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jié)
外面日頭已高,燦爛的陽光從外面照進(jìn)來,金鑾殿里一片的輝煌。可越是如此,越襯出此刻的沉寂。 一旁的武將們也是面面相覷。 他們當(dāng)然也覺得陸錦惜改嫁不妥,尤其是方少行,可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就聽到老太師和長公主一起反對,這一下就傻眼了。 劉進(jìn)看不懂眼前的局勢。 方少行欲言又止,打量了打量,目光在明顯也愣住了的陸錦惜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終于也忍住了開口的沖動。 …… 所有人都將目光,悄悄遞向了蕭徹。 雕刻著五爪金龍的寶座上,慶安帝蕭徹顯然也完全沒料想會出現(xiàn)這樣的一幕,他怔然了半晌,目光在眾人之間游走了一圈,才有些回過神來。 “顧愛卿,終身大事可不是兒戲,你此言當(dāng)真?” 方才那三道反對的聲音,顧覺非自然也聽到了。 只是依舊在他意料之中。 他連眉毛都沒揚(yáng)一下,只平靜地回答道:“臣意求娶陸大人獨(dú)女錦惜,一片真心,絕無虛假?!?/br> “……” 他不再說“大將軍夫人陸錦惜”,而是稱“陸大人獨(dú)女錦惜”,分明是已經(jīng)勢在必得了。 陸錦惜真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 震驚? 荒謬? 或者,是果然如此。 他曾說,“你能睡到算我輸”。 如今真是為了贏拼了老命了。 只是她也不很理解,顧太師反對也就罷了,怎么永寧長公主也這樣強(qiáng)烈地反對? 忽然之間想起來的,是當(dāng)日永寧長公主試探她對顧覺非的態(tài)度,還有她隱隱約約間對顧覺非的忌憚。 于是,一下就察覺到了。 在陸錦惜,在顧覺非,或者在他們這兩個(gè)人之間,一定藏著一個(gè)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這個(gè)秘密,永寧長公主知道,老太師顧承謙也知道,甚至顧覺非自己也知道。 但她不知道。 瀲滟的眸光,輕輕流轉(zhuǎn)。 陸錦惜不由側(cè)眸看了顧覺非一眼,只能瞧見他垂眸斂目,一副認(rèn)真模樣,心下有些復(fù)雜起來。 上首的蕭徹卻是一下皺了眉。 他注視了顧覺非許久,從他那少見的鄭重和肅然中察覺到了一點(diǎn)什么,又慢慢看向了顧太師和永寧長公主。 當(dāng)年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顧覺非想娶誰不好,怎么偏偏是陸錦惜? 薛況的孀妻啊。 說他沒什么險(xiǎn)惡的用心和打算,蕭徹自己都不很相信。 可在這朝堂上,這注定是一個(gè)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收斂了心神,沉吟了片刻,反問群臣:“眾卿以為如何?” 賜婚這種事,可不該問“眾卿”的意見。 聰明人都知道,這是把話頭遞給先前反對的顧太師和永寧長公主,所以他們也都沒說話,只是向這兩人看去。 顧承謙果然出列,緊繃著一張臉,躬身道:“臣以為不妥。顧大人在朝上是臣同僚,可朝下是臣之子,臣對他十分了解。大將軍夫人賢良淑德,德行貴重,犬子難以匹配,只恐使大將軍夫人所托非人,平白誤了此生。還請皇上,三思!” 話里的意思很簡單:他覺得自己兒子顧覺非,配不起人陸錦惜! 說實(shí)話,這話換了人來說,只怕覺得他是在反諷,說陸錦惜配不上他兒子,配不上他顧氏一門的門第。 可由顧承謙說來,竟不似作假。 眾人聽了只覺得詭異之感又重,更不敢說話了。 接著便是永寧長公主了。 她也反對賜婚,但說出來的理由又不一樣了:“自古男歡女愛實(shí)屬常見,顧大人心慕陸氏要求賜婚也無可厚非。只是這一次,情況實(shí)在特殊。大將軍薛況兒女尚且年幼,正需教養(yǎng)?;噬先糍Q(mào)然賜婚,只恐傷其子女之心,損其教育之道。另一則十一年前賜婚是何等情形,皇上該再清楚不過?!?/br> 這可算是戳到痛處了。 右側(cè)的武將們,不少對薛況和將軍府還是有感情在的,聽了永寧長公主這話,都在旁邊點(diǎn)頭。 