相,純粹是因為顧覺非害了薛況這件事本身。 試想—— 若有一日,陸錦惜嫁給顧覺非后才知道,如今的夫君毒計殺害了曾經(jīng)的夫君,該怎樣去面對? 他們的反對,都有足夠的理由。 所以此刻面對著陸九齡那復(fù)雜的注視,他們心中有愧,卻也只能咬牙忍了,不準備為此改口半個字。 更不用說轉(zhuǎn)而贊同賜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