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jié)
更不用說開口之人本就懷有惡意。 是昔日與陸錦惜有那么一點隱約過節(jié)的康平侯夫人,坐在后頭要笑不笑道:“貴妃娘娘可真是天大的好福氣,得皇上寵愛不說,如今更結(jié)珠胎,實在令臣婦等羨煞了。想來想去,怕就是顧夫人見了也要自愧不如呢?!?/br> 挑事精! 這滿桌的菜雖然豐盛,可陸錦惜卻是難得沒什么胃口,只略略飲了一盞薄酒,動了幾筷子八寶蒸鴨。 聽得話頭忽然落到她身上,她眼皮一搭,筷子便不輕不重地放了下來,唇邊的笑意卻是毫無破綻地勾起,優(yōu)雅地一掀眼簾,淡笑了一聲,虛偽地恭維道:“侯夫人這才是說笑了,滿京城誰不知道我是個命苦的?若論福氣,除了貴妃娘娘之外,誰又能比得上令愛呢?得嫁所愛,他日必定是一樁傳世的佳話呢?!?/br> 康平侯夫人面色剎時一變,難看至極!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是什么,也不敢相信剛才說出這一番明嘲暗諷的人是陸錦惜! 那胸口一時起伏起來,竟是噎得說不出話。 她與陸錦惜這一樁隱怨,京城里雖沒明著傳開,可都是私底下議論過的。 誰不知道康平侯府的小姐謝襄鈴,當(dāng)年自詡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美人,雖沒明說,可那意思分明就是非顧覺非不嫁的。 為此,還在顧覺非回京的那一年,推拒了英國公府的提親。 那時的架勢,怎么看也該是十拿九穩(wěn)了吧? 可誰想到,顧覺非一轉(zhuǎn)過臉,就直接娶了個寡婦進門,還是硬逼著皇帝賜的婚! 簡直是好大一巴掌摔在了康平侯府臉上! 但又能怎樣?從頭到尾都是他們一廂情愿,人顧覺非根本沒搭理過,甚至未必聽說過謝襄鈴的名字。 這一來,康平侯府這一位謝小姐的境地,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當(dāng)年冷嘲熱諷拒了英國公府提親的事情,在京中達官貴人里面?zhèn)鞯妙H廣,加上謝襄鈴年紀(jì)已經(jīng)不小了,之后竟是沒議成一樁婚事。 如此一拖兩年。 眼見著就要拖成個出不了閣的老姑娘了,康平侯府才慌了神,四處找人牽線搭橋,希望給自家閨女謀個好親事。 偏偏這節(jié)骨眼上,鬧出了一樁頗大的丑事。 年初開春時候,幾名京中的貴公子游湖,巧遇了閨閣小姐們的一條船,也不知怎么鬧的,謝襄鈴竟與兩名男子一道滾進了湖里。 眾人好一陣手忙腳亂,才被人救了起來。 這兩名男子,一名是衛(wèi)儀的弟弟、也就是陸錦惜前幾天在金泥軒遇到的衛(wèi)二公子衛(wèi)倨,一名則是個賣字的窮書生,叫周軒。 男女之間,出了這種事,可是壞了聲譽。 康平侯府當(dāng)然是覺得衛(wèi)倨更好,至少出身高,想把謝襄鈴嫁過去,可衛(wèi)倨從來就是個荒唐性子,更不用說眼高于頂根本瞧不上謝襄鈴。 那一天,竟是把康平侯府來的人罵了出去。 紈绔公子哥兒,嘴上沒個把門的,惹急了什么都說,竟然稱他們康平侯府不要臉,還說謝襄鈴就是想要勾引他,他才不上當(dāng)。 康平侯府頓時丟盡了顏面。 好好一個姑娘就這樣壞了聲譽,最終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給了窮書生,對外卻還要說什么兩情相悅,喜得父兄成全。 漂亮話歸漂亮話,旁人不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原委和貓膩,陸錦惜能不知道嗎? 提謝襄鈴,她就是故意的。 這康平侯夫人挑事,拿衛(wèi)儀有身孕的事情來刺她,她雖不覺得這是什么事,可對方的惡意卻是如此明顯。 如此,她有必要給對方留什么臉面嗎? 這臉是康平侯夫人自己不要的! 否則,真當(dāng)她笑著跟人說話,就有一顆佛心,跟誰都不計較了嗎? 只這么輕飄飄一句,是一下踩中了康平侯夫人的痛腳,辛辣得一針見血,也讓陸錦惜蘊蓄于內(nèi)的冰冷與威儀有乍然的迸現(xiàn)。 衛(wèi)儀幾乎立刻就看了過來。 陸錦惜卻不看誰,只跟沒事兒人一樣,溫文有禮地笑著,不卑不亢,坦坦蕩蕩。 ☆、第174章 第174章 孫雪黛 全場的目光幾乎都堆到了她的身上, 似乎全都沒有想到這一位京中傳言的“老好人陸氏”會說出這樣辛辣的一番話來。 康平侯夫人更是差點被氣暈過去。 可也就是這樣了, 她不敢再嘲諷, 也不敢再反駁, 甚至只能強忍著怒意,訕訕地一笑。 有什么辦法呢? 她固然對陸錦惜有一千一萬的怨念和憤怒,可也無法發(fā)泄出半分來! 只因為她的身份! 當(dāng)年她是大將軍夫人,丈夫雖死,地位卻依舊超然;如今她是大學(xué)士夫人, 夫君沒死,且在朝中呼風(fēng)喚雨! 誰不知道顧覺非把她捧在手心里, 夫妻兩個好得像是一體? 沒人會得罪她,也沒人敢得罪她。 再多的苦, 再多的恨,在這種時候, 都只能朝著肚子里面咽。 