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近些天來,她日子就是無聊。 陸錦惜向來也是洞徹人心的,她不覺得太師府里會有人特別歡迎自己,也不可能一路上都不露出什么端倪。 所以當這一路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時候,她自然奇怪。 只是顧覺非半點沒當一回事。 他只是定定地望著她,望著云鬢梳起、粉黛妝濃的她,將她手中還拿著的紅綢扯了出來,扔到了地上。 話里卻是一笑:“你要知道,你嫁的可是我?!?/br> 她的手被他拉住了,人也被他往那擺滿了吃食的桌旁牽,只是依舊有些迷惑:“這跟嫁給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當我是薛況嗎?” 雖是新婚之夜,可顧覺非半點沒將那一位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的大將軍當一回事,毫無忌諱地提了一嘴。 “好不容易成個婚,誰要敢搗亂……” 后半截話,他忽然沒說。 只是那眉眼間乍現(xiàn)的冷意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顧覺非這幾天真不是什么都沒做的。 他從小就在這樣的高門大戶長大,且年幼就沒了生母,雖然性子聰慧,甚至天才到讓人嫉妒,也沒受過什么委屈。 可大宅里的一些陰私卻不是沒見過。 這一回娶的更是陸錦惜這么個特殊的人,他又豈能沒什么防備? 前陣子都在為匈奴使團那爛攤子忙活,還不大抽得出時間,所以與今日成親有關(guān)的一切事情,都是叮囑了孟濟,一件一件cao持到位。 至于唐氏? 掛個為他cao持的名看著也就成了,輪不到她插手。 待三日前匈奴的事情一了,孟濟再把前前后后繁雜諸事都遞到他手里一看,又過了一遍,這才定妥。 他這輩子,少與這樣較真的時候。 算起來,第一次動真格算是陰謀算計薛況;第二次則是娶陸錦惜。 ——某種意義上講,是一種驚人的巧合。 想到這里,顧覺非莫名就笑了一聲,打量打量左右,便吩咐道:“你們都是出去吧。” 侍女們立時應(yīng)聲退了出去。 陸錦惜看她們一眼,不由挑眉:“我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好像就在這幾日,京中熱鬧歸熱鬧,可夜里竟然戒嚴了。禁軍并九城兵馬司的人守住了內(nèi)外城,陣仗可不小?!?/br> “你消息倒是靈通?!?/br> 顧覺非眸光微微閃了閃,看她額角一縷發(fā)被鬢間那繁復(fù)的金釵給鉤住了,便伸出手去,一點點將那一縷青絲解了下來,口中卻是輕輕松松地。 “這還不是因為我娶的是昔日的大將軍夫人嗎?” “什么意思?” 陸錦惜還真不知道這里面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只是覺得這件事隱隱透出一點不尋常的意味兒。 顧覺非便笑:“好好的大將軍孀妻不為大將軍守寡,竟然還敢水性楊花地改嫁,你說薛況的舊部們怎么想?為防萬一,當然還是得小心一些。這可不是我能調(diào)動的,這是蕭徹的意思?!?/br> 蕭徹…… 他竟然直呼皇帝的名姓。 陸錦惜有些意外,但想他曾是皇帝的伴讀,關(guān)系也近,便沒多想,只跟著笑了起來:“那我的面子可真是夠大的了?!?/br> 竟然能引得整個皇城的兵馬調(diào)動。 顧覺非但笑不語。 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將那一縷發(fā)理順了,又看了一眼她這滿頭的墜飾,聲音放得和緩了一些。 “戴得這么滿,也太折騰人了?!?/br> 可不是。 前世今生陸錦惜都沒嫁過人,也沒遭過這份罪,顧覺非不提起的時候她還能撐著,一提起來真是片刻也不能忍了。 于是只抬起手來,把這些個珠翠頭面往下拆。 “嫁人的不是你,你可不知道今日一早我多早就被人叫了起來,梳妝打扮,真沒去了半條命。” 她與顧覺非都是相互撕過畫皮的了,縱使是這會兒成了親,她面上也不見尋常女子的羞赧,大方又坦蕩。 “這倒也罷了,偏生還畫得不好看……” 自古新嫁娘的妝,畫完了都一個樣,讓你認不出自己來。 陸錦惜這還是頭一回見。 當時完事兒了一照鏡子,差點沒把自己嚇死。其實一路拜堂的時候她都在想,顧覺非要見了自己這模樣,怕也嚇一跳。 