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jié)
不吃就不吃! 被拍了一下那瞬間,陸錦惜腦子里就蹦出了“冷酷無情”四個大字,并且將其順勢按在了顧覺非腦門上。 同時暗罵他不給自己吃就不要這么早端上來。 當(dāng)然,面上的表情是淡定又尋常的,好像剛才習(xí)慣性伸手去拿蜜餞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語氣也淡淡。 “今天遇到的事情還不少,統(tǒng)共三件吧?!?/br> 顧覺非微微一挑眉,笑著道:“那我不妨猜猜,第一件肯定是與盛隆昌有關(guān)。眼見著沒幾日就要過年,明年的計劃也早該落定??尚倥鼇淼木謩莶幻骼剩欢ㄓ兴q豫?!?/br> “……” 該怎么夸顧覺非這腦瓜呢? 陸錦惜不由直起身來且前傾了身子,將兩手手掌交疊在一起,手肘則擱在了小方幾上,湊近了看他:“這么說,情況還真有點棘手了?” “冒稚老單于的身體,早兩年就不大行,這些年眼見著下面兒子女兒爭權(quán)奪利,心情郁結(jié),當(dāng)然死得就會更快。” 對本朝的皇帝都未必有尊敬,對匈奴的單于,顧覺非的口吻就更稀松平常了,笑得平靜又冷漠。 “近日來邊關(guān)傳報頻繁,半個月前就傳了消息,說老單于已病危了?!?/br> “半個月前?” 陸錦惜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縮,心底已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些年盛隆昌可都在跟匈奴打交道,她不會不清楚,從匈奴到京城,消息的傳遞都靠快馬,一個來回就能花上個把月! “你的意思是……” “現(xiàn)在老單于可能還活著,也可能已經(jīng)死了?!?/br> 顧覺非搭下了眼簾,伸出手指來,輕輕地撥弄了一下案上已經(jīng)涼了的茶盞,聲音卻比這茶盞更冷。 “朝廷文武現(xiàn)在都是一片兵荒馬亂……” 老單于還在時,是匈奴名副其實的掌權(quán)者,加之他積威深重,所有子女間的爭斗都在水面下。 這些年大夏都是暗中支持著匈奴伊顯王子。 蘭渠公主頗有孝心,且因為老單于喜愛,越發(fā)不敢在其面前暴露出自己的野心,不曾在明面上與伊顯相斗。 可老單于一旦身歿…… 蘭渠公主哪里還有什么顧忌? 一切的爭斗都將會被擺上臺面。既有野心又有手段的蘭渠公主,在這一場爭斗中的贏面,實在算不上是小。 而大夏,因與匈奴相隔實在太遠,即便要調(diào)兵遣將都鞭長莫及,所以并不在這一次的事件中占據(jù)主動。 “所以,等匈奴那邊傳來下一次消息的時候,可能不僅老單于死了,匈奴新的單于也將誕生……” 風(fēng)鈴端了一小碗藥進來,顧覺非接了過來。 話雖說著,手上卻不耽誤,只用勺在碗中攪拌了一下,又嘗了一下溫度,才遞給陸錦惜:“不燙?!?/br> 經(jīng)他這一番分析,陸錦惜算是徹底明白,也不抱什么幻想了——因為她從顧覺非這里了解到的局勢,竟然比先前盛宣所憂慮的還要嚴重! 匈奴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她微微擰了眉頭,將藥碗接了過來,也不知是因為這件事,還是因為要喝藥。 暖炕臨窗,小筑臨湖。 糊著的窗紙雪白,又向晚時嗚咽的風(fēng)聲從外面吹過來,搖動著那一層窗紙,也將天際明亮的天光漸漸搖下。 陸錦惜坐在其旁,肌膚也暗雪似的瑩潤。 顧覺非自然注意到了她微擰著的眉頭,眼底劃過了一分不顯見的心疼,面上卻笑起來,用自己的手握了她的手,笑著道:“該喝的藥可得喝,蜜餞我都給你備好了。張大夫說了,再調(diào)理得一陣就該差不多了。” 調(diào)理身子的方子,都是鬼手張開的。 畢竟當(dāng)年陸錦惜一場大病在鬼門關(guān)前轉(zhuǎn)了一圈,還是鬼手張拉回來的。要說她這身體狀況,自然還是他更了解。 成婚三年半,未有子嗣。 這件事在顧覺非看來其實沒有什么,畢竟宮里面有那么多女人,也不見蕭徹有幾個孩子。 只是陸錦惜的身子,該調(diào)理還得調(diào)理。 陸錦惜自己也知道。 早些年陸氏心情郁結(jié),常有病痛在身,更不用說她剛來時那一場大病,雖奇跡般地痊愈,卻也留下了病根。 鬼手張診斷后便說,她體虛宮寒,沒調(diào)理好之前要懷個孩子頗有難度。 但這事兒也不是不能解決。 一則顧覺非在這件事上淡定無比;二則在這偌大的太師府里,她公公也就是老太師顧承謙無條件站在她這邊,對子嗣之事竟是只字未提,更不用說婆婆唐氏了,既不是顧覺非的生母,當(dāng)然從不過問這些;三么…… 這不還有個鬼手張嗎? 雖然嘴上抱怨著自己一個“救死扶傷”的“杏林圣手”平白成了婦科圣手,但真要他為陸錦惜開調(diào)理方子的時候,他也沒推拒,相反還留下了詳盡的醫(yī)囑。 別的事,顧覺非不知道,但這兩年陸錦惜的變化他看在眼底。 