就連陸九齡聽了,都不由怔忡了起來。 十一年前那一場賜婚,撮合了陸錦惜與薛況,可卻拆散兩對有情鴛鴦,鬧得青梅竹馬失散,邊關(guān)胡姬殞命。 沒成就一段良緣,卻造就一對怨偶。 這是皇家對不起陸錦惜。 這也是蕭徹對不起陸錦惜。 永寧長公主是在用當(dāng)年的例子來提醒他。但朝堂沉浮多年,圓滑如她,自也不會讓蕭徹和顧覺非下不來臺。 她自然還有后招。 保管讓蕭徹好做,也讓顧覺非死心! 有些歲月痕跡的雍容面容上,掛了一分淡淡的淺笑,永寧長公主想到的,是前不久陸錦惜蘇醒那一日,對她說的那一句話。 那一番篤定的否認(rèn)。 只要陸錦惜不喜歡,任你顧覺非千般算計(jì)萬般籌謀,又能怎樣? 所以這時(shí)候,她只悠然地開了口:“賜婚雖是皇上您一句話的事,可一定要郎有情妾有意。如今是顧大人有意,可咱們卻都不知道陸氏心里怎么想呢。皇上,何不問問她的意見,再行決定?” “長公主——” 一旁的顧承謙一聽,心頭一跳,卻是一下想起自己去回生堂看顧覺非時(shí)所看見的場面。 下意識地,他覺得這主意不妥。 可永寧長公主看了他這般遲疑懷疑神態(tài),只當(dāng)他是不知道陸錦惜這邊的真實(shí)情況,有些沒底。 所以她只向顧承謙遞了個(gè)眼神。 一個(gè)讓他放心、也讓他不要開口反對的眼神。 永寧長公主行事,素來不魯莽。 她是知道顧覺非是什么真面目的,既然提出讓陸錦惜來選,那應(yīng)當(dāng)是有十分的把握。 所以顧承謙接觸到她眼神,看見她那胸有成竹的笑意,怔了一下,到底還是沒開口。 這下正好。 陸九齡前后都沒搞明白事情怎么發(fā)展成這樣,但他對顧覺非是十分滿意的。 所以,他也想看看自家閨女是怎么想的,便也沒出言反對。 其余眾人不來蹚這渾水,當(dāng)然不會說話。 于是蕭徹了然。 他看了顧覺非一眼,遲疑了一下,心道這也不算對不起顧覺非。畢竟若陸錦惜不愿意,這婚他也賜不下去。 所以他一轉(zhuǎn)眸,直接看向了陸錦惜。 “方才顧大人與長公主的話,夫人應(yīng)該都聽見了。如今顧覺非有意求娶夫人,請朕賜婚?!?/br> “可朕想要問問夫人——” “愿,或是不愿?” ☆、第152章 第152章 不忍 這無疑是將選擇的權(quán)力交到了陸錦惜的手上, 誰都聽得出來,事情發(fā)展到這里, 已經(jīng)不是一場賜婚,而是一次求娶。 顧覺非求娶陸錦惜。 只要她點(diǎn)頭, 從此便擺脫薛況孀妻的身份, 離開將軍府,成為顧覺非的妻子, 冠以他的姓氏。 只要她搖頭, 則從此與其陌路。 不過是一念, 一念。 分明是一個(gè)簡單到了極點(diǎn)的選擇, 理解起來也沒有任何的困難, 可在這一瞬間, 陸錦惜竟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因?yàn)檫@決定,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下。 金鑾殿上,一片安靜。 每一個(gè)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陸錦惜的身上, 從蕭徹到下面的文武百官, 包括昔日薛況的舊部, 甚至是當(dāng)朝太師顧承謙,長公主永寧, 以及…… 顧覺非。 每一個(gè)人臉上的神情都不相同,但那種等待的窺伺卻偏偏不約而同。 賜婚? 嫁給顧覺非? 在以前根本是從來不被她納入考慮范圍的,畢竟她足夠強(qiáng)大, 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個(gè)人, 性本瀟灑, 自己過日子也沒什么不好的地方。 婚姻,不過一座墳?zāi)埂?/br>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陸錦惜都從未想過要將自己埋葬。 她的理智在告訴她:應(yīng)該拒絕。 可在這剎那間…… 她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猶豫,盡管它只有那樣微不足道的一個(gè)剎那,甚至快得讓她難以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