不過他倒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想到這里,她心思一動,將那流蘇孔雀簪摘下來捏在手中,忽地側(cè)過眼眸瞧她,笑問道:“你都沒覺著不好看,被嚇著嗎?” 不好看? 怎么會。 顧覺非凝視著她在燈火下的容顏,是雪膚花貌,五官精致,于往日的清淡中被脂粉抹出了幾分平日鮮見的艷冶,像是一壇陳年的女兒紅。 濃烈地芬芳著。 尤其是這一刻側(cè)過眼眸來看他的時候,自然多了一種勾人的味道,讓人想要飲一口,嘗一嘗。 于是還沒喝,便已醉倒。 他唇畔的淺笑,比原來還深,眸底也是一層暖光,只低低道:“今日比以往都要好看?!?/br> “比以往?” 陸錦惜就在那圓桌旁,與他面對面地坐著,可卻覺得他這話很沒道理,一時微微皺眉。 “你是瞎了?” 這分明是開始質(zhì)疑顧覺非的審美了。 說話半點不客氣。 可顧覺非聽了卻半點不生氣,反而失笑,但接著目便柔和了下來,答她道:“往日你是薛況的夫人,可今日,甚至從今以后,你都是我顧覺非的夫人。在我心底,今日最好看?!?/br> “……” 這一瞬間,陸錦惜忽然失去了言語。 陡然的來沉默,就像是黑暗的荒原上忽然濺落的一點火星,一下將那原本隱約的曖昧點燃,瞬間引爆。 于是先前那自然的神態(tài),終于一點一點從面上消散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緊張和心跳。 他在用這話逼她。 逼她正視自己已經(jīng)嫁給了他這個事實。 更不用說,他們彼此之間都有那么一點意思在,所以這一刻的曖昧,來得如此真切又如此真實。 一如顧覺非當日所言,她完了。 在金鑾殿上脫口而出那“不忍”二字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徹底完了。 只是有的話藏在她心里,不問總不舒坦。 顧覺非拎了酒壺在倒酒。 兩杯。 是合巹酒。 陸錦惜凝視著,沉吟片刻,道:“我有話想問你?!?/br> 顧覺非將酒壺放下,看她:“你問?!?/br> 她便一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老實告訴我,當日雁翅山葫蘆谷,是不是故意算計我,先推我下去,再自己中箭?” “……” 顧覺非眼底神光流轉(zhuǎn),唇邊有笑弧一下蕩了起來,卻被他強行壓下。他只假假地沉默了片刻,接著就垂下眼眸,一副黯然神傷模樣,低低一嘆。 “陸錦惜,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這話很傷人?!?/br> 傷人? 傷個鬼?。?/br> 若說先前還覺得可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了,那么在見了顧覺非此刻這假惺惺的神情之后,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這只畫皮妖! 當真是拿命在算計她,套路她! 陸錦惜實在是心里不忿,氣得抬起腿來就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腳,恨恨道:“卑鄙無恥,下流陰險!” 顧覺非終于沒繃住笑了起來。 他輕輕松松就制住了她,然后一把將她撈到了自己的懷里,輕輕咬了她柔軟的耳垂,就湊在她耳廓旁低語:“現(xiàn)在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吧?誰讓你先招惹我的?” “你就真的不怕死?” 那山匪的箭如此兇狠,他也不怕玩沒了命。 陸錦惜推開他,皺了眉,心底還是不很爽。 顧覺非卻淡淡一笑:“我知道自己死不了的?!?/br> 身上穿了軟甲,那構(gòu)造特殊,箭來了也傷不到他心脈。再加上當時情急,只怕她出事,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他只是不想她擔心。 可這并沒有必要對她說。 顧覺非只將自己下頜擱在她頸窩里,就這樣環(huán)抱著她,笑著問:“反正我娶到你,是我贏了。我就問,你有沒有對我動心?” 陸錦惜一點也不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