別說什么變老了…… 他這一位夫人如今有了鬼手張,簡直像是脫離了歲月的影響,氣色越來越好,肌膚吹彈可破,連點小小的皺紋都找不見。 若非她沉靜冷淡,只怕?lián)Q一身打扮出去說自己是雙十妙齡,也有人信。 當(dāng)然,這種消息是瞞不住的。 旁人倒不知道陸錦惜是在調(diào)理身子,只當(dāng)她是找了高人學(xué)了什么駐顏之術(shù),于是輾轉(zhuǎn)打聽之下,終于得知背后是鬼手張。 得,鬼手張在貴婦淑女們的圈子里一下就火了。 求藥的,求調(diào)理的,帶著重金踏破了回生堂的門檻。 可沒用。 鬼手張忙著治病救人呢,哪里有功夫搭理她們?于是來多少轟走多少,一個不留。 這可給陸錦惜拉了好一波仇恨,旁人都道是她小肚雞腸,也有人拈酸譏諷鬼手張趨炎附勢。 但這些都是流言了。 鬼手張不在乎,顧覺非與陸錦惜也不在乎。 這會兒他只盯著陸錦惜一點點把藥老老實實地喝完,接著才把她手里空了的藥碗接過來,順便獎勵似的送過去一瓣蜜餞。 “越是這冬日里越得注意著,千萬別受了涼?!?/br> “你話比鬼手張還多?!?/br> 那蜜餞壓到她唇瓣上,陸錦惜輕輕地張了嘴,貝齒輕咬,但分開的唇瓣卻是不小心地碰著了他的手指。 顧覺非指尖輕輕顫了一下,眸光便暗了些許,但也只是老神在在地盤坐在她對面沒動。 心里興許是驚濤駭浪,但面上總風(fēng)平浪靜。 這些年陸錦惜早領(lǐng)教了他的本事,不僅是才華和智謀方面,也包括某些并不應(yīng)該為人道的事…… 咳。 總之吧,勾引顧覺非的代價,絕對是極其誘人又極其慘重的。 所以她現(xiàn)在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腦子里現(xiàn)在裝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因為還沒入夜,所以只道貌岸然地坐著。 看著就是一謙謙君子。 不管從那個角度,都無法將他與斯文禽獸、床笫愛欲聯(lián)系起來。 但陸錦惜就是知道。 她舌尖一卷,已在口中咬著那甜中帶著些酸的蜜餞了,只涼涼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道:“盛隆昌的事情,尤其是與匈奴那邊的,看來是得暫停了。” “不錯。”顧覺非點了點頭,淡淡地一下,接下來卻問,“我看你回來的時候臉色便不很對,還有兩件事是什么?” “一件是我去金泥軒的時候,聽見太傅府那個衛(wèi)倨在背后出言不遜,而且還遇到了薛廷之。”陸錦惜沒隱瞞,但念及薛廷之時,眉頭已經(jīng)皺了起來,抬眸凝視著顧覺非,“這本沒什么稀奇,本來京城就這么大。但就在他走之后,我無巧不巧,撞見了老太師……” “……” 顧覺非為她挑揀蜜餞的手指輕輕一頓,低垂著的眼簾靜止了片刻,而后才掀了起來,長眉一挑已帶了幾分隱約的鋒利之感。 “他也在?” “老太師就在旁邊,也看到了薛廷之,還向我問起他身份來?!?/br> 陸錦惜知道他與顧承謙關(guān)系不很好,所以對他這般的神情也見怪不怪。只是將那蜜餞從他掐緊的手指尖上解救下來,送進了自己的嘴里,而后莫名地一笑,但幽暗的眸光里有幾分困惑且莫測的閃爍。 “我覺著,他神情似乎不大好……” ☆、第168章 第168章 喜事 薛廷之, 薛況在邊關(guān)上與一胡姬所生的庶子,甚至身有殘疾。說習(xí)武, 他不能;說學(xué)文,他也不過就是個進士出身。在這人才濟濟的大夏朝中,在這權(quán)貴遍地的京城里,怎么看也不是一個惹人注目的天才之輩。 唯一有存在感的, 還是當(dāng)年科舉改制。 這樣的一個薛廷之,緣何會引起太師府老太師的注意呢? 而且陸錦惜忘不掉當(dāng)時的情景。 老邁的顧承謙就那么看著薛廷之離去時的背影,話里問著,身子還有輕微的顫抖, 那滄桑的一雙眼底近乎含淚。 她可不是什么異常放到眼前都注意不到的蠢人,更何況老太師表現(xiàn)得還如此明顯,如此地壓抑不住、控制不住。 太師府里面一直是有謎團在的。 陸錦惜與顧覺非之間也一直相互懷有自己的秘密,只是他們也相互尊重。這三年多來, 顧覺非不多問她一句;她也不曾多問顧覺非一句。 可對他和老太師之間的事,她一直是好奇的。 顧承謙先前在街旁的情態(tài),陸錦惜不明白,但她覺得顧覺非未必不明白。所以為防萬一, 她會選擇將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這里面,是有什么內(nèi)情在嗎?” 說完了之后, 她便直接看向了顧覺非, 以為他應(yīng)當(dāng)知道一點什么。 沒想到, 在半晌的沉默之后, 他竟然搖了搖頭, 眉頭也擰了起來,面色不很好看:“我也以為我應(yīng)該知道一點內(nèi)情,但事實是——對此,我也一無所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