有了康平侯夫人這不長眼的前車之鑒,其余人終于算是意識到了眼前這話題是有多不合適,后面再恭維衛(wèi)儀的時候,便稍稍克制下來一些,唯恐賢妃娘娘還沒討好就先得罪了顧大學(xué)士夫人。 于是陸錦惜徹底清凈了。 整場宮宴上, 也沒人敢上來找她晦氣, 同她搭話。就連昔日還會跟衛(wèi)儀爭上一爭、斗上一斗的皇后,今天都似乎被那一道圣旨打擊到了,沉沉地坐在那邊,并不將話題往她身上引。 席面上的菜色很豐富。 貴夫人的話題也不少。 這一場從酉正二刻吃到戌時初刻, 吃得人腹內(nèi)鼓鼓,酒意微醺,氣氛也熱起來不少。 接下來席面就撤了下去,眾人雖皇后一道轉(zhuǎn)去了宮中的波月臺聽?wèi)颍菓蚺_子高高建在水面上,聽?wèi)虻奈恢脛t都散落在前面和兩邊。 酒水瓜果早就擺好。 宮中長道與湖面戲臺周圍,都掛滿了各色華彩宮燈,映得水面一片瀲滟浮動的柔光。 戲班子都是請的外面最有名的班子,唱腔身段都是一絕,只是那唱詞陸錦惜都能背了,聽著實在有些乏味。 宮中妃嬪們的位置在前面,外命婦們在后面。 她略看了一眼,便懶洋洋地借了醒酒的名頭從座中起身,從旁溜達上了湖上棧道,往湖邊上走去。 大冷的冬天,湖面都封凍著。 夜幕黑沉沉的一片,離了那熱鬧的地界兒,就能聽見滿世界喧囂的風(fēng)聲了。 這除夕夜,怕是要下雪。 宮里的明燈,照得整片宮殿猶如白晝一般,即便是手里沒提宮燈,陸錦惜也能輕而易舉地看見腳下的路。 她原只準(zhǔn)備隨便轉(zhuǎn)一圈,等著戲臺子上那自己太熟也沒什么特色的戲唱過去再回席上,可沒想到,才在湖邊掛了垂簾的亭子里坐下來,便瞧見那席間又有一道婀娜的身影走了過來。 不是衛(wèi)儀。 是孫雪黛。 遠(yuǎn)遠(yuǎn)見著陸錦惜立在這邊,她行走中的腳步便停了一下,似乎也是有些沒想到,遲疑了片刻。 但最終還是走了過來。 裊裊娜娜,風(fēng)骨卓然。 這亭子周圍也就有那么三兩個宮人,孫雪黛也沒有太過拘泥于俗禮,入得亭中見了她,便是輕輕一嘆:“許多年沒有見你,素來只聽人說你在京中的事,倒不知你變化是真的這般大了。我都快不敢相信,十幾年前,我曾認(rèn)識你。” 她果然是認(rèn)識陸氏的。 當(dāng)年京中三大美人,孫雪黛以才著稱,陸錦惜以貌著稱,衛(wèi)儀則以才貌雙全著稱,力壓二人。 相比起衛(wèi)儀性子里的霸道,孫雪黛無疑要平和很多。 陸錦惜光是這么看著她,就覺得她的請冷并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正的淡泊,并不去計較那么多。 于是她也笑了起來。 話里是半真半假的慨嘆:“歲月催人,命運弄人,便是當(dāng)年的我自己,也未必能想到。就算你今日不認(rèn)得我了,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也是?!?/br> 孫雪黛打量著她,想起她這小半輩子的經(jīng)歷來,雖自問與她相交不深,卻也是忍不住唏噓。 “好在如今都過來了,眼下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倒是她……” 話到這里,便頓了一頓。 孫雪黛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卻是移向了那波月臺下正盯著戲臺上戲子看的衛(wèi)儀。 隔得太遠(yuǎn),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認(rèn)真在看。 陸錦惜微微挑眉,也跟著看了過去,只覺得這一位如今已是兵部侍郎夫人的孫雪黛,該知道一點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畢竟她當(dāng)初也是有才華的。 陸氏不與衛(wèi)儀一路人,她總該是能與衛(wèi)儀說上幾句話的。 所以,陸錦惜有些好奇:“她怎么?” “當(dāng)年她是我們?nèi)齻€里最拔尖的,我不上不下排中間,你是性情最弱也最不惹事的一個。”孫雪黛是在回憶往昔,收回目光來便笑了起來,“如今看,我依舊是不上不下的那個,可你們倆卻是一上一下、一好一壞,相互掉了個個兒了?!?/br> “掉了個個兒?” 陸錦惜可不覺得。 她之前雖沒見過孫雪黛,也知道孫雪黛默認(rèn)她是知道點過往的陸氏,可總歸從旁人的言語中知道過她,所以還算鎮(zhèn)定。 “我命途多舛,賢貴妃娘娘自入宮起便是榮寵不衰,如今又懷有身孕。憑著皇上對她的寵愛,他日……” 剩下的話哪里還用說呢? 光是看今天席間眾人對衛(wèi)儀那巴不得貼上去的態(tài)度就能窺知一二了。 只要衛(wèi)儀能誕下皇子,憑著衛(wèi)儀的本事,憑著皇帝的喜愛,憑著衛(wèi)氏一門的地位,一個太子之位總是能坐住的。 將來太子即位,衛(wèi)儀就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